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有才的醜女，柳如玉是花瓶美人。
我和她從小不對付，這不招親都看上同個帥公子。
我倆搶著向他拋出繡球，不想都落在了帥公子手上。
老爹問他選誰？
他不卑不亢：「今日我接中兩球，便要娶兩家閨女！」
1
我叫溫岑岑，是一個名副其實的醜女。而我的對門住著全城第一美人柳如玉。
我倆竟然還是同年同月同日出生，這到底是一種什麼孽緣！天哪！
接生我的婆子，因無顏面對鄉親父老，從此終結了職業生涯；而接生柳如玉的婆子，從此眼睛長在頭頂上，走路比螃蟹它老子還橫。
據說，滿月酒當天，看了我的容貌的人，飯還沒有吃，就吐了一地的酸水；而欣賞了柳如玉的美顏，不用吃飯，就自覺已經飽了。
我倆從小到大都是仇敵，我羨慕她的美貌，她嫉妒我的才華。
但是我倆又互相看不起，畢竟，除了長得醜，我什麼都會，什麼都懂，而她，去除了美貌之後，啥也不是，俗稱一瓷花瓶。
不過，我倆有個共通點，就是愁嫁，還是因為我太醜，她太美。
太醜，娶回去只能掛在床頭避邪，傳宗接代就實在下不了手了；太美嘛，招人惦記，誰知道哪天頭頂就一片綠了。
有趣好玩的是，我們倆的審美相似到驚人，每次都看上同一個男人。
她覺得我是嫉妒她的美貌，故意跟她搶男人，我卻懟她自己沒眼光，所以才要跟著我的眼光走。
上元佳節，火樹銀花，俊男靚女，當是一年四季最美的風景。恰好的時間，我決定來一次恰好的邂逅。
我是衝著賈才子去的。賈才子，顧名思義，假才子，吟著難登大雅大堂的庸俗詩句，我三歲寫的詩，都甩他十萬八千里。能被稱為才子，多少還不是因為家裡有點錢，捧的人多了，假的也成真的了。
呃，我為什麼要邂逅這樣的男人？畢竟我才高八斗，又精通琴棋書畫，雖上不了廳堂，卻下得了廚房，我做的菜，絕對讓每一個男人對我念念不忘。
難不成就因為我是本城第一醜女，所以就要將就？那你就大錯特錯了！
擁有著萬里挑一的有趣靈魂的我，眼光獨到，慧眼識珠，偏偏看上了賈才子的那份「假」。
此人雖然頭頂才子之名，作著小兒詩，但是他真不是故意的，是真的智商不夠，情商不高。
我觀察了他許久，其實他就是一個蠢笨蠢笨的人，說好了聽，叫實心眼。
這可比那些花花腸子能繞大街幾圈的真才子強太多了，適合過日子。我倆要是在一起，肯定能幸福。
為了不讓好端端的上元節變成中元節，我特地戴上了面紗出門。
面紗是我親手繡的，簡簡單單的幾朵蘭花，繡得栩栩如生，仿佛還能聞見香味。
當我故作姿態，剛邁出家門的那一刻，正好遇見了柳如玉，她也是盛裝打扮，一頂面紗遮住容顏。
「好巧！」她的聲音婉轉如黃鸝，入耳即酥，兩汪盈盈秋水，更是要勾人魂魄。不過我看了卻反胃。
我輕笑一聲:「是巧！」
我倆裝作不在意的樣子，卻迫不及待地踏入轎門，催著轎夫快起轎，一路上，你追我趕，誰也不讓誰，一度差點撞翻了轎子。
「快，趕在他們前面，本小姐親自下廚慰勞你們！」一聽到我親自下廚，轎夫們的口水流到了腳後跟，腳下也生了風，轎子都差點被抬飛了。
柳如玉卻沒辦法了，她總不能讓轎夫們摸摸她的臉蛋吧，我在轎子裡狂笑。
但是，她的轎子還是趕了上來。怎麼回事？我探出腦袋，滿臉狐疑地瞪著她，她卻沖我狡黠一笑。以我的聰明才智，一下子猜出來了。
柳如玉雖然擁有絕色的容貌，但是一雙腳卻奇臭無比，她肯定是拿這個威脅轎夫了。
我沖那些可憐的轎夫叫道:「與其聞奇臭無比的腳，不如到我們家吃臭豆腐啊！」
我又是一陣狂笑。
轎子還沒落穩的時候，我們倆就沖了出來，差點摔了個狗啃泥。
我的家僕已經打聽到了賈才子的花燈船所在位置，匆匆過來稟報我。
我提著裙子穿梭在人群中，奔出了女漢子的氣勢，回頭看柳如玉的三寸金蓮，蝸牛似的挪動，差點把我笑岔氣。
「大花瓶，小心點，別把自己擠碎了！」我高聲沖她扔下一句話，興沖沖地一路向湖邊奔過去。
登上花燈船，我就讓船夫快快靠近賈才子的船，我可不是那些扭扭捏捏的女子，玩著欲擒故縱的把戲，我只想著捷足先登。
眼看離賈才子的船越來越近，我笑開了顏，風吹開了面紗，也嚇到了船夫，還好他老人家年輕時見過大風大浪，才穩住了差點掉下河的姿勢。
「對不住啊，老人家！等會兒付您雙倍的錢！」我卻笑得開心，並沒多大歉意，畢竟長得醜也不是我的錯啊！
我的笑聲還在迴蕩，卻禁不住船屁股被猛烈地一撞，差點一個趔趄栽到河裡。
這是哪個混蛋不長眼睛？我怒氣沖沖地衝到船尾，正準備破口大罵，卻瞧見柳如玉得意地站在那艘船上，睥睨地望著我。
「我當是誰呢？原來是本城第一美人柳如玉柳大美人啊！」我故意提高了嗓門，欲吸引一些船隻過來堵住她。
這一招惹怒了她，她豎了眉目，也高聲叫道:「大家快來瞧一瞧，本城第一醜女在這裡呢！」
果真，四周聚來了一些船隻。
我白了她一眼，沖回船頭，讓船夫快划船。對著賈才子遠望的目光，我擺出了優雅的姿態，沖他招了招手。賈才子也沖我悠悠地施了一個禮。
「有人落水了！有人落水了！」
突然的呼喊聲劃破了這美好的氣氛，我皺著眉揮了揮手，想趕走這不和諧的聲音，卻越來越嘈雜。
「我不會水啊！」
「我的衣服是花了一千兩租來的，怎麼能弄上水呢？要賠的啊！」
「我救了她，萬一她要以身相許怎麼辦？我是仰慕第一美人的稱號，但是可沒想娶她為妻！」
我一咬牙，一跺腳，氣呼呼地跑到船尾，看那丫頭正在水裡撲騰，沒幾下，就要沉下去。我趕緊撲通一聲跳入水中，把她給扯了上來。
我一邊罵罵咧咧，一邊讓她躺在船板上，這丫還昏迷了，我在她的胸口按了幾下，她的嘴裡吐出幾口水，但還沒睜眼，我只得俯下身，來了一個人工呼吸。
「哇嗚……」周圍一陣幸災樂禍的歡呼聲。
這可惹怒了我，下水救人你們都不行，看熱鬧倒是第一名！
我一生氣，騰地站起，一把扯掉臉上的面紗，瞬間，嘔吐聲四起，那些個才子佳人逃的逃，跑的跑，沒一個敢怠慢。我硬生生地攪黃了上元佳節！
2
好事不出名，壞事傳千里！我下水救人的事沒人提起，但是我給柳如玉人工呼吸的事，卻在整個城傳得沸沸揚揚。竟然還有人說，我要因此娶了柳如玉！
人工呼吸又不是接吻，這些人有沒有常識，瞬間我覺得白痴好多！
不過，我爹好像也是其中一位。最近，老瞧見他和柳大爹在一起，悄悄商議著什麼。
雖然我和柳如玉八字不合，但是不妨礙我們倆家關係好，我老爹和柳大爹不是親兄弟勝似親兄弟。
他倆經常在一起喝酒閒聊，或者交流生意，但是每次都光明正大，不像最近的偷偷摸摸。
不知道誰傳出來，說他倆在討論我和柳如玉成婚的事。
我一刻也不耽誤地去見我的糊塗老爹，想告訴他我喜歡的是男人！
正走到書房門口，碰見一個人鬼鬼祟祟地躲在花叢後面，雖然隔了好幾丈遠，但是聞見熟悉的香味，我就知道是誰了！
我悄悄地走過去，將她提溜出來。「喂，為什麼鬼鬼祟祟地跑到我家來？還跑到我爹書房門口，想幹什麼？」
柳如玉的耳朵被我拽痛了，不過她沒敢大聲叫喚，只壓低了聲音說：「你爹和我爹在裡面商量我們的婚事。」
什麼？我拉著柳如玉的耳朵跑到了書房門口，差點給她拉出一隻驢耳朵，氣得她直咒我。
「我的女兒，琴棋書畫樣樣精通，穩穩的大家閨秀！」
「我的女兒，天生麗質，回眸一笑百媚生！」
「我的女兒，才情俱佳，男人都不可比！」
「我的女兒，面若桃花顏如玉！」
「我的女兒，廚藝一絕，江南名廚也甘拜下風！」
「我的女兒……秀色可餐！」
我噗嗤一聲笑了，難怪柳如玉學啥啥不行，原來得了柳大爹的真傳。
「你笑什麼！」柳如玉竟還跟著小聲呵我。
還好屋子裡兩老頭討論正激烈，沒注意到我們的動靜。
這各捧自家閨女，應該是到了談彩禮陪嫁這一步了吧。
我倒是有興趣聽聽，若是我和柳如玉成親，是誰娶誰嫁呢？
「還是我們家岑兒先拋！」
「不，我們家如玉先拋！」
拋什麼？我聽得一頭霧水。
最終，兩個老頭在屋子裡轉了幾圈，同聲說道：「那就一起拋！」
到底拋什麼？好奇心驅使我闖了進去。「爹，拋什麼？」
「拋繡球。」老爹呵呵笑道，眼裡盛滿了笑意。
「什麼拋繡球？」
柳大爹接口：「因為你倆太難嫁，所以我和你爹商量讓你倆一起繡球招親！」
「為什麼要一起？」我抓住了重點。
「岑兒啊，你這個樣子，爹是從來沒嫌棄過你，但是世俗眼光嘛……而如玉呢，正好彌補了你的缺點，藉助如玉的美名，咱們可以多吸一些優質股來參加招親大會。」
「是是是……」柳大爹笑著附和，拉過柳如玉說道：「論內秀，你比不過岑兒的一個手指頭，有了岑兒，咱們也能多吸引些有內在涵養的人。」
「你們剛剛可不是這樣說的！」
我和柳如玉都氣沖沖地跑走了。
不過，氣過之後，我慢慢興奮起來，做夢都是招親大會上，出現了那麼一位英俊瀟灑、文武雙全的公子，捧著我的繡球上來，要與我成親。
夢醒了，我還為此羞澀上半天。突然發現，有時我也是會脫離現實，愛做夢的。
到了繡球招親這天，我和柳如玉都打扮得如花似玉——我包在了一件繡了九十九朵鮮花的裙子裡，她渾身使用了八十八塊玉飾，走一步，就發出哐哐噹噹的響聲。
「不要吧，柳如玉，你好像一個賣玉的人形架子！」我嘲諷道。
「你好像花壇！」柳如玉贈我白眼。
為了讓更多的人參加，我爹和柳大爹又加了籌碼，只要參加招親大會的，每人贈紋銀百兩。
我們這是有多難嫁啊！我瞄了一眼人群，一萬兩就這樣花出去了。
溫柳兩家，一家頂著第一丑的名號，一家頂著第一美的頭銜，竟一起繡球招親！有人好奇，有人湊熱鬧，有人純粹為了一百兩。
我站在樓上，瞧著底下人頭攢動，憑著敏銳的目光，我對每一張臉進行了掃描，最終目光落在一個青年才俊身上。
這人長相不錯，又文質彬彬，在這人群中，算是鶴立雞群了，待會兒就以他為目標了。
我一轉頭，發現柳如玉正瞅著我。我瞪了她一眼，警告道：「不許跟我搶！」
吉時已到，我和柳如玉的繡球同時拋出。我是掌過勺的人，力度方向的掌握，不在話下，繡球奔著我想去的方向而去，而柳如玉呢，日常手無縛雞之力，她的繡球沒飛幾步，就直直地落下去。
人群騷動，有人鬧著玩，有人像接了燙手山芋一樣，才觸到繡球就趕緊拍了出去，沒幾個真心搶的。
繡球到底會落在誰的手中呢？眼花繚亂之際，兩隻繡球竟然奔著同一方向去了，最後都落在了那位青年才俊手中。所有人都傻了眼。
人群中有人笑著喊：「兩女嫁一夫啦！」
我回頭看老爹，老爹則看柳大爹。最終，老爹開了口：「那位公子，我溫柳兩家千金，你中意哪個，便留下哪個的繡球。另一繡球，還請拋出，我們繡球招親繼續！」
正在我忖度他會留下誰的繡球時，他卻懷抱兩個繡球，從人群中大步走出，昂頭高聲沖我們說：「在下宋子軒，今日我接中兩球，便要娶兩家閨女！」
老爹和柳大爹瞬間黑了臉。
老爹還是心平氣和地勸道：「這位宋公子，今日我們兩家千金雖然一起拋繡球，但是並未要共嫁一夫，我們是要求兩家婿！」
宋子軒理直氣壯，回望了四周，說道：「這繡球招親大會可曾有這規定，不許一個人接中兩個繡球啊？」
看熱鬧的不嫌事大，都起鬨說：「沒有！該著是這位宋公子的姻緣！」
我真是瞎了眼了，怎麼會一眼瞧上這個人？我氣得要衝下去與他開罵，卻被老爹攔住了。
為了不讓我和柳如玉受委屈，老爹把臉一橫，道：「今日招親作廢！」
「不能作廢！」宋子軒不幹了，「如果兩位老爺失信，那麼我就要上公堂了！」
真小人！
「為何要娶兩家女？」柳大爹著急了，「一個丑，一個美，難道你都喜歡？」
我沖他翻了個白眼，誰不知道我丑，用得著再大聲告訴別人嗎？
宋子軒聽言，得意起來，道了一番令人瞠目結舌的大道理。
「在下聽聞溫小姐才比鬚眉，若是娶回去，定能治家安宅，而柳小姐貌美如花，如此嬌美之妻，誰又能推辭呢？」
東食西宿？我呵呵冷笑，回頭問柳如玉：「你做大還是做小？」
柳如玉瞪圓了眼，叫道：「當然我做大！」
我翻了個白眼：「智商真是令人著急。」
老爹和柳大爹拿出了要與宋子軒拼老命的氣勢，欲衝下樓去，卻被我攔住，「他雖投機取巧，但告到老爺那，也是占了個理字。我自有辦法對付他，你們且稍安勿躁。」
我沖宋子軒說道:「宋公子能夠接住兩家繡球，實乃天註定的緣分，我們當然不會不承認。只是如此結果始料未及，溫柳兩家還需從長計議。明日必定給公子一個滿意的答覆。」
宋子軒聞言，眉眼帶笑，道:「百聞不如一見，溫小姐口齒伶俐，言辭有理，令宋某更是傾慕了。如此便聽溫小姐，明日宋某再登門。」
「不必宋公子登門，明日午時，我們兩家登門拜訪即可。」
送走了宋子軒，柳如玉這豬腦子竟然還跟我生氣了，沖我叫囂要做大老婆。
我差點啐她一臉吐沫星子，指著她的豬腦子，恨鐵不成鋼地罵道：「你想嫁人想瘋了！那個宋子軒一肚子壞水，想娶兩家女，不過是看上我們的優點，那我們的缺點，他接受了嗎？」
柳如玉表示聽不懂。
「就拿你這個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大花瓶來說，他宋子軒就圖個色，卻嫌棄你一肚草包。一個男人只圖你長得漂亮，卻對你的其它方面挑三揀四，他能喜歡你多長時間？何況這世間美女眾多，他乃好色之人，豈不見異思遷？何況你也有年老色衰的一天，到時候你給他當洗腳的媽子，他還會嫌棄呢！」
我一陣噼里啪啦，柳如玉似懂非懂，猶疑著：「可是我瞧他一表人才……」
「衣冠禽獸，夫子沒給你解釋過嗎？」
我倆從小受教於同一個先生，只是我在課堂上的表現是與夫子對答如流，而她，好像不在課堂里似的，總是答非所問。
我說得口乾舌燥，總算動搖了一點柳如玉恨嫁的心。她回頭問柳大爹：「爹，他真不是一個好人嗎？」
還好柳大爹是見過世面的，鄭重地點了點頭。
「侄女啊！到底有什麼辦法讓宋子軒退了兩門親事呢？」
「這事啊，不用您操心，我和如玉自己便能搞定。」
他們三人皆瞪著我，想知道我有什麼好招。
我拉過柳如玉，悄悄言說了一番，說得她直皺眉。
「配不配合？若是不配合，我就單幹了！」
「勉為其難了。」柳如玉還擺出了一副不情不願的模樣，真討厭。
第二天，我們來到了宋家宅子，單獨約見了宋子軒。宋子軒見了我倆，別提多高興了，還以為我倆是「大肥肉」，親自送他嘴裡呢。
我讓宋子軒擺了一桌午宴，又支走所有的下人。
席間，我巧舌如簧，灌了他許多酒，直到他暈乎乎的了，也按捺不住熊熊燃燒的慾火，一把就要衝柳如玉撲過去。
我攔在了他倆中間，笑道：「宋公子，好事多磨，我給您跳支舞，如玉姐姐陪您喝酒好不好？」
宋子軒點頭如搗蒜。
柳如玉早趁機走到了一旁去提酒壺，而我呢，迫不及待地揭開面紗，跳起曼妙的肚皮舞來。想想這場面，不是醜人多作怪嗎？
宋子軒喝到嗓子眼的酒猛地吐了出來，他剛想找個地方躲起來，卻被一隻從天而降的臭腳壓在了椅子裡，那隻臭腳在他的臉上大力地揉搓著。柳如玉還是挺具女漢子特質的，我沒看錯人！
我將肚皮舞演繹得淋漓盡致，宋子軒吐了一波又一波，估計三個月的酒菜都吐乾淨了。
我和柳如玉大功告成，擊掌慶賀，大搖大擺地離開了宋家。
宋子軒酒醒之後，迫不及待地來退了親，還問候了我們的祖宗。
管他呢，我開心還來不及呢。
後來，聽說宋子軒看見女人就害怕，因此他散播了我和柳如玉許多的謠言，柳如玉是嚇得不敢出門了。
我呢，虱子多了不愁，一點也不在意，閒了就往茶樓聽人說書。最近來了個說書先生，專愛說江湖俠客的故事，我聽得如痴如醉。
每個人都有一個做大俠的夢，我也有過做俠女的夢，不過也就做做夢而已，畢竟大俠也不那麼好做。不過，如果能嫁給一位大俠，這個夢，我還是希望能成真的。
3
一個月之後，我還真遇到了一位大俠，還上演了一場英雄救美的浪漫情緣。
那日，有人在茶館砸場子，差點砸到了說書先生，我路見不平，可是打不過，於是拔臉相助，嚇走了那些人，但是由於興奮過頭，從台上栽下來，臉朝地。
當我以為我可以驗證毀容就是整容這句話的時候，一個強有力的胳臂將我攔腰托住，我一個轉圈，還倒在了他的懷裡。
當我抬起頭，就淪陷在這張臉里了。
他的臉，飽經風霜，還有一道又深又長的刀疤，卻充滿陽剛之氣，目光深邃，就那樣含情脈脈地看著我，看得我內心小鹿亂撞。
「小女溫岑岑，敢問俠名？」我竟然還留存著一絲理智。
「在下周立揚！」大俠行江湖之禮的樣子也是那麼好看。「路過貴寶地，想尋一人，敢問姑娘……」
「你不覺得我丑嗎？」我問，畢竟每個男人看見我，都要退步三舍。
「姑娘乃尋常之人，在下並未覺得丑。」周立揚回答得很實誠。
雖然沒有誇我傾國傾城，但是尋常容貌，我也十分滿足了，畢竟我離尋常容貌也差十八條街。
「周大俠，看您的衣著模樣，是走江湖的吧？我最近一直在聽這樣的故事，可崇拜像您這樣的大俠了。不知道大俠成親了沒有啊？」
說到成親，周立揚輕唉了一聲，自顧自地搖了搖頭。
我暗自竊喜，又以老爹喜歡結交江湖中人的名義，邀請他去家裡坐坐。但是他卻以有要事拒絕了。
我跟在他屁股後面，問他有什麼要事，我可以用我的智慧幫他解決。
「我要尋人，他叫傅之因，你聽說過嗎？」
「傅之因，我想想……」我見過的聽過的人，沒有不記得的，這個名字，聞所未聞，但是我想牽住周立揚，便道：「好像在哪聽過……」
「真的？」周立揚頓時欣喜若狂，這讓我心中有些吃醋。
「他是男是女啊？是你的心上人嗎？」
周立揚遲疑了一下，道：「他是我的師弟。」
「師弟啊！」我哈哈笑了起來，「那我就放心了。」
我邀請周立揚去家中陪老爹，順便幫他打聽傅之因，但奈何他不肯，只尋了一處陋舊客棧住下。我留了一些銀兩，讓店家好生照料。
回家之後，我就派人四處打聽傅之因。
第二天，我去客棧看望周立揚，想找些說辭，讓他安下心來等待，其實主要目的是想和他培養培養感情。所以，我做了幾道自己拿手的小菜。
當我來到客棧時，卻差點驚掉下巴。
「柳如玉！你怎麼會在這裡？」
柳如玉把自己打扮得跟神仙姐姐似的，厚著臉皮笑道：「自古英雄愛美人，周大俠不看上我，難道看上你啊？」
「你這是橫刀奪愛！」我咬牙切齒。
「我這叫見縫插針！」柳如玉得意洋洋。
「幾日不見，在家把書當飯吃了吧！狗嘴裡吐出象牙來了，還能用上成語了！」
周立揚一見到我，就趕緊上來問我：「有我傅師弟的消息嗎？」
我安撫他坐下，笑道：「我已經派人去四處打聽了，相信很快會有消息。這家客棧破陋，想來飯菜也難以下咽，我親自下廚，給你做了幾樣小菜。咱們一邊喝酒，一邊聊聊傅大俠的事，說不定聊出些蛛絲馬跡來，這人也更好尋了。」
周立揚點了點頭，才情緒平穩一些坐了下來。怎料柳如玉也不知廉恥地跟著坐下。
我瞅著她道：「人是我遇見的，飯菜也是我準備的，你憑什麼在這裡？」
「你先遇見，我後遇見，早晚的事而已。至於飯菜，誰稀罕吃？」柳如玉不屑一顧。
「柳如玉，你好歹也號稱第一美人，能不能有點羞恥心？搶別人的白饅頭，那是小人所為，那是強盜所為！」
「我不是小人，也不是強盜，我正大光明地爭取白饅頭，有什麼問題？」
「好，你非要賴在這裡就賴吧！反正不准吃一口菜，喝一口酒。」
我擺好酒菜，給周立揚和自己各倒了一杯酒，便切開話題聊了起來。
「周大哥，你的師弟多大了？為何與你失散了呢？」
周立揚回憶似地說了起來，「師弟小我八歲，我剛入師門時，他也被師父撿來。師弟天生體弱多病，不能習武，不光師父師娘心疼他，我們做師兄的也都心疼他。但是……」
他低下頭，頓了一頓，「但是有一天，我們吵架了，他就生氣地離開了……」
周立揚充滿憂傷，我卻差點笑出聲，師兄弟吵架，多大的事，至於離家出走嗎？
我按捺住笑意，道：「你們師兄弟感情可真深，江湖何其大，你不辭辛勞地尋他，他也一定會念及與你的情誼，回去與你相聚的。」
周立揚聽到這句話，猛地抬起頭，眼中閃爍出了一絲喜悅，但是很快，又黯淡了下去。
他悲傷地搖著頭，喃聲道：「不會的，不會的，他不會再回來了，也不會再想見我了。」
「還以為你有多大本事，說了半天，還不都是廢話？」柳如玉竟然在這個時候輕笑出聲，真是大煞風景。
「大花瓶，有本事你分析分析給我聽聽，看能有什麼好主意？」我不信柳如玉能說出什麼八話來。
「依我看，傅大俠天生體弱多病，不管逃到哪裡，肯定都要去醫館看病。我覺得可以從這裡著手。」
這是愚者千慮，必有一得嗎？柳如玉說得還挺有道理，我還真是小瞧了她。
周立揚聽見，激動得一把抓住了柳如玉皓如雪的腕子，語無倫次道：「你意思他生病了？這如何是好？誰來照料他？我該怎麼辦？都是我的錯，我不該，我不該！」
柳如玉脹紅了臉，欲拒還迎，一臉享受的模樣，還朝我遞來勝利者的微笑。
我惱羞成怒，硬給他倆掰開了，「男女授受不親，周大俠，江湖人再不講規矩，也得遵守基本禮節啊！」
「周大俠，您把人家的腕子都抓紅了！」
柳如玉嬌楚動人，嗔怪著周立揚。
周立揚卻魂不守舍，站起身來，慌亂地在屋子來回走動，「之因，之因，你在哪裡？」
這深情的呼喚聲令我掉了一地的雞皮疙瘩。
「周大哥，你沒事吧？」我上前詢問，瞧出了周立揚的狀態不對，好像是被柳如玉的一番話刺激到了。
周立揚根本不理我，準確地說，他好像根本沒有聽見我說話。
「柳如玉，都是你胡說八道，好好一個人，都不對勁了。」
「我說的哪裡有錯！」柳如玉狡辯。
「周大哥，你別多想，她就是說胡話，傅大俠從你們那個什麼門派出來，呼吸到外面的新鮮空氣，說不定身體更好了呢。」我極力勸解。
周立揚似聽非聽，走到門口往外呆望了一會兒，又匆忙回屋收拾行李。
「周大哥，你要走嗎？」柳如玉這次跑得比我快。「你可不能就這麼走了，你剛剛可是對我……這算怎麼回事？你起碼要與我說清楚了才是！」
周立揚總算有些明白過來，看了看我，又瞧了瞧柳如玉，道：「你們倆要珍惜，能不辜負對方，就千萬別辜負。」
「周大俠，你說什麼？我聽不懂，你可千萬別走啊！」柳如玉上了手，對著周立揚強拉硬拽，最後連腰都抱住了，這場面，我都快沒眼看了。
我誠懇地對周立揚說:「周大哥，其實我們倆就想要一個明確的答覆。我們倆一個是本城第一醜女，一個是本城第一美人，都對你有點意思，不知道你是什麼想法？」
「你們倆不是一對嗎？」周立揚奇怪地問。
「什麼一對？從哪裡看出我們是一對？」最近我有點條件反射，誰說我與柳如玉是一對，我都會跳叫起來。
「不知道，就覺得你們倆很般配。」
「哪裡？」我和柳如玉同時叫起來。
「周大哥，這誤會也太大了，我們倆都是女的，而且從小又是仇敵，怎麼可能是一對？」我心平氣和地解釋。
「女人和女人，男人和男人，有何不可？」周立揚淡淡地說，「從今以後，我再也不避諱世俗的眼光與偏見，之因為吾所愛，他願為我生，我願為他死，從此，我定不再辜負他。」
接下來，我和柳如玉聽了一段唯美而悲傷的愛情故事，聽得我倆抱頭痛哭。
周立揚走了，尋他的之因去了，我和柳如玉揮著手和他說再見，也揮走了我們還未萌芽的英雄愛美（丑）女的情緣。
我們倆踏入家門的那一刻，同時回了頭。
我沖柳如玉叫道：「下一個男人，我讓給你！畢竟你比我難嫁！」
柳如玉不服氣，也沖我叫道：「下一個男人，我讓給你！因為你比我丑！」
我倆喊完，都哈哈大笑起來。
4
我爹和柳大爹在多年前資助過一個貧窮的少年蔣柏，如今這個小伙子已經長成了敦厚的青年，立了豐厚的家業，但還未成家。
蔣柏登門拜訪我爹和柳大爹，希望能做點什麼，能回報當年的恩情。兩老頭便恬不知恥地提出了要蔣柏做溫家或柳家的女婿。
蔣柏見了我與柳如玉，他平淡無波的樣子，還真瞧不出他看上了哪個，或哪個都沒有看上，我猜興許這傢伙情智未開。
於是，這個難題交給了我爹和柳大爹。這倆老頭，一面假模假樣地推讓，一面又趁機說著自家女兒的好。
我呢，說過了下一個男人會讓給柳如玉的，那肯定就會做的。柳如玉見我推讓，她也推讓。
但是讓著讓著，這丫頭突然冒出了一個想法，說我使的是欲擒故縱之計。
這丫頭腦袋竟越來越靈光了，這自然歸功於我，畢竟近朱者赤嘛。
所以，這下柳如玉不再推讓了，死死抱住了蔣柏要嫁，而我呢，明確說要讓給柳如玉。
老爹恭喜了柳大爹，但是也替我惋惜了許久。
柳如玉這個老大難終於出嫁了，大家都很開心，我也很開心，以後再也沒有人跟我搶男人了。
她成親的這日，我沒有參加喜宴，與其說不想所有人都吐，不如說，天大地大，我突然想出去走走。
5
出門在外的日子，我遇見了很多的人，有的人比柳如玉還要美，但是我見過便都忘了，有的人比我還要丑，但是我卻覺得自己是丑得最可愛的那個。
突然有點懷念我倆吵架的日子了。畢竟我倆從小一起長大啊！
有一天，我騎著小毛驢，遇到了另一個騎著小毛驢的人。
「喂，你長得有一點點丑啊！」我哈哈笑著。
「你好像也有一點點丑啊！」
我們倆相視而笑，熟悉得好像上輩子就認識似的。
「要不要去見見我爹？」
「好啊！見完你爹，見我爹！」
從此，到處都充滿了我倆哈哈的笑聲。
（原標題：《醜女是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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