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岩松:在城市中打造詩意的「心靈之地」

北京日報客戶端 發佈 2023-01-04T20:18:50.133551+00:00

北京日報客戶端 | 作者 馬岩松「心靈之地」是一個超現實的精神的話題,但是這個話題並不是我突然想到的,而是我覺得,現代的城市慢慢形成以後,回過頭來再看古典的城市有一種非常超現實的感覺。

北京日報客戶端 | 作者 馬岩松

「心靈之地」是一個超現實的精神的話題,但是這個話題並不是我突然想到的,而是我覺得,現代的城市慢慢形成以後,回過頭來再看古典的城市有一種非常超現實的感覺。

比如北京,山水和整個建築的配置、安排是充滿詩情畫意的,設計的精神性高度是非常高的,所以對於精神性的追求可能是每一個人最終對一個城市歸屬感的最重要的考量。

在差不多15年、20年前,我們考慮過一個胡同四合院老城的更新。當時做了一個模型,裡面有一些藍色的小泡泡,我們設想小時候在胡同裡面得去公共衛生間,這些小泡泡就是一些小的衛生間能安插在院落裡面。

我覺得這張照片特別有意思,像一道圍牆把真實的世界和大家看到的分開了。看歷史、看城市要從風貌上看,這個牆有一種風貌的再現,但是這個風貌一邊是給來旅遊的人看的,另一邊是真實的生活。我們當時做的這個泡泡的小建築,就有意地去探討一個問題:是不是一定要從風貌上跟傳統建築一樣,才能協調。

這個小建築是一個非常小的空間,裡面是一個衛生間,還有一個樓梯讓人能上到屋頂。它看起來跟傳統的建築不太一樣,但是我們用了一個反射材質,把它放在院子的小角落,當它反射周邊環境的時候,它的形體就有點消失於環境中,用這個去回應它跟傳統建築的形式、肌理的關係,也是一種呼應。

我就從這麼一個小的實驗裡,發現跟傳統建築對話的形式、方式有很多,比如這個就是我們想讓自己消失,但同時又有自己的存在,不是單純地去重複傳統風貌。所以,我想提出對城市的一個看法,就是建築往往是在談樣式,歷史的建築、未來的建築、現代的建築,最終導致它被定置在一個時空裡。但是,人的生活是連續不斷的。

我們又設計了一個稍微大一點的項目,也是跟老的四合院有關係的,是一個幼兒園。紅色部分是新建築的部分,一個屋頂,中間圍著一個三進的老四合院,但它裡邊的結構跟真正的老建築非常不一樣,新舊建築放在一起,有點真假不分的感覺。所以我們第一步先把這些「假古董」拆了,拆掉以後把所有的空間用來設計新的幼兒園。

幼兒園裡面有一些圓形的庭院,是因為原來有一些樹,我們把這些樹周邊做成有採光、通風的院落,這種內向型的空間,從某種意義上也是對傳統四合院空間的尊重。我們在這上面建了一個平屋頂,屋頂的材料、顏色、天際線等等,其實都跟傳統建築不一樣。

我們把新建築鋪開以後,它非常低矮,就是一個平房。人進到傳統的院落後,你看不到新建築,在視覺上老建築是整個空間非常統治性的存在。同時,我們希望新建築裡邊的教室是符合現代幼兒園功能的,裡面是沒有隔牆的教學空間,樹從裡面長出來,小孩可以上到屋頂,利用這個屋頂作為活動的場所。老建築、新建築成為一個幼兒園的連續的空間功能的有機體。

當我們建完這個幼兒園,小孩子來屋頂上奔跑的時候,我們發現小孩對古建築的興趣更大了。因為當你把真假分清楚以後,他能夠從一個新的角度,相信自己是一個在新的社會裡、新的歷史時間存在的個體,再去回過頭看歷史的時候,會更專注,而且會更有興趣去發掘歷史的含義。所以,我們一直在空間中採取新老穿插的做法。

這是另外一個小的幼兒園,在日本,不在大城市,而在一個小鎮上。這個模型是我們用一個大房子套了一個小房子,裡面是木結構,我們把原有建築的結構保留了下來。這個情況是因為他們想把原來自己的家改成一個幼兒園,但是又對自己住了幾十年的房子有點依依不捨,所以我們就想怎麼從使用上又能利用老建築,又能把記憶保留。

老建築是平常人生活的記憶,沒有什麼我們今天說的文物價值。但是它對普通人來說是一個非常重要的情感的依賴。開工的時候有一個很小的儀式,非常虔誠,趴在土地上,我很感動,其實一個地方跟人的關係就通過建築呈現出來。日常的記憶和夢想可能就是人文最重要的地方。我們說人的城市是為人建造的,但人具體是什麼樣的情感,可能是一個比較重要的地方。

曾經浙江的嘉興有一個老火車站,我們去設計的時候,這個站已經被炸毀了,我們查了歷史資料,把它進行了復建,但是復建它是為了建一個新的車站。這個車站是去年建好的,因為嘉興站是100年前中共一大代表從上海坐火車到了這兒,下來坐了紅船到南湖,這個站是有歷史意義的,所以我們想把傳統的站放在一個軸線,並且用它的尺度控制新站的尺度,把整個新站放在地下,地面就露出來一層,我們把這個站叫做「森林中的火車站」。這邊原來有一個人民公園,我們把它的圍牆給拆了,又把公園延伸到車站這個區域,整個車站變成了一個城市公共空間,並且是在自然景觀中。

通過這麼一個跟歷史的老建築的對話,我們去設想了一種新的交通空間,因為大部分的車站還是以比較模式化的高鐵那種尺度去建造的,所以我們以二層的傳統建築為核心,兩側做得比較平實、比較低矮,主要是給地下站房採光。

它是一個下穿式的火車站,在歐洲挺多的,但這種模式對我來說是建立了一種時間場。對於一個城市來說,知道這個城市有底蘊,有過去、有將來,每個人能進入到時間和歷史中去暢遊,我們利用這種辦法把新老站台、新老建築連接在一起。

這讓我又有一種感覺,城市對一個人來說都是一個旅程,他去那兒生活、去那兒經過,都是一種體驗。情感的東西是讓城市永恆的,功能的東西是臨時的,因為功能一直在變。

我想現在的公共空間是不是能把人帶到超現實的一種新的現實中,要短暫地離開現實,以製造一種新的時間,所以我們設計了幾個公共項目也是這樣的。在哈爾濱的江北,城市還沒發展起來的時候,我們就設計了一個劇院,它是一個匍匐的姿態,變成一個斜坡,斜坡慢慢變成了坡道,是可以融入大地、融入自然環境的。建築變成景觀的一部分,它融入到這個城市的公園,公園的功能也就變成了一個人可以隨意暢遊的地方,跟文化建築也是互相呼應。

在浙江衢州,我們設計了一個體育場,把座位部分跟周圍景觀融在一起。這個體育場沒有邊界,人可以隨時從任何地方接近它,走上去,也沒有開門關門,也不是說必須是有比賽、沒比賽,每天都有很多人來這個地方。這個空間可以去考慮運營、商業,但是即使沒有這些,也是一個大家已經願意去的場所了,因為它給人以一種自由的感覺。大家可能會想到日常跟家人、跟朋友帶著寵物過去,而不僅僅是一個看比賽的地方,整個大地藝術就成為了這個空間給市民的印象。

「心靈之地」其實是對一個地方的情感和感知,這是非常感性的事情。中國有很多偉大的、傳統的城市,但是最後人文的東西是長時間留在人們心中的。我曾經以為自然已經非常美了,我們可能無法再去創造什麼東西,但後來發現,跟自然的對話能產生一種新的人文的環境,而這種人文的環境的詩意、想像空間是純的客觀的自然可能缺少的。我們建這種老的環境的改造或者新的微觀的建築,也可能是宏觀大的歷史時間段的一小部分的時候,可能就要允許這些自由的夢想、這些想像空間產生,給大家很多出口去感受自己和他們每個人的自由,這樣才能產生一種大家願意參與的新的人文的城市。

(作者系MAD建築事務所創始人及合伙人、首席設計師,英國皇家建築師學會國際名譽會長。本文整理自作者在2022(第六屆)北京國際城市設計大會上的發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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