賽博格:跨越邊界、爭奪邊界的文化政治

貼近地面飛行 發佈 2023-02-18T00:10:08.039746+00:00

產生自控制論的賽博格,給人類身體帶來巨大變革。它一方面讓人類戰勝病魔與殘疾,呈現出人類增強增補的物理能力與精神力量,另一方面也改變了傳統的身體觀,衝擊著傳統人類認知觀念。因此,賽博格不只是一種技術革新,更是一種社會文化革新、哲學觀念革新,也將是一種新世界建構。

  產生自控制論的賽博格,給人類身體帶來巨大變革。它一方面讓人類戰勝病魔與殘疾,呈現出人類增強增補的物理能力與精神力量,另一方面也改變了傳統的身體觀,衝擊著傳統人類認知觀念。因此,賽博格不只是一種技術革新,更是一種社會文化革新、哲學觀念革新,也將是一種新世界建構。

  「賽博格」(cyborg)在當今流行文化中已經是一個司空見慣的詞語。當我們的身體器官機能發生衰退或病變,我們植入電子器官,產生身體機能的增強增補,我們就是賽博格。當我們帶上電子頭套體驗虛擬實境,進入網絡世界,遊戲衝浪,憑藉電子技術與身體的關聯不斷在現實與虛擬世界中進出往返,我們就是賽博格。當我們肉身損毀,大腦神經功能與記憶被儲存並上載至電腦,肉身記憶和智能與機器身體糅合為一體,我們就是賽博格。賽博格指向一切人類身體與技術的交互與融合。這也是賽博朋克科幻小說為我們想像的未來人類存在鏡像。因此,賽博格既具文學想像,更具切實的科學依據,並生成一種新文化認知,構成了我們認識當代人類與技術關係的新領域。

  賽博格的身體觀念變革

  人機互動與融合的賽博格改變了我們傳統的身體觀念。在傳統觀念中,身體是人類的物質存在,肉身確定了人類是否存活於世界。但身體並不僅僅是人類的全部,人類在漫長的社會生活中還建構了自己的心靈認知,並以此確認人類具有不同於動物的特性,形成了認知系統上的「身心」二元論,如短暫與不朽、低級與高級、惡與善、可見與不可見等。靈魂在與身體的二元關係中占有絕對優勢。從古希臘到19世紀,身體一直被壓制和遺忘。20世紀後半葉哲學界的「身體轉向」,特別是梅洛-龐蒂的「知覺現象學」將意識主體拉回到身體主體,把身體提升為主體,強調其自發性而非機械性,身體不僅僅是物質性的肉體,也是心靈與身體合一的身體,是與世界共存的「世界之肉身」。同時社會學理論在20世紀80年代的「身體轉向」,尤其是布萊恩·特納提出了身體社會學觀念,強調身體是行為環境的一部分,討論身體的社會生產、身體的社會表徵和話語、身體的社會史及身體、文化和社會的複雜互動。「我的本質主要取決於我的特殊身體,這個身體同其他社會表現者的身體是不同的。因此,在社會互動行為中,個體化和個體性就取決於這樣一個共識,即社會行為者和他的身體要達成互識關係。」

  而當代科技對身體的重塑與改造挑戰了以往身體與身份認同之間相對固定的關係。人機互動的技術具身化補充或擴大了身體的潛在能力。這也意味著有關主體性的一些基本假定發生了重大轉變。

  技術具身化就是人類與假體一起工作。這一開始並不是隱喻性的,而是發生在人類生活的各個方面。技術具身化的初級階段就是技術對於人類身體的補充,如人類使用各種器物幫助身體實現各種功能,開汽車,使用手術刀、手提電腦等。但隨著生物技術、基因工程和納米技術的崛起,技術具身化也相應發生了改變,並呈現為一種隱喻,即技術改變了人類的生存方式,甚至使得有些人認為不遠的將來產生的下一代人可能是人類世界最後的純粹人類。有學者甚至宣稱「我們已經是賽博格。……基因工程和納米技術為我們提供了能夠將我們身體改變進入到新的不同形式的可能性……一種後生物的人類形式將在接下來的五十年中實現」。由此海勒提出後人類概念,認為「關於自我(人本身)擁有某種力量、願望或意志,並且明顯區別於『他人意志』的假設,也在後人類失去了基礎,因為後人類的集體異源性特徵隱含著一種分散的認知,分別位於相互之間僅有微弱交流的身體各部分(零件)之間。為了理解分散認知如何使個人機制變得複雜化,我們只需要回想一下機械戰警的記憶閃回與程序化指令相互交織的情形就夠了」。賽博格就是後人類。

  技術上的發展走向了後身體和後人類存在形式的可能性。如果技術發展包括了身體的延伸性過程及使用身體功能來讓我們更有效地控制環境,那麼物質身體最終也有可能從直接的生活空間局限性中移除出來,人類的肉身可能終會消失。因此,技術統治帶給人類身體的異變,產生的不只是身體的創造和重新創造,更是世界的重構。人類應該對這樣的發展持謹慎態度。

  因此,克拉克(Andy Clark)提醒我們,賽博格這個詞曾經產生了網線和移植的想像,但正如我們已經看到的,使用這類穿透性的技術並不重要,我們應該關注的焦點是這些技術正在改變我們的自我感、地方感和具身感,以及我們頭腦的思考能力。這些技術影響著我們思考我們是誰,我們是什麼,以及我們在哪兒這些問題。在越來越呈現的混雜特性中,人類正在放棄自身思想和自我的內在精華,掉入技術的物理陷阱中。厄斯特(Rinie Van Est)也警告我們,賽博格技術創造的人類與技術的親密無間本身就充滿了重重危機。在這場「親密技術革命」(由智慧型手機、社會媒體、感官網絡、機器人、虛擬世界和大數據分析驅動)中,我們正在變為技術-人或者賽博格,技術越來越掌控我們的生活,掌控我們的身體和思想。儘管失聰、失衡、崩潰、焦慮創傷、心率不齊,以及無數的其他疾病現在都可以通過使用移植、藥丸、機器維護等方式獲得解決,但我們同時也要認識到,我們正在變成新技術的原料。厄斯特強調說,如果我們認為工業革命的原材料是棉花、煤炭、鐵,那麼親密技術的原材料就是我們自己,即我們的身體,我們的思想,我們的感覺,我們的偏愛,我們的談話。我們的所有信息都無時無刻不被輸入到親密技術中,從而導致我們在大數據時代無處可藏。針對這種現象,他提出了幾種方式來引導我們與技術的交互:1.保持我們的隱私。沒有隱私我們就一無所有,我們的信息應該屬於我們自己。2.我們應該意識到誰正在向我們推送信息及為什麼。信息的個性化推送讓我們總是處於選擇自由的線上,但我們總是在線上,在壓力之下。3.我們必須警覺每一個個體選擇他們生活和欲望的自由權利。4.愛、父母、養育和殺戮的行為必須是真實人類獨一無二的特性。5.我們需要保持我們的社會和情感技能在一個高階狀態。我們現在正在進入的一個狀態是技術正在以交互的方式,衡量我們的情感,並就怎樣來與他人交流給我們建議。我們應該保持自己的社交與情感認知。6.我們有權利不要被衡量,不要被分析和指導。學習是一個艱難的事情,總是在不斷的實驗和試錯中進行。為了能夠獲得對生活的新視角,人們需要有自己的機會去選擇他們自己的生活,儘管有時是愚蠢的和痛苦的、錯誤的。7.我們必須照顧我們最珍貴的所屬物,即我們的注意力。經濟學家告訴我們人類注意力正在日益變成珍稀商品。搶奪我們注意力的商戰正在日益增強。很多新的交流媒介正在轉移我們的注意力。從日常的真實中轉移,並走向一種商業的環境,其中每一個商品提供商都嘗試來樂觀地支配我們的注意力。因此,賽博格身體革新也正在讓我們異化,我們應該致力於維護人類肉身所具有的情感、社交、學習的獨特性。

  賽博格的文化延伸:文化隱喻與再現

  唐娜·哈拉維將賽博格這個術語帶入流行文化中。哈拉維從控制論產生的賽博格概念中得到啟發,將賽博格概念納入文化討論中,洞穿賽博格隱喻的文化內涵,以此批判西方認知論的二元體系。在哈拉維看來,賽博格身體是一種矛盾聯合體,聯結了機器的機械世界與有機身體的「自然」世界,打破了人類歷史中的人類-機器、文化-自然、主體-客體二分法。賽博格話語融入到自然中,打破了固有的認知論二分法,人類與機器的邊界也消失了。哈拉維的觀點揭示了賽博格話語的身份政治和文化政治,賽博格話語作為一種含混的、矛盾的世界認知形式,批判並對抗西方思想概念的二分法。

  哈拉維將賽博格直接指向我們的社會現實,指向我們最重要的文化建構。過去辯證法中鮮明對立的兩極現在產生了範疇的模糊,如基因編輯技術可以糅合人獸基因從而模糊人獸邊界,人工智慧的情感技術研究正在模糊人機邊界,人造子宮技術正在模糊男性、女性的生殖分工等。因此,賽博格的隱喻帶來的是界線的含糊,消解了社會、政治、文化的二元性。這也將是當代技術時代人類的本質特徵,即「賽博格是我們的本體論,它賦予我們自己的政治。賽博格是一種包括想像和無知現實的濃縮形象,是兩個聯結的中心,建構了歷史革新的任何可能性」。哈拉維的賽博格文化隱喻強調了賽博格是一種跨越邊界和爭奪邊界的文化政治,是一種新認識論建構。(社會科學報社融媒體「思想工坊」出品 全文見社會科學報及官方網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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