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河報·豫視頻記者張晶晶
今年春節，從鄭州返回濮陽過年的大學生小婉和許久未見的朋友相約，在大年初一走進電影院觀看《流浪地球2》。疫情導致兩人已經幾年未見，小城市可供休閒聚會的場所也並沒有太多選擇。
大年初一的電影院爆滿。不止這一家影院，全國各地四線以下城市、縣城的影院，都在這個春節檔看到了市場回歸的曙光。
有影院因疫情未交納去年房租物管費用，但春節檔七天的收入，基本能保住未來一年的運營成本。
數據顯示，今年春節檔7天全國票房突破67億元，位列中國影史春節檔電影票房第二位，總票房已超120億元。
春節檔票房「狂飆」，背後是人們精神消費需求的強勁復甦，「三年了，該開啟新生活了」。
經歷了漫長關停後再次開啟的影院，經過這個春節檔復甦回血，院線和發行單位躍躍欲試，未來兩個月，幾十部新片等待上映。
一系列數據和動作透露著積極信號：消費者還在，市場回來了。
返鄉的增量用戶及其消費意願，直接扭轉了縣級影院未來的命運
去年關店4個月的太康縣大地巨幕影城萬城店，由於疫情持續影響經營，房租和物管費一直沒有交上。店長楊超群說，今年春節檔的市場表現足夠驚喜，已經大大超出了預期。
經過這個春節檔的回血，影城即將渡過難關。「具體流水還沒有統計，但應該會比去年好，最起碼未來一年60萬的房租問題不大。」
對於縣城級別的影院，春節檔是一年中最重要的檔期，「如果春節檔沒做好，接下來的一年就直接不用幹了」。
楊超群說，在大城市可能顯現不出來，因為人流足夠大，平時的節日也有大的檔期。但對縣城來說，一年中很難再有一次機會像春節那樣迎來返鄉人流的暴增，返鄉過年人群的消費意願關乎著縣城影院一整年的收入。
「如果春節檔表現好的話，一年的房租水電等成本能大概保住，後面只要稍微市場好一點，影院就有錢掙。」
去年的春節檔和市場就不行。對這家影院來說，每月的房租五六萬元，加上員工工資、水電物管等成本十幾萬元，作為在縣城剛開不久的影院，抗壓能力弱了一些。相比年限更長的影院，他們的會員基礎量小，成本更高，堅持下來更難。
他們的店開在新區，地理位置上有一定優勢，相應的，房租也高出其他影院許多。「我們的老闆是第一次開影城，每家影院的面積定在700㎡到900㎡之間。一共開了3家，加起來是2700㎡，總面積是全縣最大的。」
楊超群說，其實今年對春節檔的預期準備不足。春節檔前夕，影院為應對客流會招聘一些臨時工，去年本來有很好的預期準備，但沒想到春節遇上疫情，於是今年少招了些員工。除夕晚上，看到預售票售賣的情況，「那時候才感覺，市場真的回來了，去年那種沒人看電影的蕭條不會重現了」。
大年初一，這家影院迎來了春節檔客流最高峰，有3000多人走進他們的電影院。客流量從初二到十五開始慢慢下滑，隨著人員回流進大城市，客流量慢慢回歸平時狀態。
「今年的日子肯定比去年要好過」
聽聞縣城影院春節檔一周的收入基本保住一年房租時，鄭州奧斯卡影城店長劉溪笑談，「在鄭州，靠春節檔這幾天肯定是覆蓋不了一年的成本的。」
「今年春節檔有一個明顯的特點，從城市劃分上看，一、二線不如二、三線，二、三線不如三、四線，越下沉的市場，春節檔的收益越高。」
原因也顯而易見，一方面，前兩年過年有很多人沒有回家，今年都回老家了。另一方面，今年很多小城市和縣城的影院票價都定得不低。北上廣深等城市今年的票房表現不是特別亮眼，縣城的確顯示出了火熱的狀態。
「奧斯卡曼哈頓國際影城定位為走長期高端社區影院的路線，我們也覺得不應該突然在春節期把票價抬那麼高，所以票價一直都比較穩健，也沒有怎麼漲。」
在奧斯卡曼哈頓國際影城，大年初一同樣是人流高峰，3000多人走進這家電影院。其次是初五和初六，因為曼哈頓附近大多是租戶，春節期間是人口流出的區域，隨著初五、初六的返崗潮，影院的客流才漸漸多了起來。
劉溪回憶起去年影院冷清的情形：「2022年雖然停業的次數多，但沒錯過大檔期。春節檔、暑期檔、國慶檔都開業了，但開著門也沒人來。」
那是電影院最低谷的時期。2022年12月，整個電影院冷冷清清的，好的時候一天也就200多人。「奧斯卡曼哈頓在鄭州算是排名比較靠前的影院了，地理位置也好，它都如此，更何況其他一些更偏遠的影院呢？最差的一天只來了70個人，我們排了20個場，平均一場三四個人。哪怕這樣，我們那天的排名還是鄭州第12位。」
劉溪認為，去年春節檔和今年這麼大的差距，根本在於觀眾滿意度整體上升了。
從2015年之後，看電影好像已經成了中國人過年的新民俗，所有有實力的國產新片都會選擇在此時上映，因此，春節檔的供給充足。
她說，今年勝在內容的優質。「如果片子不好，影院再怎麼努力，消費者不會因為想吃爆米花來電影院跑一趟。」
今年的片子，整體質量高且類型豐富。《滿江紅》《流浪地球2》都超出了預期，連《無名》這樣偏文藝的片子，都能選擇在春節檔上映，呈現出百花齊放的局面。
「中國電影業如果再多些這麼精良的作品，2023年春節檔可能只是一個開始，未來會很有希望。所以只要電影創作的隊伍一直在，不管什麼時候，電影都是有未來的。」
求生：2022年全國超130家影院關停
自疫情以來，電影院似乎總被陰霾籠罩。一家又一家影院因客源減少、經營業績虧損、巨額租金壓力等原因紛紛倒閉。
優質片源的缺失更是令影院雪上加霜。據貓眼專業版數據，2022年五一檔期間，全國營業影院總數7488家，營業率不足63%，不僅如此，原本定檔「五一」上線的影片紛紛大規模撤檔。上映新片不斷減少、撤檔，新片庫存告急，熱門進口片消失，讓電影院長期處於「無片可看」的狀態。
供給和需求兩端的雙重夾擊，無數影院只能夾縫中求生存。
早在2020年，中國電影家協會等單位發布《電影院生存狀況調研報告》，報告就顯示近半數影院現金流告急，42%認為自己有關門大吉風險。
疫情防控三年，關於電影院難以生存的新聞報導並不鮮見。「影院日收入100塊，老闆賣房借貸苦守」「影院員工月收入僅600元，且身兼前台保潔等數職」「影院員工規模性被裁，轉行送外賣」等新聞標題，無疑讓身處風暴中心的影院工作者更加感受到業內的冰霜。
據時代周報報導，在2022年11月底，作為一線城市大票倉的北京僅有14家影院營業，超過九成影院停業，西藏、新疆、青海、寧夏、重慶影院全面停工。
連英皇文化產業也沒能等到《滿江紅》的上映。2022年11月21日，英皇文化產業宣布結束上海、成都、深圳和佛山等全部7間英皇UA電影城經營，申請破產清算。
據聯商網零售研究中心統計，2022全年全國超130家影院關閉，其中不乏萬達、百老匯、UME、萬影影業、大地影院等知名影投公司旗下運營的影院。大地影院被多次強制執行，關停影院門店超過了100家。
同時，諸如全球第二大影院運營商Cineworld等影投公司也向法院提交了破產保護申請。
好的內容從不缺錢：未來兩個月，將上映幾十部新片
電影院的上游單位，影視發行公司也剛剛結束一場春節檔的硬仗，又要馬不停蹄地參與到下一場硬仗中去。
上獅文化中區區域總監閆敏，從事電影發行工作十餘年，在她看來，疫情後這幾年都是影視寒冬。「去年應該是最冷的時候，我知道的一些同行公司都打折發工資、裁員。影城也有真的經營不下去的，轉讓、閉店的都有。」
影視投資也處於觀望狀態。電影源頭製作更難找錢，第一是影片的廣告商在被自媒體分流，廣告商更願意把錢改渠道投到手機端。此外，疫情防控期間影城一直半歇業，也沒有什麼觀眾，影城的硬廣告也很難找到客戶，所以整體而言，源頭製作更不好拉錢。「但是觸底就會反彈，今年整個春節檔表現非常優秀呀，整個行業的人都很開心。」
業內人對未來的市場是看好的，他們看到市場還在，消費者的觀影需求還在，只是對內容的要求會越來越高。大家更喜歡看口碑發酵的、質量更好、內容更硬的片子。從影視方角度看，正因為這樣，大家才會有信心努力去製作好片子。
「我們也一直都有創投計劃，只要是項目內容足夠好，市場比較歡迎的。還有喜劇類型的，比較突出的影片，是有人願意投錢的，哪怕是前兩年疫情最嚴峻的時候。雖然肯定比不上2015年、2016年影視爆發期那幾年來錢多。」
「今年，光我們公司都已經定了七部，最近定的這一部是《荒原》。」
她認為，市場的回暖是由觀眾倒推的。觀影人次達到了，票房達到了，整個影片肯定是賺錢的，這時資本才會看得到，反饋到電影製作源頭，才會更好找錢。
「馬上三四月份，我知道的定檔的新片特別多。不像之前一個月就只有10個片子。行業好的時候每個月能擠四十幾部片子，一個周末恨不得上映將近10部新片。」劉溪說。
對業內而言，今年一個很好的信號是觀影人次是同比上漲的，行業開始步入正軌。
鄧超新片《中國桌球》本來是大年初三上映，上映兩天又改檔到了2月17日，也是因為競爭太激烈，想挑一個更好的檔期。包括《斷網》《雷霆沙贊》等幾十部影片也在等上映。
2~4月份是電影淡季，春節之後、五一之前的幾個月會上一些比較文藝的片子，影院做一做品牌活動。「今年五一檔應該也不錯，王一博的《長空之王》，是去年十一挪過來的，《檢察風雲》也值得期待，相信會有更多新片陸續公布，所以感覺肯定是比去年日子要好過的。我們也覺得還挺有幹勁的。」劉溪表示。
洗牌之後：利於有實力的接盤方抄底優質籌碼
鄭州二七區升龍廣場的一家影城，被業內不少人稱作「品質最高、設備最好的一家店」。
他們的一位負責人介紹，在2020年疫情初始，影院被迫停業的半年期間，店裡斥資上千萬對影院進行裝修，升級了硬體、為觀影者匹配優質的體驗。老闆認為，隨著影院數量的增加，觀眾對電影院的體驗感、舒適度的要求是更加理性的。但限於地理位置等原因，今年的春節檔該影院的成績並不亮眼。老闆對影院抱有情懷，是真心在做電影院。
劉溪認為，很多影院在撐不下去時，會選擇低價甩賣。「有實力的接盤方其實是可以在這個時候拿到一些好的籌碼的。」
大浪淘沙，或許是「撿漏」的好機會。前期跟著熱錢進來的人如今都消退了，留下來的都是更經得起考驗的優質資產。
劉溪表示，這兩年很常見的現象是，一些做其他生意的老闆，前些年看電影院賺錢，投資進場，疫情嚴重後，就立即切斷這塊業務，在2022年類似現象累積爆發。慢慢地，一些人走了，還會有另外一些人進來。如果是深耕這個領域的人，這幾年在找機會的話，現在的租金反而更好談了。
有分析曾指出，影院行業整體低迷，小型影院退出意願增加。受疫情影響院線收入不佳，未來行業洗牌趨勢已定，機會與風險並存，能堅持下去並及時擴張的院線將會有更廣闊的市場空間。未來幾年，院線整合可能會比較明顯，龍頭院線公司併購整合或將成為趨勢。
目前，行業集中度也有不斷提升的態勢，「強者恆強」。2022年7月，橫店影視逆市30億併購星軼影院，「寒冬」中抄底，在當時引發了熱議。
此前，博納影業在2021年斥資1.4億元收購了7家UA影城，平均收購價為2000萬元一家。數據顯示，2021年全國影投數量573家，較2020年減少11家，部分影投退出了市場，而前十影投市場占有率已升至47%。
經歷了2023年春節檔的開門紅，電影市場會如何復甦？且待春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