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西魏(17)東魏反貪腐

杏花春雨2022 發佈 2023-02-16T14:43:42.008233+00:00

公元伍肆肆年,東魏武定三年。北魏自正光年間以來,政務刑律鬆懈寬容,在位官員大多貪污。高歡對於腐敗的態度,是不滿但縱容。

公元伍肆肆年,東魏武定三年。

北魏自正光年間以來,政務刑律鬆懈寬容,在位官員大多貪污。

高歡對於腐敗的態度,是不滿但縱容。

不滿,是一個君主必然會有的選擇;縱容,則是礙於當時的形勢。

高歡並不願意放縱這種局面持續下去,而他推行反貪腐的主要助手,就是崔暹。

崔暹早年被高歡賞識,任命他兼丞相長史。高歡出征時,留世子高澄坐鎮晉陽,又是崔暹從旁輔佐。因此,高氏兩代君主對於崔暹有著足夠的信任,而這也正是崔暹後來得以懲治貪腐的最大資本。

崔暹在歷史中的高光時刻是這樣的:

東魏武定三年,高歡從晉陽進京(鄴城),百官郊迎。在眾人的注目中,高歡走向崔暹,握著他的手慰勞說:「以前朝廷豈無法官,而天下貪婪,沒有人肯去糾劾。中尉盡心為國,不怕豪強,使遠近肅清,諸公奉法。衝鋒陷陣,大有其人,當官正色,今始見之。我們高歡父子,實在是無以報答啊!」

在高歡看來,能夠攻城略地的武將大有人在,但是像崔暹一樣能肅清百官風氣的,卻百無一人。

因此,崔暹才顯得特別重要。

但那些敢於違背禁令、公然貪腐的人都是與高歡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比如高歡的姐夫尉景,高歡生下來母親就死了,從小是尉景夫婦把高歡一手拉扯大,可以說尉景夫婦對高歡是恩重如山,但尉景非常貪財,雖然高歡屢屢斥責,但尉景就是不改。

高歡想要整頓貪腐,不從身邊的人下手怎能取得成效?但,假如把自己的心腹們都得罪了,他高歡豈不又成了孤家寡人?

這點事難不倒高歡。

這些心腹舊臣都與高歡關係甚深,但世子高澄年紀輕,與這些人並無太多的親情,高歡想到一個一舉兩得的妙計——讓高澄利用輔政的有利條件,前在前面整肅貪腐。

作為高歡的長子,其實高澄很早就受到了栽培。很多人只聽說過他的花邊新聞,卻少有人知道高澄的能力,其實相當強。

高澄自小聰穎過人,能言善辯,十歲時曾獨自出馬,招降高歡手下第一猛將高敖曹。

十二歲時,高澄經常被高歡叫去談論時事政務,每次高澄都對答如流,並且詳加剖析,絲絲入扣。高歡極為賞識,從此讓他參與軍國要務的籌劃。

十六歲時,高澄自請入東魏朝廷輔政,並加領左右京畿大都督。朝臣們雖聽說高澄年輕老成,有風度、有見識,但總覺得他是個少年,心裡並不服氣。但高澄亮相後很快便以極高的決斷力和政務成熟度震懾了所有人。並於兩年後任吏部尚書——這就是在為未來接班做準備了,且高澄的準備是認真的,他當吏部尚書不是為了積攢資歷、積累人脈,而是真正在為帝國的未來籌劃布局。

首先,高澄改變了自北魏後期以來以資歷選官的方法,而是根據名望和能力來選官。

同時,高澄也沒有放棄選賢任能。

想要選賢任能,一個重要的前提是,領導者要能識人,且有意願、有能力把他的選官標準推行下去。

如果只是一個三五年一任的流官,那麼他對於推行一項短期內無法完成的目標是意願不大的。風險太大,還不如不做,反正也不是必須要做的事。

但高澄就沒有這方面的顧慮,這本就是我的江山我的國,我當然要全力以赴、去蕪存菁。

基於這樣的原則,高澄在選賢任能的同時,還開始著力肅清貪腐。他的主要助力,是崔暹。

此外,高澄還招徠文士大夫,並開放言路,允許民間議政。

一時間,東魏國內風氣大變,高澄聲望也水漲船高,隱隱有明君之稱謂。

乍看之下,高澄做的很多事、推行的很多政策,比如對權貴的整肅,以及趨緩民間高壓政策等,都是與高歡的執政背道而馳的。但事實上,這些並不是對高歡的背離。

但凡一個有理想有能力的政治家,都知道以上這些政策是使國治久安的不二法門。只不過,知道是一回事,能做到又是另一回事,高歡就屬於知道但做不到的那種人。

可自己做不到,並不意味著就不可以追求了。如今高歡不做而高澄做,其實就是父子倆在唱雙簧:有高歡托底,給高澄一個安全邊界,高澄就可以放手去做,既能在短期內收到實效,又不至於引發顛覆時局的矛盾。

在任何組織中,一個人如果能得到像高澄一樣的做事環境,都是一件很幸福的事。


高歡推薦宋游道擔任御史中尉,此舉也是為以後打擊朝中權貴、整肅朝綱做準備,對於父親的用意,高澄自然心領神會,但他與宋游道關係一般,更想任命自己的心腹崔暹為御史中尉,在高澄的堅持下,高歡最終同意以崔暹為御史中尉,以宋游道為尚書左丞。

高歡對崔暹、宋游道說道:「你們兩人,一個在南面的御史台,一個在北面的尚書省,當使天下肅然。」

高澄想要樹立崔暹的權威,當各位王公大臣在座時,他讓崔暹後到,按照高澄的吩咐,崔暹通報姓名後,昂著頭慢慢邁步,有兩人提著崔暹的衣裾走進大廳,高澄面對面和崔暹互相作揖,崔暹不表示謙讓便坐了下來。

酒才飲兩杯,崔暹即起身告辭離去,高澄留他吃飯,他回答道:「皇上剛剛下令,要我到御史台查核重要文書。」於是他不等吃過飯便離去,高澄降階相送。

還有一天,高澄與各位王公大臣外出至東山,在路上遇見了崔暹,前面的馬被崔暹的隨從用紅棒擊打,高澄馬上掉轉馬頭避開。


歷代反腐的目標並不是禁絕貪腐——這既做不到,也沒有必要,而是對貪腐形成有效威懾,把貪腐限制在一個相對合理的水平。

這個相對合理的水平,一是要設立清楚貪腐懲處的尺度,二是要通過打擊力度來加以控制。

崔暹面對的是一個極為複雜的局面:無官不貪。

而導致無官不貪的原因,一是因為政治風氣已經敗壞,二是當時「百官絕祿」,當官的人已經拿不到工資了。既然沒有工資了,那朝廷對官員的廉潔要求就很難提。因此才會出現官員幾乎人人都貪腐的局面。

而崔暹能做的,也只是遏制這種局面向嚴重蔓延,他選擇的策略是,抓大放小:不管地方官員的貪腐,只對朝廷重臣的貪污腐敗——尤其是有重大影響的貪腐予以懲處。

宋游道和崔暹二人果然不負期望。宋游道一上任就一口氣彈劾了太師咸陽王元坦、太保孫騰、司徒高隆之、司空侯景、尚書令司馬子如;崔暹專門彈劾權貴,無所迴避,前後上書彈劾了尚書令司馬子如、尚書元羨、雍州刺史慕容獻、太師咸陽王元坦、并州刺史可朱渾道元,每一份奏摺語氣都很嚴厲。

被崔暹盯上的大老虎,是司徒、太師、錄尚書事、咸陽王元坦。元坦雖是元氏宗親,但官能做到這個位置上,本身就已經說明他是偏高歡立場的——這可能也是他敢橫行不法的最主要原因。

崔暹如果處置元坦,好處是可以起到殺一儆百的作用,但困難的是,雖然處置元坦能夠狠剎貪污腐敗的歪風邪氣,但也因此減弱了高歡對於東魏朝廷的控制,那就真的得不償失了。

此時,元坦本身的貪腐,其實已經不是主要問題了,主要問題是作為最高決策者的高歡,對於反貪腐的決心、對崔暹的信任程度以及對朝廷控制的自信。

最終高歡還是支持了崔暹,崔暹也沒有趕盡殺絕:元坦雖被免官,但以王爵歸府。不久,元坦又復出為冀州刺史,且依然沒有改掉貪財的毛病。

這個結果粗看上去,崔暹似乎一無所成,但事實上這已經是他所能追求的最好結果了:元坦是不能被殺掉的,如今能把他趕出朝廷,已經是崔暹能力的極限。

且這個結果最重要的意義在于震懾,即便以元坦之尊,過分貪腐也是會被懲處的,不殺他是因為他身份特殊,但你們自己最好掂量一下,是不是也能有他那樣的免死特權。

高澄將司馬子如投入監獄,僅僅一個晚上,司馬子如的頭髮就白了,他寫信給高澄道:「我司馬子如從夏州駐杖投奔大王,大王給了我一輛上無篷蓋、四邊無車衣的車子,還有一隻彎角的雌牛犢,牛犢在路上死了,只有這隻牛犢的彎角我留了下來,除此之外的東西都是我從別人手中拿來的。」

高歡寫信吩咐高澄:「司馬尚書令是我的舊友,你應該對他寬大一些。」

高澄於是把馬停到街上,放出司馬子如,打開他的枷鎖,司馬子如惶恐問道:「不是要幹掉我吧?」

八月二十一日,朝廷撤銷了司馬子如的官職與爵位。

果然,高歡對鄴城的權貴們寫信,他在信中說道:「崔暹過去是我的弟弟高琛的定州長史,後來又當我兒子高澄的開府咨議參軍,一直到他升任左丞吏部郎,我也不清楚他的才能。他剛剛擔任御史中尉,就進行彈劾,咸陽王元坦和尚書令司馬子如可都是我老友,朝廷群臣論尊貴、論親昵,沒有超過他們二位的,他們兩人卻同時被懲處,而我卻不能相救,你們都應該謹慎從事!」

在高歡父子的安排下,通過懲治元坦、司馬子如等幾個重臣,崔暹有效形成了對他們的威懾,使東魏在初年的貪腐局面中,得以維持短暫的高壓態勢。

雖然如此,但崔暹對東魏貪腐的懲處,還是以失敗告終。

原因大致有三條:

首先,是勛貴的阻撓。

高歡在世時就沒有能力阻止勛貴的貪縱,因此這些勛貴們都是高歡所信賴的重要部將,高歡的編制需要這些人的支持。

到高歡身後,高澄、高洋更是依靠勛貴們的支持才得以繼位,因此他們自然不可能對權貴們的清廉有過多要求。

第二,則是東魏的政權特徵:不給百官發俸祿,本身也就意味著貪腐無法被根治。

第三,東魏富裕,所以反貪腐這件事,也就變得沒那麼重要了。

東、西魏相爭,西魏一直受限於軍隊的後勤補給不足,但東魏卻不存在這種困擾,一直都能夠足兵足食。因此,反腐於東物而言,只是一件必要而不緊迫的事。

如果貪污之事發生在西魏,那反腐就是事關生死存亡的大事,但對東魏來說,它僅僅只是錦上添花。

但我們都知道,重要而不緊急的事,如果拖著不做就會有另外的惡果:一旦問題爆發,就再也沒有補救的機會。


東魏在經過喪亂之後,戶口失實,徭賦不均。

高歡除了沒能耐反腐外,冬季,十月初六,高歡已經有行政能力徹查全境範圍內戶口了,朝廷委派太保孫騰、大司徒高隆之出任括戶大使,分別到各個州去,一口氣清查出來六十多萬黑戶重新進入國家帳本,僑居在外的人被安排回原來所屬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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