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情長跑十年但不結婚,為什麼

真實故事計劃 發佈 2023-04-11T06:22:30.129817+00:00

我們試圖和那些戀愛10年的情侶們聊聊愛情保鮮的秘籍,卻意外發現,一些長跑十年的愛情,實際上是猶豫著不敢踏入婚姻的結果。

在這個強調效率的速食年代,存在著一些綿延十餘年的當代愛情。我們試圖和那些戀愛10年的情侶們聊聊愛情保鮮的秘籍,卻意外發現,一些長跑十年的愛情,實際上是猶豫著不敢踏入婚姻的結果。


袁媛&李嘉威 戀愛12年

進不敢結婚,退不願分手

袁媛的家中,有親戚提醒她,得考慮儘快和男友李嘉威登記結婚,結束這段長達12年的愛情長跑。袁媛當即拒絕了。

戀愛進入第12年,李嘉威研究生讀到最後一年,準備明年繼續念博士學位。在袁媛看來,目前他們處於結不起婚,也不願意分開的狀態。雖然兩人感情穩定,但考慮到目前還沒有穩定的收入,沒有房子,結婚的話實際上是4位老人供養他們的小家。她不願如此。

自12年前愛情萌芽時,袁媛就期待著兩人經濟獨立後建立起來的婚姻。她期待著和男友各自獨立成熟,男主外、女主內,共同撐起一個家。相戀時還是高中,在老家山東龍口,放學時街上常有人推著車賣熟玉米。那天和李嘉威一人咬著一個玉米吃,李嘉威突然和她說:以後長大結婚了,每天下班都給你買玉米吃。那時候,袁媛開始想像以後的婚姻:總要有一個人坐穩後方成就對方,被成就的那個人要負責為了共同的家去拼搏、受苦。那時候,李嘉威是學校的尖子生,袁媛隱約覺得男友會是那個去拼搏的人。如今12年過去,在袁媛眼裡,男朋友還是比自己聰明,能幹,更適合去外面幹事業。

這趟愛情的旅途,啟程時就計劃好了終點。高中時,兩人就把未來定居的城市選在了濟南。那時候,李嘉威夢想考山東大學,在濟南做一名醫生。袁媛配合男友,高考時報考濟南的大學,被成功錄取。李嘉威卻沒有考上,輾轉去了濰坊讀醫學院。

這對稚嫩的情侶還是為日後定居濟南努力著。戀愛的第六個年頭,兩人先後大學畢業。2017年李嘉威讀完5年醫科本科,到濟南和女友會合,備考研究生。當時,袁媛已經畢業一年,在濟南一家出版社工作。單位算國企,是袁媛按著「穩定」和「朝九晚五」的標準找的,第二年就通過考核入了編制。按照袁媛的計劃,在這個崗位上,薪資雖不高但收入穩定,她能擔綱好家中負責「穩定」的那個角色。

不過,從濰坊到濟南求職的李嘉威並不順利。離開學校後他「二戰」考研,失敗告終。2019年年初,他決定暫時停止考研,出去找工作。可惜,本科的學歷加上畢業一年的空窗期,他沒有太多職業可選餘地。最後去了一家小醫院,月收入4、5千元,工作不順心。薪酬微薄,前途渺茫,兩個人掛在城市邊上,沒有親戚投靠,也看不到未來,還不如打道回府。

當這段愛情長到了試圖踏入婚姻的年紀,羅曼蒂克的面紗就開始消亡。2020年,他們25歲,戀愛8年。在雙方父母的敦促和同齡人的結婚潮中,兩人結婚的想法愈發濃烈。

提醒他們結婚這事兒的,有雙方父母和親戚。生活在同一個小鎮上,雙方父母都認識,兩人也早在戀愛第7年就正式見過家長。

隔三岔五,同學群里就會傳來見家長、訂婚、結婚的消息。濟南離龍口不遠。逢年過節,袁媛和李嘉威常搭高鐵回老家,約上初、高中的好友聚上一聚。早兩年,聊的話題就是某某同學已經生了孩子。到後來,最早結婚的朋友孩子已經上了幼兒園。朋友們總會適時調侃這對高中時期轟動一時的情侶:你們啥時候結婚。細數而來,老家好友群里,還沒結婚的已經沒剩下幾個人。

袁媛原本以為,自己會在這一年結婚。不過那時候兩人總會想,既然已經結得比別人晚了,又哪能再結得潦草呢。那不得把物質基礎夯實了,再鄭重其事地組建家庭。

袁媛做了決定,她鼓動男友,辭掉工作脫產考研,放手一搏。為了紀念這個決定,兩人收養了一隻法鬥犬。考研的決定得到了家中長輩的支持。袁媛的父母得知了他們的決定,還曾在通電話時囑咐過袁媛:不要打擾男友,讓他專心考試。

2021年,李嘉威考上了研究生。在兩個人的想像里,他們距離定居濟南更近了一步。上完碩士,可以上博士,博士出來,就能搏一搏齊魯醫院。就算去不了,畢業以後,也能進三甲。到時候,好醫院自然有實習生分擔雜務,工作不會像幾年前那麼累,而且,兩個人也打聽過,薪資能翻上三到五倍,拿著這份工資,兩個人在濟南生活也就有了底氣。

按理說,萬事俱備,明年李嘉威讀博士期間成婚順理成章。但袁媛還是拒絕了親戚提醒她適時領證的提議。

理由有些難說出口:在男友讀研這些年,她觀察後擔心,兩人還沒成熟到能獨立撐起一個家。

去年過年,她給父母打了一萬元。而李嘉威和父母的關係,還處於父母供養孩子的階段,男友的父母在他結束假期去上學前給他塞了零花錢,男友雖然每個月有幾千塊錢的固定收入,但現在遠遠還沒有經濟獨立,不結婚,或多或少,自己還可以把一年剩下來的錢給爸媽,一旦結婚,難道是兩個大家供養這一個小家嗎?

真開始考慮婚姻,袁媛開始擔心起和長輩的相處能否融洽。她有時候會想起2018年第一次正式見家長,母親逼著自己穿上氣質嫻雅的一條連衣裙。第二年正式見面,她又逼自己穿一件格子呢大衣。她當時心裡很不舒服,但最後還是妥協了,鑑於自己尚未完全獨立,鑑於自己的經濟能力,她只能聽話。

濟南的春天來了,袁媛和李嘉威的愛情長跑還在繼續,這是他們的第12個春天。袁媛買了一條背帶褲,那是她喜歡的裝扮,有點像遊戲裡超級瑪麗奧的形象。

圖 | 兩人領養的法鬥犬


趙依 戀愛10年

想在愛情里多停留幾年

趙依和男友想在愛情龐大而具體的快樂里多呆一會兒。

2017年大學畢業前夕,父母在趙依的支持下離婚,結束了20多年的婚姻。在趙依看來,她的父親把原生家庭中對親密關係的冷漠疏離帶到了婚姻里。在經歷了幾年激烈的爭吵,還有冷戰後,趙依父母中年決定分開。過程中,趙依看著母親猶豫不決,總是支持著她離開這段很不理想的婚姻。她說,自己曾因夢見父母復婚而氣醒。

父母離婚戰爭達到高潮時,趙依正備考GRE考試準備出國留學。父母分割財產時糾紛頻生,家裡氣氛陰森,平日親近的姥姥也在那期間因病離世。那陣子,趙依男友在杭州出差,他的缺席讓趙依想起,過去父親也總在一些重要的日子,比如姥爺去世,把母女倆丟在一邊。在一次通話中,趙依淡淡地說了自己姥姥去世,和GRE考試的艱難,自認沒有露出情緒脆弱的端倪。然而男友似乎讀懂了她。那之後,他總有事沒事地打視頻過去,默默聽她傾訴。

沒過幾天,他告訴趙依,出差提前結束。他回到趙依身邊小心翼翼陪伴,扶著她熬過了那段時間。那之後,趙依感覺兩個人的關係像是給了自己人生一個基底:有了它,什麼困難都不怕,沒了它,自己就會變得脆弱。

趙依和男友相識於2013年,那時他們都是大一學生。相戀10年間,他們在北京擁有了自己的房子,各自有了滿意的工作。雙方家長見過面,都祝福他們的愛情。

圖 | 房子已經買好

即便和男友感情親密且穩定,趙依仍舊在婚姻的門前猶豫、退怯。她覺得,那些年旁觀過父母的婚姻,她始終無法信任婚姻,甚至擔心這會毀了這段愛情。

在外留學兩年後,趙依回國,和男友在北京定居。2021年,任性買下了寬敞的一居室,趙依沒有為孩子預留空間,也沒有為雙方的老人預留空間,屋內擺滿了大大小小消耗品,電腦、橢圓儀、名偵探柯南玩偶收集角。這個房子只為兩個人現下的快樂服務。

當試圖融入男友的家庭,她開始在和男友父母的接觸中感受到不適應。趙依覺得自己生於關係疏離的家庭,習慣了親人彼此之間保持相當的距離感。和男友決定在北京買房是一件大事,她的母親沒怎麼關注,趙依也習慣了獨立解決。男友的父母則不同,他們習慣於全程給予孩子關心,甚至是指導。對於他們未來房子的位置、環境,以後的升值空間,老兩口打聽地仔細,常常給他倆出主意,男友對這一切感覺自然而然,趙依卻感覺到「窒息」。適應不一樣的家庭氛圍,給了她新的壓力。

戀愛長跑十年的秘訣或許就是理解和溝通。前幾天,趙依和男友聊起不願意辦婚禮。男友從最初的不解,到願意通過他跟堅持婚禮的雙方父母都聊聊。這段生長10年的戀情正在修煉下一個階段。它的女主人公趙依,正在這些小小的事件里,試著在擁抱親密的愛戀後,一點點開始鬆開對婚姻的忌憚。


文文&趙濤 戀愛10年

愛情長跑的後半程,用於消除對婚姻的恐懼

「這個年紀了,你是不是該結婚了?」電話那邊,文文的媽媽慣常地唐突問道。

「知道。快了。」文文回答。

1993年出生的文文和男朋友趙濤結識於大一,如今,已經跑到了戀愛的第十年。十年間,他們已經夯實了修築婚姻的物質基礎。

2018年時他們工作剛剛穩定。在兩個人的出租屋裡,文文有一天晚上就著外面上海繁華的燈光,連著向男友拋出三個問題:房子買不買得起,戶口落不落得下,孩子養不養得起?

她算了一筆帳,發現兩個家庭即使把積蓄都搜刮乾淨,雙方老人都貢獻出所有儲蓄,也只能在寶山區購買到一套位置偏遠的「老破小」,兩人上班乘地鐵得轉好幾趟公交,才能到單位。為此,兩人還要背上30年的房貸。這還只是定居上海的第一步。

未來在哪裡?那天晚上,文文和男友兩個人在出租屋裡抱頭痛哭。

文文身邊也有為了在大城市留下咬緊牙根的朋友。當時,她的一位前同事生了第二個孩子。她印象中,那位前同事總是加班到晚上11點,平時生活也總是能省則省,擠出每個月上萬的月供。而這並不是兩個人想要的生活。

兩個人漸漸有了逃離上海,尋找可以安居的地方的想法。

2019年,趙濤從寵物醫院離職一個多月,沒有找到新的工作,文文所在的創業公司也搖搖欲墜。這個時候,男友提出到嘉興創辦寵物醫院,如果經營得當,兩個人或許可以在嘉興奠定步入婚姻的物質基礎。

那一陣子,每到周末,兩個人就坐上高鐵到嘉興看看。從市中心摸索到城中村,他們打探房價,考察環境,騎著共享單車在城中村的小區里轉悠。那附近,房價也逼近一萬元,但是至少不像在上海那樣讓人絕望。

這一年,文文和男友決定冒險一試。他們離開了上海,在嘉興開起寵物醫院,趙濤是唯一的寵物醫生,文文負責開店初期必不可少的輔助工作。

醫院運行得出奇順利,到2020年,客源已經基本上穩定下來,每個月的收入也足以覆蓋支出,盈餘也逐漸多起來。過年,兩人開著剛買的車,回了文文的福建老家。一直以來反對這段關係的父親,這一回也沒了話,覺得兩個人的日子有了奔頭。

2021年,兩個人在寵物醫院旁邊買下了房子。是在兩個人的預期里,醫院至少在十年內不會出大問題,支付每個月的房貸已經不會給兩個人帶來壓力。

搭好了前往婚姻的台階,才發現它只是第一步,現在,他們仍舊站在上面搖擺不定。

去年夏天,文文的父母來嘉興看望她,趙濤就建議他的父母這時候也閒著,雙方家長可以見見面,吃吃飯。文文沒有多想,就答應了。

飯桌上六個人,雙方父母分列兩側,在客氣的談話間,是赤裸裸現實的交鋒,家世,對方有什麼靠得住的親戚,收入,車房,甚至是兩地風俗里彩禮的價格。像在談判桌上,文文感受到巨大的不適,趙濤卻覺得沒有太大關係。席上,趙濤的母親突然問文文時候結婚,一下子把文文問懵了。那麼一瞬間,六個人都出奇得安靜。

「我們才剛剛穩定下來,再緩一緩吧。」文文找了點藉口應付過去。文文冒出了一個想法:婚姻是我阻擋生育的最後一道藉口。

文文22歲那年,她的父母生了二胎。對於文文來說,整件事對她影響最大的,是發現生育讓母親快速衰老。兩人以前出門,總有人夸母親年輕,有了弟弟以後,文文不止一次聽大姨、小姨說起,現在媽媽看上去要比父親老。母親的時間和精力也被新生兒占據。文文跟媽媽聊天一聊就是一兩個小時,深的淺的都能夠得到。有了弟弟以後,母親在電話里明顯變得心不在焉,不是弟弟突然在旁邊鬧起來,就是母親不自覺地放空。母女倆掙扎過,但最終還是妥協於現狀。

母親的憔悴,催生了文文對婚姻和生育的恐懼。一想到孩子,她腦海里全是消極的畫面。生產痛,身體變形,24小時看護,睡不著,孩子帶來的代際矛盾。男友問她:這樣想是否太過悲觀?但文文不這麼認為:「朋友圈裡曬娃的人多,但是又有幾個願意把真實的難堪和痛苦暴露出來呢?」母親生育前,她不知道側切、漏尿、撕裂這些痛苦。誰又敢保證,在生育這件事上,還有什麼所有人都瞞住沒有說出來的秘密?

文文曾和母親說過這些恐懼,期待母親可以鼓勵她:沒關係,你過得開心就好。沒想母親回復她:不生孩子根本不可能,對方是獨生子,怎麼可能允許她不生孩子。文文沒有再多說。

嘉興的生活平靜而穩定,只不過有時候,也會顯露出它沼澤的一面。寵物醫院上正軌的同時,文文逐漸覺得自己似乎正在變得無足輕重,前幾年,趙濤、媽媽、小姨都經常當面誇她,這幾年卻明顯少下來。在她逃離上海時原本的計劃里,等自己有了時間,就可以開始做自己喜歡的事情,比如攝影,但真有了空閒才發現並沒有那麼簡單,她找不到動力和實現渠道,也想不清自己想表達什麼。

圖 | 文文嘗試發展攝影的愛好

嘉興這幾天陰著。今年,文文和趙濤開始有了點時間,他們不點外賣,盡力自己做飯,經常逛公園。前一陣子,他們來了一次說走就走的出行——去暨陽看球賽,事後回憶起來,文文幾乎對球賽沒什麼印象,只記得回來的路上,已經深夜,高速路上下著大雨,一輛輛大貨車呼嘯而過,兩個人在車裡嚇得不行,又都強裝鎮定,異口同聲說了「別怕」,擱到剛認識那幾年,兩個人怕是已經吵起來。

對於婚姻和生育的恐懼,文文後來和趙濤聊過。兩人最後還是達到了新的共識——暫時不生孩子了,只不過趙濤希望,等兩人到35歲的時候,還是要再考慮考慮。

這點讓步,讓文文多了一點對婚姻的信心。不過,當戀愛進入第10年,她仍在步入婚姻的台階末端猶豫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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撰文 | 徐田藝

編輯 | 溫麗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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