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漢實行察舉制，通過舉薦、徵辟的方式選用官員。久而久之，一些大官僚與他們的門生、故吏就形成了利益集團，慢慢演化成為門閥大族。

魏晉南北朝時期，門閥大族的勢力急速膨脹，甚至一度超過皇權。在門閥制度中，出仕與婚姻是維持權力的兩大支柱。

魏晉史專家唐長孺先生曾說：「當時門第高卑，婚姻是一項重要標準。」要了解門閥士族的盛衰，其婚姻習俗是一條不可忽視的途徑。

一、門閥婚姻情況概述

1.門閥的形成

東漢時期，由於察舉制度的實行，世家大族已經初具規模，在政治上有很大的影響力。魏文帝曹丕建立魏朝後，為了籠絡世家大族，實行九品中正制，由中正官品評士人的家世和行狀。

雖然在一定程度上給予了寒門士子晉升的機會，但更多的名額被士族壟斷。

到了西晉時期，九品中正制更加注重士子的家世背景，而非士子本身的才能，逐漸造成「上品無寒門，下品無士族」的局面，九品中正製成為世家大族攬權的工具。

也正是在這一時期，士族與寒門的差距越來越大，逐漸形成天塹，「以貴役賤」的事件層出不窮。體現在婚姻制度上，就出現了「士庶不婚」的情況。

2.偶爾存在的士庶通婚現象

西晉時期，門閥制度形成不久，「等級內婚制」還未形成規模，所以士庶通婚的情況還偶有發生。

比如王濟，他出身於鼎鼎大名的琅琊王氏，他的父親是位高權重的司徒王渾，偶然見到一個「兵家子」相貌英武，才能出眾，於是動了心思，想把自己的妹妹嫁給他。

可見在當時，雖然門第之見深厚，但寒士的舉止、外貌與才能，仍是通婚的重要考核標準。只要個人素質出眾，即便是普通的士兵，也有機會與高門通婚。

到了東晉時期，士庶通婚的情況變得極少。在《世說新語·假譎》篇中，王文度的弟弟王虔之品行有虧，已經不能單純用「惡」來形容了，所以名聲非常差，年紀很大了都沒有士族與他結親。此時有一個寒門之人孫興公，主動請求將女兒嫁給王虔之。

可見在當時的社會條件下，除非士族條件極差，否則絕不會考慮與寒門結親。士族與寒門之間等級森嚴，形成了一條難以逾越的鴻溝。

二、鼎盛時期門閥的通婚選擇

東晉時期，由於士族在皇室南渡過程中出力頗多，司馬氏一度需要仰仗士族才能在南方有立足之地。

在這一時期，門閥士族的地位達到頂峰，民間甚至有「王與馬，共天下」的俗語。隨著門閥士族地位的提高，門第之見愈發嚴重，婚姻制度更加嚴苛，通婚的範圍也隨之縮小。

1.士族內部通婚

東晉皇室南渡之後，隨著一起南渡的琅琊王氏、陳郡謝氏、汝南袁氏、蘭陵蕭氏四大家族成為門閥士族中最為顯赫的存在。

除蕭氏之外，其他三家內部經常通婚。如王導的孫子與謝安的女兒成婚；王覽家中的女子分別嫁給了謝據和謝萬均；謝郎則娶了王胡之的女兒；王家的旁系，如王羲之的外甥女劉氏，也能嫁給謝玄之子謝煥。

謝氏與袁氏的婚配更加頻繁。謝尚和謝安是一對堂兄弟，謝尚娶了袁耽的妹妹，謝安的女兒則嫁給了袁耽的兒子。此時袁耽的兒女與謝家已經有了表親，可是謝玄還是將女兒嫁給了袁耽的兒子袁湛，又讓兒子娶了袁湛的妹妹。

這樣的婚配，在第一代時能充分拉近兩家關係，但到了第二代便開始淪為血緣之親，對後代的繁衍有害無利。

除了王謝袁三家之外，泰山羊氏、穎川庾氏、琅邪諸葛氏、河南鄧氏等門閥士族之間也形成了「世婚」現象。比如諸葛恢將大女兒嫁給了庾家，將小女兒嫁給了羊家，又讓自己的兒子娶了鄧家的女兒。

陳群謝氏雖然在後世極為輝煌，但在當時還是新晉門戶，有意與諸葛氏這種「舊門戶」通婚。

《世說新語·方正》篇中，就記載了謝裒想為自己的兒子謝石求娶諸葛恢的幼女，被諸葛恢以世婚為由拒絕。此時的諸葛氏，只與鄧氏、羊氏、庾氏以及江氏通婚，看不上謝氏。直到諸葛恢死後，謝氏才攀上了諸葛氏這門姻親。

地位相當的士族間互相通婚基本成為定製。但在特殊情況下，士族也會降等通婚。

王導的孫子王懌智商欠缺，連最基本的苗與麥也無法分清。王家只能只能讓侍女去服侍他，生下一個男孩。即便是王懌這種情況，門第較低的南陽樂氏仍然願意與王家結親，樂玄將女兒嫁給王懌，提升了樂氏的士族地位。

2.士族與皇室通婚

早在曹魏時期，門閥士族就積極與皇室聯姻，通過婚配擴大政治權力。但到了東晉時期，皇權根基薄弱，門閥士族對於攀附皇權的積極性大大降低。

歷數東晉一朝，最富盛名的琅琊王氏只出過一位皇后，謝氏也只出過一位駙馬。其他世家大族，或是出一兩位皇后，或是尚一兩位公主，數量分布極為平均。

甚至有些門閥士族為了逃避與皇室聯姻，想出了各種辦法。比如出身於潁川荀氏的荀羨，年僅十五歲就被晉元帝欽定為駙馬，將娶尋陽公主為妻。

為了逃避這樁婚事，荀羨逃到了長沙，最後被官吏追回，被封為駙馬都尉，強迫其與公主成婚。

士族男子不願尚公主，士族女子也同樣不願意嫁給皇帝。為了逃避皇室婚姻，士族女子在選妃之時，常常穿著破爛的衣裳，打扮得十分憔悴去參選。

東晉皇室也知道士族的態度，所以往往主動出擊，晉元帝就曾替太子求娶庾亮的妹妹庾文君。庾亮多次拒絕，晉元帝卻一再堅持，庾亮萬般無奈之下，只能同意這門親事。

三、南朝時士族的衰敗

1.士族皇室地位逆轉

南朝劉宋由劉裕建立，劉裕出身底層，奪權政權也沒有依靠士族的力量。所以在劉宋初期，劉裕嚴厲打擊了門閥士族，殺掉了一批士族中的重要人物。

但士族在當時的勢力仍然很大，社會影響力更是驚人，劉裕殺之不盡，只能通過聯姻與其拉近關係。

劉裕的幾個兒子和侄子分別娶了謝家和袁家的女兒，劉宋一朝總共六位皇后中，王謝袁三家占了四位。特別是王氏，在短短几十年內，與劉宋結成了十二門國婚，數量遠超東晉時期。

南齊之時，琅琊王氏的王僧虔甚至與高平的檀珪有過一番爭辯，爭辯的內容是雙方與皇室聯姻的次數多寡。

此時的門閥士族一改東晉時期的傲慢，開始以與皇室聯姻為榮。而檀珪出身寒門，他的祖父是劉宋安南將軍檀韶，以寒門之家與士族之首爭辯國婚多寡，可見寒族地崛起之快。

在士族對皇室愈發尊重的同時，皇室對士族的態度也變成蔑視。梁武帝蕭衍在南齊為官時，將女兒嫁給了謝眺的兒子謝謨。

後來蕭衍取代蕭寶融建立梁朝之後，認為謝家配不上自己的女兒，逼迫兩人和離，將女兒重新嫁給輔國將軍張弘策為妻。

琅琊王氏也與陳郡謝氏同病相憐。王峻之子王琮與梁始興王的女兒繁昌縣主結為夫妻，梁武帝同樣逼迫兩人離異，原因是王琮「不慧」。

王峻受此大辱，親自去梁始興王家中炫耀自己的家世，表明王家不需要與皇室結親抬高門第，但從中也可看出門閥士族的日薄西山。

2.士族與寒門聯姻

士族的地位江河日下，遭到皇室厭棄，只能將目光轉向他們以往看不起的寒族。劉宋時期，王敬則因為武力出眾而發跡，到了南齊時期已是一員大將。謝眺迎娶王敬則之女為妻，讓許多人驚掉下巴。

同樣出身於謝氏的謝超宗是大詩人謝靈運的孫子，當時張敬兒以軍功聞名於南齊，謝超宗替自己的兒子向張敬兒的女兒求親，不僅讓世人驚愕，連齊世祖蕭頤都忍不住懷疑謝超宗的目的。

而譙郡的戴顒甚至只是一個伶人，他與父親戴逵、兄長戴勃都是隱逸之士，既無門第，又無功名，只因為擅長音律，就能與吳郡士族張邵結為姻親。

從以上這些例子中不難看出，此時的門閥士族喪失了政治地位，只能通過與強勢的寒門聯姻，獲取政治上的影響力。

《顏氏家訓》中記載，此時的士族「膚脆骨柔，不堪行步，體贏氣弱，不耐寒暑」，羸弱到連刀都提不起，又如何能在充斥著血腥與殺戮的南朝博得一席之地？

結語

從曹魏、西晉之時積極與皇室聯姻維持政治地位；到東晉時期不屑與皇室聯姻，想方設法逃避國婚；再到南朝時竭力攀附皇權，甚至放下成見，與強盛的寒族聯姻……

在士族婚姻習俗的轉變之中，我們可以窺見門閥制度的盛衰。得勢之時視寒門子弟如奴僕、草芥，甚至連皇室也不放在眼裡。

失勢之後只能依附於寒族，勉力維持地位與社會影響力。正是因為門閥士族的狹隘性、排他性與封閉性，才導致了其敗亡的結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