彈劾馮銓案,國可以亡但黨爭內鬥的傳統不能忘

悠然修史 發佈 2023-01-02T05:39:53.459663+00:00

崇禎十七年甲申之變後,入關的清軍在收納明朝遺產、疆土的同時,也接收著明朝的麻煩。因為導致明朝覆滅的原因之一「黨爭」,並沒有跟隨明朝一起滅亡。

崇禎十七年甲申之變後,入關的清軍在收納明朝遺產、疆土的同時,也接收著明朝的麻煩。因為導致明朝覆滅的原因之一「黨爭」,並沒有跟隨明朝一起滅亡。

崇禎登基後不久,短暫復興的東林黨因為「會推」和「己巳之變」激怒了崇禎,大量東林黨骨幹要麼被罷斥,要麼被貶遷到南京閒差上。朝堂也就此形成了北方系官員打壓南方系(東林為主)的南北之爭。

註:崇禎元年會推內閣大學士,在東林的操縱下崇禎授意的周延儒始終入不了會推名單,最終崇禎罷免了東林骨幹錢謙益。崇禎三年,溫體仁、周延儒借「袁崇煥案」,推倒了東林內閣,從此東林勢力被擠出了朝廷並向南方轉移。

清軍入關後,北黨骨幹紛紛投降了滿清並進入新朝廷供職,這其中的代表人物是天啟朝知名的閹黨馮銓(唯一一個在明清兩朝都出任內閣大學士的人)。在他的引援下,不少原先依附閹黨的人都在新朝廷獲得重用。

換句話說閹黨在滿清朝廷復起了,而此時南方系的官員則堅持明祚,組建了弘光朝廷。因此南北兩派不但涇渭更加分明,雙方的矛盾也更深。不過滿清很快就填平了兩者之間的鴻溝。

順治二年(1645年)五月清軍攻克南京並俘虜了弘光帝,南黨成員也紛紛投降滿清併入朝為官。雖然又走到了,但是相互之間的仇視一點也沒減輕。

北黨中的原閹黨分子想要報仇。對於南黨來說不但舊怨未了,昔日仇人還把朝堂不少要職給占據了,怎麼能不爭,怎麼能不鬥。

首先發難的是北黨成員孫之獬。

清軍剛入關時就發布了「剃髮令」,孫之獬等首批投降的官員就依令剃了發。但很快多爾袞考慮到剛入關立足未穩,為了減弱漢民的抵抗,又收回了強制剃髮的命令。因此南黨官員大量投降後,朝堂的漢族官員就出現了剃髮和未剃髮共存的場景。

雖然是五十笑一百,但南黨也不願意放過這個機會。開始拿剃髮這事恥笑孫之獬等北黨成員,羞惱不已的孫之獬遂出了狠招,他奏請多爾袞重新執行剃髮令。把你們的頭髮也剃掉,看你們還怎麼張嘴?

陛下平定中國,萬事鼎新,而衣冠束髮之制,獨存漢舊,此乃陛下從中國,非中國從陛下也。

新仇舊恨之下,南黨也展開了猛烈的報復。

順治二年七月,浙江道御史吳達開始「預熱」。他上奏攝政多爾稱,現朝堂之中多為原明朝官員,其中有不少貪腐敗類、逆黨成員,需要甄別出來並罷斥。

沒經歷過「明式」朝堂鬥爭的多爾袞,對這種泛泛之詞並未重視。他只是表示朝廷肯定會重用忠良、罷斥奸佞,但是彈劾要具體而且得有實證。

八月吳達再次上奏多爾袞,彈劾北黨領袖馮銓置地方災害於不顧、票擬自專、擅權索賄、認魏忠賢為父、招納原閹黨成員結黨等五大罪狀。

緊接著給事中杜立德、許作梅、莊憲祖,監察御史李森、羅國士、桑芸等十幾人一擁而上,紛紛彈劾馮銓,並要求斬馮銓父子以謝天下。最後在南黨的發動下,朝堂很多漢官也紛紛上疏附議。

這就是明朝朝堂鬥爭的標準流程 – 去皮見骨,從小到大逐步醞釀出輿論。彈劾是不是事實不重要,有沒有證據也不重要。即便是能自證清白又怎麼?大家都認為你有罪,就是你無法洗脫的罪。

多爾袞一下就陷入尷尬之中。

群議紛紛之下,不處理馮銓,就難以服眾收心;處理馮銓,又會打擊那些實心為滿清效力的漢臣的心。兩難的多爾袞,十多天都沒有表態,似乎打算把這事情給拖下去,不了了之。

杜立德認為多爾袞的沉默代表他在猶豫,他覺得再加把力多爾袞就屈從朝堂的壓力,處置馮銓。杜立德繼續上奏稱,馮銓勢大,刑部都不敢言其罪。一是進一步製造攻擊馮銓的輿論,二是逼迫刑部堂官們出來表態,拉他們下水。

在杜立德的帶動下,言官們發起了第二輪彈劾,被裹挾進來的朝堂官員也越來越多。

多爾袞是在猶豫,但是他不是在猶豫要不要處置馮銓,而是在思考怎麼處理這場風波。因為此時多爾袞已經看出,馮銓僅僅是開始。

一旦處置了馮銓,南黨勢必繼續攻擊北黨其他成員。不說自己會被牽著鼻子走,如果形成南黨把持朝廷之勢,局面只會更麻煩。而這場風波又不是駁回幾個言官的彈劾就可以平息的。

一番準備之後,多爾袞召集滿族大臣、內院大學士、刑部、科道官員等官員在重華殿舉行滿漢大臣會議,親審此事。

首先,多爾袞要求刑部、科道、馮銓就彈劾的具體罪狀進行三方對質。但是鞫問的結果,是言官們的彈劾全都沒有實據。多爾袞不但斥責了言官們「蹈明陋習,陷害無辜」,還將他們定性為結黨。並且還給之前被攻擊的孫之獬等人站隊,表揚他們率先剃髮投誠的忠心。

王於重華殿傳集內院大學士等官、及刑部科道各官、逐一鞫問。所劾馮銓、孫之獬、李若琳各款、俱無實跡 ……

據爾等所劾三人、皆系恪遵本朝法度者。即此足見爾等結黨謀害 ……

《清世祖實錄·卷二十二》

禮科給事中龔鼎孳不滿意這個結果,但是他也沒有實據給馮銓定罪,於是就開始翻舊帳,把話題往馮銓的閹黨身份上去引。他站出來彈劾馮銓,「乃背負天啟,黨附魏忠賢作惡之人」。

註:滿清入關之初的打的旗號是為明朝報仇、正溯。因此明面上持尊明朝諸帝,反對李自成、張獻忠、閹黨等的態度。

馮銓辯解稱自己也曾上疏彈劾過魏忠賢,先帝(崇禎)清理閹黨時沒有降罪殺他也旁證了他不是閹黨。而且他指出龔鼎孳投降過李闖,貨真價實的叛逆,沒資格責難他。被揪住辮子的龔鼎孳以魏徵為例,替自己辯解。

多爾袞逮住這個機會就訓斥龔鼎孳,做了叛逆也就算了,現在居然還敢將逆賊李自成比作唐太宗,居心何在?在多爾袞的上綱上線之下,眾言官也就偃旗息鼓,被他煽動起來的群議也就此平息。

流賊李自成、將我故主崇禎陷害,竊取神器。鼎孳何反順陷害君父之李賊?竟為北城御史。王曰:「此言實否?」鼎孳曰:「實。豈止鼎孳一人,何人不曾歸順?魏徵亦曾歸順唐太宗。」王笑,曰:「人果自立忠貞。然後可以責人。已身不正,何以責人,鼎孳自比魏徵以李賊比唐太宗?」

《清世祖實錄·卷二十二》

不過多爾袞也沒有借這個機會對言官們和南黨官員們下狠手。相關言官都沒有治罪,自取其辱的龔鼎孳後來還升遷為太常寺少卿。

因為北黨獨控朝堂,對多爾袞而言也不是件好事兒。因此他在維護馮銓為代表的北黨的同時,也提拔著南黨官員。這兩黨的共存和平衡,會互相刺激對方更忠心於他。這就是制衡的「美妙」,也是千年不變的帝王權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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