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陽牡丹賦

洛邑帝都，人傑地靈，文盛物茂，水陸草木，四時之花，優異者甚眾，牡丹尤奇，得河洛之鐘毓，集嵩邙之靈異，蓄芳華於嚴冬，斗紅紫於仲春，飄異香於名苑，展艷態於市井，枝繁葉茂，花團錦簇，雍容華貴，香艷動人，名城名花，冠蓋天下，原山野粗陋之花，得河洛風物滋養，遂成伊洛之珍寶，華夏之名葩。

仲春之季，予往觀之，感萬花競放，爭奇鬥豔，儀態萬方，美艷之至，悠然嘆曰：此真盛世之花也。時從予左右同觀花者三人，皆雲貴之遠客，一善丹青者，慨然為予曰：客何以知之？若言善，當贈牡丹圖一幅。

予一笑，從容對曰：方春之時，萬物復甦，牡丹得天地之靈瑞，應時而開，嫣嫣然，若處子含羞，輕紗遮面；翩翩然，如仙子臨凡，飄然而至；悠悠然，似八仙過海，怡然自樂；巍巍然，法相莊嚴，威嚴自生；煥煥然，若李杜之文章，文采斐然，光耀百代；陶陶然，似盛世萬民，怡然自樂，歡慶昇平；婷婷然，如玉女出浴，冰清玉潔，靚麗動人；皎皎然，似洛神出遊，流光溢彩，風姿綽約；裊裊然，如敦煌飛天，曼舞輕歌，華彩紛呈；夭夭然，如漢唐盛世，大氣磅薄，物華天寶；浩浩然，似帝王出巡，前呼後擁，車水馬龍，壯觀異常；粲粲然，如帝王宮闕，寶物環列，滿堂生輝；飄飄然，如列子御風，天馬行空，不知所至；奕奕然，百花競放，精緻絕妙，河洛生輝。粲然牡丹，競放名苑，或如龍門二十品法書，絕妙精緻；或如雲岡之造像，恢弘雅致；或如張旭之狂草，游龍驚鴻；或如東坡之醉梅，筆墨淋漓，氣韻酣暢。牡丹乃花中王者，盛開名苑，千姿百態，形神各異，富貴之態，呼之欲出，風姿卓絕，筆墨難狀。尤有花中極品，姚黃魏紫，鶴紅葛綠，集天地之大美，得河洛之靈異，粲然名苑之中，國色天香，五彩紛呈，若龍之睛，若虎之翼，醉貴妃於沉香，驚武皇於西苑，添太白之詩興，助樂天之逸情，徒增花趣，怡人心脾。當此牡丹綻放之時，九州八荒，舉世王侯將相，販夫走卒，百姓士子，數以千萬人，蝟集觀賞，上下同樂，騷人墨客，競相品評題跋，飲酒賦詩，河洛大地，商賈雲集，山川生輝，人流潮湧，車流滾滾，繁華異常。牡丹競放，茂朱華於名苑，競芳菲於市井，矯韶華於仲春，引萬物於共榮，如今之勢，如今之態，漢唐之風，逾千載依然可見，此即盛世之牡丹也。

眾客頷首，以為然，問者又語：然哉，奚為亂世之牡丹也？

予揪然，嘆曰：悲夫！兵革殺伐之時，斷碑殘碣之間，危樓破室之側，折戟沉鏃之隙，亂墳淒草之中，或有歷劫不死之牡丹，遭離亂之人踐踏，為往來兵革侵擾，伴凌亂白骨，遍地瓦礫，混亂世間，慘然於溝渠，兀自開放，兀自零落；或有牡丹於古寺禪院，深山民宅，苟且開放，聊聊存活人間。然方此之時，人間戰亂不止，牡丹乏人關切照料，皆花容失色，引人悲傷，文人雅士，遂有寄情詠懷之作，亦多悲切之語，偶有異聲，則為高士憤世嫉俗之音，縱有山水之助，牡丹依然形神失態，狀若餓殍，難有怡人之容。此亂世之禍也，亦亂世之牡丹也。諸君以為然否？

眾客深以為然，一客悠然嘆曰：然哉！以是觀之，牡丹關乎國運也，國花之名非虛也。吾聞明清之際，頗多文字獄，常有文士，因詠牡丹而入獄者，一文士曾感黑牡丹之奇艷，隨口詠之曰，奪朱非正色，異種也稱王。即遭誣為反清，被腰斬，身首異處，方此之時，惡魔群舞，文網密布，風聲鶴唳，縱有牡丹盛開，安能有人從容品題耶？由是觀之，國運不昌，牡丹難賞也。

予及眾客，皆曰，然也。俄而，予謂善丹青者曰：勿忘君子之諾。客曰：諾。於是，四人結伴，從容遍賞洛陽諸苑牡丹，日暮酒食方歸。

歸家多日，牡丹圖未至，語諸親友，皆曰，此戲言耳，安可當真？予一笑，漸忘此事。

二年後春日，一畫方至。開函視之，為七尺長卷，畫中牡丹競放，花海涌動，大氣磅礴，氣勢恢宏，令人心曠神怡。畫中題跋：洛陽牡丹，雄奇難狀之物也，余作畫三十餘年，猶覺難狀，寫生三十餘幅，皆不如意，一一毀棄，靜思半月，方作此畫，覺強差人意，乞友收之。

收畫，感嘆良久，覺昔年之事，又在目前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