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疫三年之後的癸卯兔年春節檔電影市場完美收官，以67.58億元位列中國電影史上春節檔電影票房第二，僅次於2021年春節的71.72億元。其中人稱「國師」的張藝謀導演的《滿江紅》以26.06億元居首，超過春節檔票房總收入的三分之一，成為老謀子作品中票房最高的電影。
大洋彼岸的好萊塢，也有一位可以稱作「國師」的電影大導，那就是史蒂文·史匹柏。今年已經77歲的史匹柏，曾經兩次斬獲奧斯卡最佳影片獎和最佳導演獎。他導演的《辛德勒的名單》《拯救大兵瑞恩》《ET》《奪寶奇兵》《第三類接觸》《慕尼黑慘案》《大白鯊》《戰馬》等等，都是全世界電影人一致公認的經典。進入古稀之年，他依舊佳作不斷，《間諜之橋》《圓夢巨人》《頭號玩家》《華盛頓郵報》《西區故事》，無不精彩紛呈，口碑上佳。他的最新作品《造夢之家》又獲得今年的奧斯卡金像獎最佳影片、最佳導演等7項提名。
眼見為實？NO！
《造夢之家》被評價為史匹柏的半自傳作品。男主角薩米的身上，被融入了很多史匹柏的經歷，可以看作史匹柏對自己幾十年電影人生的感悟。
影片開場，薩米和父母走進電影院。大銀幕上火車撞擊汽車的駭人場面震驚了觀眾，也讓薩米迷上了電影。於是，回到家中的薩米，用自己的玩具火車和父親的攝影機，再現了大銀幕上的宏大撞車場面。從此，攝影機伴隨著薩米成長，也讓他認識了電影和人生。
最有意思的是，影片講述了薩米對電影的一步一步認識。大銀幕上的撞車令薩米驚駭，但是自己的拍攝實踐卻告訴他，玩具火車和鏡頭剪輯完全可以再現撞車的大場面。眼睛在銀幕上看見的，未必就是真的現實。他終於明白，這台小小的攝影機，可以製造出生活中沒有的東西，甚至可以使你美夢成真。
於是，他叫來了自己的同學，拍攝屬於自己的西部片。用在膠片上打針孔的方式，營造火光四濺的戰場特效。留下了家人、同學的有趣美好瞬間。他用自己的感悟，把少年人生留在了膠片上。
隨著時間的推移，薩米也在膠片上發現了所有人都忽略的細節：母親與父親之間走進了第三者。他把這些暴露真相的細節留給了母親，而製作了掩蓋真相的合家歡影片。在歧視猶太人的校園裡，薩米更用攝影機的語言回擊了那些霸凌的同學，展示了電影的力量。
最後，那位好萊塢電影大師告訴了少年薩米電影的真諦：電影中地平線在底部，很有趣。地平線在頂部，很有趣。當地平線在中間時，就無聊死了。
顯然，這是史匹柏對自己幾十年電影人生的感悟。電影並不就是真實，它是你營造出來的夢幻。這讓我想起很多年前初學電影理論時學到的一個定律：在一個毫無表情的人臉鏡頭之前，分別剪輯一盆美食、一隻猛獸、一個小丑，得到的是完全不同的效果。你可以從那張人臉上看到本來沒有的飢餓、恐懼、開心的表情。電影雖然拍攝於現實，不能造假，但銀幕上展示的卻是導演剪輯過的鏡頭。它引導你歡樂、悲傷、憤怒、絕望，它也可以褒揚、隱藏、嘲笑、叱罵。
所以，幾十年如一日，史匹柏樂此不疲地用攝影機營造自己的夢幻，講述自己的人生理想。
所以，我們也不要一廂情願地以為，大銀幕上的就是真實的生活。NO！
家庭與事業能兩全？NO！
《造夢之家》裡有一個令人深思的段落。薩米的外婆去世後，薩米從未見過的舅姥爺回來了。之所以從未見過，因為他年輕時就拋棄家庭，跟著馬戲團追逐自己的藝術夢想去了。舅姥爺告訴薩米，藝術之路是一條孤獨之路，註定不會被家人理解。他說：「藝術會帶給你所有的桂冠，但你卻會成為你所愛之人的恥辱。藝術會撕碎你的心，讓你孤獨一人。」
後來，薩米從父母身上領悟到了舅姥爺這番教誨的深意。薩米的父親是一個典型的理工男，一心只想著計算機，被人譽為「世界上最了解計算機的人」。他認為電影是虛無縹緲的愛好，多次勸說薩米學些能創造出真實東西的知識。而薩米的母親則是一個藝術痴迷者。雖然因為家庭原因，她沒有成為職業鋼琴師，但她骨子裡卻充滿浪漫情趣。
在對待電影的看法上，就明顯看出他們倆的區別。父親告訴他攝影機的原理，告訴他視覺暫留現象使一格一格固定畫面連續成活動影像，它只是一台機器。母親則認為，電影是永遠無法忘記的美夢。所以在露營時，母親會不顧走光，在車燈前翩翩起舞，而父親卻忙著阻擋走光。
後來，因為痴迷於計算機事業，父親把全家搬到了陌生的加利福尼亞。他要追逐一個關於計算機的夢。他是如此痴迷於這個夢，妻子、孩子、家庭在他眼裡，都無足輕重。為了自己的夢，他帶著家人一次一次搬家。哪怕這種搬家對家庭其他成員非常痛苦，他都不會在意。兒女們在一個仇視猶太人的校園裡遭受霸凌，妻子遠離了情誼相投的密友感到孤獨。事業和家庭之間，終於產生了裂痕。這和舅姥爺對薩米的教導不謀而合。
這個秘密，被薩米在電影膠片上發現了。他把自己的發現深埋心底，剪輯出了合家歡樂的電影，企圖阻止父母的分離。但是，父親不願意放棄他的事業，母親不願意違背自己的感情，這個歡樂的家庭終於解體。
此時，薩米正和自己的童子軍夥伴拍攝一部戰爭片。激烈的戰鬥結束，唯一生還的戰士看著滿地的戰友屍體，默默走向遠方。薩米在指導演員表演時完全代入了自己對家庭解體的無力感：「這些人是你的家人。你本可以保護他們。現在你看著他們。因為你犯下的錯誤，你沒辦法拯救他們了。」
這不是虛構的故事，而是史匹柏個人的真實經歷。出軌的妻子，失敗的婚姻，崩潰的家庭，都是史匹柏的父親為追逐計算機夢想所付出的代價。電影的結尾，每個人都實現了自己的夢，父親的事業成功了，母親的愛情圓滿了，薩米的電影夢也成就了，但這個家卻沒有了。所以，史匹柏走上影壇之後的所有電影，都多多少少充滿人情關懷，充滿對家庭、人性的思索和感悟。
寫到這裡，老夫唯有一聲嘆息。這個世界沒有兩全其美，成就夢想一定是有代價的。那些登上事業和藝術巔峰的成功者，每一個人都有自己的難言之隱。還是做一個平庸的凡人吧，躲在溫馨的小家裡面欣賞藝術，多麼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