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桶的喜怒哀樂

利涉攸往 發佈 2023-03-12T14:10:16.123841+00:00

我是一個從農村來到城市尋夢的女孩子,與男孩蔣宣承的初遇是在一個秋後的招聘會上。當時,我剛步入這座城市,夢想著一份安定的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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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一個從農村來到城市尋夢的女孩子,與男孩蔣宣承的初遇是在一個秋後的招聘會上。當時,我剛步入這座城市,夢想著一份安定的工作。於是,一碰上招聘,不管自己合適不合適,都想去試一試。

當主考官問我你會些什麼的時候,我心裡一片空白。因為,我實在想不出,我到底擅長哪一行。總不能說,我擅長洗碗刷筷吧?頓了一會,我說:「我不知道我會些什麼,但是我相信,我可以學,並且做得比其他人好。」

三分鐘的面試,我如在夢中度過。稀里糊塗出了考場後,一個皮膚黝黑的高大男孩走了進去。

我在門外站住了,想聽聽他的回答如何。主考官問了同樣的問題,他笑笑,自信地道:「我什麼都會!」

剛聽到這一句,我心裡就憋氣。一破打工的還不踏實,難不成你還會造飛機大炮?接著,我轉身離開了考場。

三天後,我接到了錄用電話。直到此時,我才知道,我所應聘的單位原來是一家玩具製造廠。站在起風的天橋上,我想來想去都想不明白,為何這家單位會錄用我。大概,是沒人願意來做這樣的工作吧。

第一次站在流水線上的時候,心裡忐忑不安。雖然已接受了滿滿一星期的培訓,可還是不知道這機子真動起來的時候自己能做些什麼。再者,我又是第二個關卡,我手腳一亂,大夥跟著也就亂了。任務艱巨。

離開工還有三分鐘時,我側頭環視了一下,這才發現,站於第一個關卡上的工作人員原來是那個自大的黝黑男孩。我朝他所在的位置狠狠地瞪了一眼,心裡暗罵,這工廠真是魚龍混雜,什麼人都給招進來了。

流水線由慢到快地運行著,我從開始的坦然逐漸到後來的一片慌亂。我明知道應該把這個零件安在那個位置,卻偏偏把它給弄錯了。

結果,我在工作生涯的第一天就受到了嚴厲的批評。當著上千職工的面,我的淚水竟會那般不爭氣的潸然而落。

當夜,我生平第一次失眠了。我想了許久,自己的毛病是出在什麼地方,不斷回想,不斷總結。

第二天,重新站在流水線上的時候,心裡還是忍不住地委屈。看著它慢到快地運行,我開始有些慌亂了。可逐漸地,我發現我已經能夠正確、快速地安裝那些零件了。揮汗時,我悄悄吹起了快樂的口哨,用閒暇的時間來默數著我的產品個數。

不對!今天的流水線運作速度雖和昨天一樣,卻在相同的單位時間裡,少了很多玩具。我再回頭看看那個黝黑的男孩,他正悠閒地抽著煙,慢慢地組裝著玩具朝流水線上放。

忽然,我明白了,是他減少了相同時間內的產品個數。這樣,我才有實踐的機會,才能有足夠的時間適應,並毫不出錯地將零件放入正確的位置。看著他跟對面的同事有說有笑,我開始覺得,這個自大的男孩心眼並不如我想像得那麼壞。

2

「你好。」趁下班人群未散開之時,我急速地奔到了他的工作位置上,向他道謝。

「你好。」他衝著我咧嘴一笑,拍了拍我的肩膀道,「今天破例,讓你有足夠的時間適應這份工作。明天,可就沒那麼輕鬆了啊。要不,下次被老闆批評的人就該是我了。」

「嗯!」我故意緊皺眉頭,從牙縫裡重重地擠出了這個字。

就這樣,我們認識了,並迅速成為了無話不談的好朋友,他的名字叫蔣宣承。

我住在職工宿舍的最頂層。七樓的昏暗樓道經常能把下班後的我折磨得精疲力竭。這些都不可怕,最嚴重的問題是不定時停水。想想看,忙碌一天過後,渾身大汗,若是不洗上一個舒服的熱水澡,如何入睡?

黑著眼圈站了幾次流水線後,蔣宣承知道了我的情況。於是,他每天晚上都會特意發個簡訊問我,宿舍里有沒有停水,如果說有,他立刻就會下樓給我打來滿滿兩大桶水。一桶冷,一桶熱。看著他汗流浹背地站在我的門口時,心裡總會湧起一股莫名的暖意。我常常會看著那兩隻一紅一綠的大桶發呆,這是否就是平凡人的幸福?

我苦等了兩個月,蔣宣承依舊未向我告白。天氣已然進入隆冬,整日飄灑著細碎的雪花。我時常在飯後散步之時有意無意地對他嘮叨著:「你說這老天怎麼就不公平呢?像我如此冰雪聰明,天真可愛的女子,怎麼就沒有人男朋友呢?」

說這種話的時候,我多希望他能說,我做你的男朋友,那該有多好!可他每每總是傻笑,拍著我的腦袋說道:「善有善報,惡有惡報,不是不報,是時侯未到,時候一到,不是機槍就是大炮!像你這樣的女漢子,遲早會遇到一個比你更凶的男子。每日對你拳打腳踢,讓你受盡人間折磨。」

我一邊用力擰他的胳膊,一邊哈哈大笑,時常會笑到自己都有些心痛起來。蔣宣承啊蔣宣承,你難道真不明白我的心意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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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人春的第一天,空氣里就開始洋溢著陽光的味道。躺在床上,蔣宣承發來簡訊,說晚上要請我吃飯。我迷糊著問道:「為何要請我吃飯?」他發了一個搞怪的表情,後綴一段簡短的文字——「我找到了女朋友」。

剎那間,天旋地轉。我真不明白,那一刻的自己是為何要對一個毫不相干的男人,一句無關緊要的話而淚雨滂沱。

傍晚,蔣宣承提前打來電話,要我打扮一下,好介紹她的紅顏知己給我認識。我淡淡地嗯了一聲了後,掛了電話。

生活簡樸的蔣宣承第一次如此奢侈,請我們去一家高檔的餐廳里吃螃蟹。擁有愛情的他大概是忘了,我會海鮮過敏。

我面無表情地坐在他們倆對面,有一口沒一口地灌著啤酒。蔣宣承用長筷敲了敲我的杯沿道:「你什麼時候成了嗜酒女郎了?」我沒有回答,繼續喝著我的啤酒。

那女子果然漂亮,柳眉大眼,烏黑的秀髮安垂於雙肩,長長的睫毛在低頭時若隱若現,甚是惹人愛憐。我笑道:「兔崽子,有點艷福啊。」蔣宣承極不自然地瞪了我一眼,隨即用那雙碧綠的長筷將一赤紅的螃蟹夾入那女子的碗中。

看著那一紅一綠,我忽然想那對仍安放我的宿舍內的兩隻大桶,想起那些個夜裡,蔣宣承提著它們滿頭大汗地為我奔跑。瞬時,淚水狂涌泛濫。

我夾起一塊螃蟹放在口中,仰頭混著啤酒大嚼。我拼盡全力控制自己,還是沒能擋住兩條晶瑩的淚腺緩緩而下。那女子詫異地看著我,蔣宣承則笑道:「叫你不要喝那麼多,這酒烈著呢。」我雙手撫著臉笑道:「是夠烈的,把我眼淚都給嗆出來了。」

之後,蔣宣承與我在一起的時間迅速銳減。可儘管他如此無所保留地付出,還是沒能挽留住他那份夢寐以求的愛情。沉寂了一段時間後,我們又回到了原來的生活。可我,總覺得缺少點什麼。

又一年的深秋,公司大幅度裁員,我與他都在這一行列之內。雖是如此,我與他卻是說不出的痛快,好像,早就渴望有一個充足的理由讓我們離開這個傷心的城市了。

離別的當天,我給蔣宣承發了最後一條簡訊:「我想我會繼續留在這個城市。我想樓上的那兩個水桶,沒有人再會給我打水了。」

可那次離別之後,我便再也沒見過蔣宣承。我知道,這份緊藏於心中,不敢安放於光陰中的愛情,已然隨光陰而去,並面目全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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