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字數：7104字
閱讀時間: 22分鐘
閱讀提示：
1.長篇小說《狼圖騰》在中國到底銷售了多少冊？這部開始並不為人看好的動物小說為什麼成了新時期以來最為暢銷的小說？
2.海外出版商是如何將這部中國元素的小說介紹給海外讀者的？英文版《狼圖騰》在海外反響如何？
長篇小說《狼圖騰》是新時期中國文學的重要收穫，也是中國文學走向世界的一個標誌性事件。小說2004年4月由長江文藝出版社出版後，在中國國內持續熱銷。從上市當月至2017年1月，一直雄踞全國暢銷書排行榜。《狼圖騰》的熱銷現象也引起海外出版商的關注，美國企鵝出版社率先購買全球英文版權，推動該書走向世界。據媒體報導，目前該書先後輸出法、德、日、意、俄、韓、蒙共28種語言，在30餘國家出版，並在全球100多個國家發行。英文版《狼圖騰》出版後獲得首屆「曼氏亞洲文學獎」，法文版《狼圖騰》獲得法國國家圖書翻譯「金字獎」。全球很多重要報刊對此書給予了高度評價，國外大型圖書館均有收藏此書。根據本書改編的電影《狼圖騰》由中法合拍，在全世界放映。2019年，建國70周年之際，該書由專家組織評選，列入「70年70部優秀長篇小說」之列。因此，研究和總結《狼圖騰》在海外翻譯和傳播的過程，對於促進中華文化走向世界，促進不同文化和文明之間交流互鑒，具有重要的意義。
中文簡體字版《狼圖騰》封面
01 一、《狼圖騰》出版前後及其在國內的反響
《狼圖騰》是一部以草原狼為敘述主體的長篇小說。北京知青陳陣下放內蒙額侖草原後，與狼結下了不解之緣。他鑽過狼洞，掏過狼崽，養過小狼，與狼鬥爭過，也與狼建立了深厚感情。在與狼共處中，他目睹了狼的狡黠與智慧、狼的軍事才能、集體主義精神和頑強不屈的性格，對印象中令人厭惡、恐懼的狼有了全新的認識；在與草原牧民的共同生活中，他理解了牧民對狼的愛與恨，包括遊牧民族對狼的圖騰崇拜，並更進一步思考著人與自然、人性與狼性、天道與狼道的關係，認識到保護生態對於促進人類生存發展的重要意義。作者通過小說主人公陳陣的理性思考，從歷史與現實的角度，提出了如何改造國民性、重塑民族精神、振興中華民族的重大課題。
小說的出版一波三折。2004年4月，原春風文藝出版社總編輯安波舜從作家張抗抗手上拿到此稿後，來到了長江文藝出版社北京中心。當初，這部小說並不太為人看好，無論是媒介還是書店，對姜戎這位從未出版過長篇小說的新作者都抱持一種懷疑態度。何況這部小說從文體上來看，與傳統的長篇小說也有所不同。因為按照傳統的審美習慣，長篇小說必須有貫穿始終的故事情節，但這部小說只有幾十個連綴而成的「狼故事」，並且作者在每一章節開頭以及整部作品結尾又有大量的文獻摘引及理性思考文字。但以暢銷書推手金麗紅、黎波與安波舜三人組成的「金三角」，卻出人意料地將這個「狼故事」打造成了超級暢銷書。
編輯出版《狼圖騰》的「金三角」：左一安波舜、左二金麗紅、右一黎波
從2004年4月出版始，到2017年1月的157個月中，該書一直雄踞開卷信息技術有限公司編制的全國暢銷書排行榜虛構類前30名中。據開卷信息技術有限公司在全國書店抽樣調查數據，截止2022年11月8日，《狼圖騰》銷售約為2,739,452冊。因此數據僅是抽樣數據，按照抽樣與實際銷售的比例（2004年時約為1：7，目前約1：1.5），該書實際銷量約為700至800萬冊。
這本並沒有按照傳統的理論進行創作的小說為什麼暢銷不衰呢？今天來看，小說具有如下幾個特點： 一是題材的獨特性。《狼圖騰》是「迄今為止唯一一部描繪、研究內蒙草原狼的『曠世奇書』」[1]。儘管中外以狼為主角的小說已有不少，如賈平凹的《懷念狼》、沈石溪的《狼王夢》、傑克·倫敦的《野性的呼喚》《白牙》、赫爾曼·黑塞《荒原狼》等，但以內蒙草原狼為敘述主體的小說，這是第一部。作者紮根內蒙草原「與狼共舞」11年，對於狼的生活習性，狼與草原、與遊牧民族的關係，有過深入的思考。他在作品中寫狼的智慧、犧牲精神、團隊精神、家族責任感、頑強與尊嚴、狼群中的友愛親情等，都給讀者以耳目一新之感。
二是主題的深刻性。這部小說既從生態角度寫了草原與狼的依存關係，更寫了遊牧民族的「狼性」與農耕文明「羊性」的互補關係，強調狼圖騰文化對中華文明的貢獻。這些歷史和哲學的觀點儘管是一家之言，但體現了作者深刻的理性思考和自覺，使這部以狼為敘述主體的小說具有了非凡的思想內涵。
中法合拍電影《狼圖騰》海報
三是小說的可讀性。書中幾十個人所未聞的「狼故事」對讀者而言有著極大的吸引力。無論是蒙古草原狼的偵察、布陣、伏擊、奇襲的高超技術，對氣象、地形的巧妙運用；狼在戰鬥中的視死如歸和克服困難的不屈不撓；狼族中的團結互助，友愛親情；還是成長中的小狼對人的依戀以及對自由和自然的嚮往，都給讀者帶來新奇刺激的閱讀體驗。同時，作者筆下內蒙草原的旖旎風光和奇特風俗，也使得讀者難以釋卷。
當然，任何一部作品的誕生與暢銷，都與其所處時代有密切關係。《狼圖騰》的創作醞釀了25年，寫作了7年，寫作第三稿時作者強調「寫於強沙塵暴下的北京」。所以，這部長篇小說著重談到了保護草原，維持草原與狼的生態平衡。作者開始寫作的上世紀90年代，中國經濟飛速發展，民族主義意識覺醒，對中國國民性的思考成為知識分子的重要課題。所以，作者在小說的結尾，用了5萬多字，談他對人與自然、人道與狼道、天道與狼道的關係的體悟；遊牧民族和農耕民族在幾千年相處中的融合與鬥爭；狼性與羊性的互補。他希望在大國的競爭中，以遊牧民族嚮往自由、奮發圖強的精神，其中包括狼圖騰的精神，來重振中華民族的雄風。這部小說出版後之所以能熱銷，也是因為在某種程度上契合了人們對國家、民族和國民性改造的社會思潮。
儘管這部小說有這麼多與眾不同的元素，但剛上市時，由於小說本身缺少貫穿始終的情節，大多數報紙不願意連載，「金三角」只得採取召開研討會，以邀請名人和意見領袖撰寫推薦語的方法，來影響和引導讀者。他們請了海爾集團創始人張瑞敏，新疆作家周濤，蒙古族歌唱家騰格爾，文學評論家孟繁華，主持人趙忠祥、白岩松等來推薦該書，並將這些言簡意賅的推薦語印在封面上。
張瑞敏從狼的智慧與商業競爭、企業家素質方面來推薦。他說：「讀了《狼圖騰》，覺得狼的許多難以置信的戰法很值得借鑑。其一，不打無準備之仗，踩點、埋伏、攻擊、打圍、堵截，組織嚴密，很有章法。其二，最佳時機出擊……其三，最值得稱道的是戰鬥中的團隊精神……商戰中這種對手最恐懼，也是最具殺傷力的。」作家周濤說：「這當然是一部奇書，一部因狼而起的關於遊牧民族生存哲學重新認識的大書。它直逼儒家文化民族性格深處的弱性，煌煌五十萬言，五十萬隻狼群匯合，顯示了作家閱歷、智慧和勇氣……」歌唱家騰格爾則說：「它讓我讀出：深沉、豪放、憂鬱而綿長的蒙古長調與草原蒼狼幽怨、孤獨、固執於親情呼喚的仰天哭嗥……」評論家孟繁華則指出，「《狼圖騰》在當代中國文學的整體格局中，是一個燦爛而奇異的存在……」[2]專家們從文學、美學、哲學、人類學、商業競爭的角度來談長篇小說《狼圖騰》的出版價值，對讀者起到了很好的導讀作用。
但是，也有少數專家對《狼圖騰》提出了批評。有人從史學角度考察，認為狼並不是近代蒙古族的圖騰[3]；有人認為小說充滿說教，藝術上並不成熟[4]。評論家李建軍在《是珍珠還是豌豆？——評<狼圖騰>》一文中甚至指出，「《狼圖騰》以一種令人驚異的挑戰姿態，歪曲事實，顛覆常識」，其「價值觀是有害的，它的文學價值是可疑的……這是一種具有侵略性質和法西斯主義傾向的文化情緒和價值主張」[5]。當然，批評家有其批評的自由，百家爭鳴，在一定程度上也更加引發社會的關注和讀者的好奇，同時也引起了國外專家和出版商的注意。
02 二、企鵝出版社引領《狼圖騰》走向海外
企鵝出版社是著名出版商培生集團下屬的分公司，為了拓展中國業務，於2005年8月在北京成立了企鵝 (北京) 諮詢有限公司。當時，企鵝集團北京公司的總經理周海倫(Jo Lusby)從同事楊莉口中得知了這本最受歡迎的中文小說《狼圖騰》，讀後也被深深吸引。她出生於英國的曼徹斯特，1998年就來到了中國，是個中國通。通過熟人介紹，她與長江文藝出版社北京中心取得了聯繫，在企鵝最高層的支持下，以高價拿下了《狼圖騰》英文版的全球出版發行權，並代理從英語轉譯其他語種的權利。
2005年8月30日，企鵝出版集團以10萬美元的定金、10%的版稅，購得長篇小說《狼圖騰》的全球英文版權。在北京的簽約儀式上，企鵝集團亞洲區總裁皮特·費爾德（Peter Field）說：「全世界的讀者都期望能夠了解創造經濟奇蹟的中國文化。因此，企鵝集團一直在中國尋找一部既有鮮明中國文化特點、又有美妙故事的小說作品，獻給那些熱愛中國又需要了解中國的外國讀者。幸運的是我們找到了《狼圖騰》。作為企鵝進入中國購買的第一本書，《狼圖騰》僅僅是一個偉大工程的起點。」[6]他告訴參會的中外記者，他們計劃在2007年由美國企鵝集團旗下的RIVERHEAD BOOKS率先在美國出版該書，同時用企鵝的商標圖識在澳大利亞和英國出版發行，並擴展到所有的英語國家。
為了翻譯好這部中外注目的暢銷小說，企鵝出版社在幾位候選人中，選擇了美國著名的漢學家葛浩文(Howard Goldblatt)承擔翻譯任務。葛浩文在近40年的翻譯工作中，翻譯了40多部中文作品。其中包括中國著名作家老舍、巴金、蕭紅、莫言等人的作品。因其對中文作品的海外翻譯做出重要貢獻，著名學者夏志清稱其為「公認的中國當代、現代文學之首席翻譯家」[7]。葛浩文的翻譯，果然不負眾望。當葛浩文將譯文送給企鵝出版社的責任編輯後，編輯給他來信說：「這部小說實在翻譯得太好了。特別是原著十分具有挑戰性，你能把它翻譯出來，而且翻譯得這麼好，就更是令人折服。」[8]
北美英文版《狼圖騰》封面
其實，考察葛浩文的英譯本《狼圖騰》，可以發現，譯者在翻譯時，為增加小說的可讀性，對原作做了適當的變譯。從譯作上看，一是刪去了原文每一章開頭作者引用的歷史文獻摘要。二是刪去了文中的議論性文字和小說結尾長達五萬字的思辨文字。三是在行文中刪去或替換了一些需要解釋的專有名詞，如中國人耳熟能詳但域外讀者不甚了了的花木蘭、岳飛、祥林嫂等專有人名，以及對一些「權術」「計謀」等涉嫌法西斯主義傾向的內容略去不提。四是對文中繁瑣、重複之處適當刪譯。如小說第15章有一段描寫蒙古草原「圈草」的文字，雖然作者寫得很美、很細膩，但譯者將後面一段他認為繁瑣的部分刪掉了。同時，為了幫助讀者理解文本，作者也做了一些增補，如在小說的結尾，編制了一個「術語表」。對「旗、棉袍、四舊、盟、里、三年自然災害、黃帝」等詞語進行解釋。書後還附上一張地圖，以便西方讀者了解書中所寫的草原的位置及其之間的關係，並且按照他過去翻譯的習慣，增加了「譯者筆記」。該書譯序也詳細介紹了作者的個人履歷，故事發生時的政治背景，故事的文化內涵，本書寫作與出版的傳奇過程。
傳統的翻譯理論，本質上都是圍繞著「忠實」二字做文章。但葛浩文認為，忠實有兩層含義，即一方面要忠實原作，一方面要忠實於目標語讀者。在他看來，「中英文並不存在完全類似的說法，或者說他們的意思完全相異。我的目標就是要複製出原文的語氣。」[9]譯者如果僅僅是逐字逐句地將原書中的詞彙轉換成目的語，則無異於「生吞活剝」，往往無法完整地傳達原文的文化特質。在葛浩文看來，翻譯的本質就是改寫，既要尊重原作，又不能被原作束縛，需要一定的變通與創新。細讀英譯本《狼圖騰》時可發現，譯者不局限於字面的忠實，更注重傳達文本的深層含義，生動地再現了原作主題。
葛浩文對《狼圖騰》採取的歸化處理，固然有為目的語接受者考慮的因素，但實際上還與出版社的要求有關。企鵝是一家商業出版社，要考慮讀者的閱讀習慣與接受度。《狼圖騰》的原作有51萬字，如果翻譯成英文會有足足上、下兩冊，不便於市場銷售，也不符合讀者的閱讀習慣。據葛浩文介紹，出版社編輯要求他「刪去三分之一左右」的內容[10]。當然，葛浩文並沒有完全按照「贊助人」的要求刪去那麼多，而是根據故事發展的邏輯，刪除了那些議論性的、重複的，或者西方讀者無法理解、又需要註解的內容。所以，英文版的《狼圖騰》比中文版的文字要少，篇幅也比日文版、法文版和其它語種的版本要短。
德文版《狼圖騰》封面
葛浩文的翻譯，也受到了德國漢學家顧彬的關注。顧彬因對中國文學多有批評且言詞犀利而在國內外具有廣泛影響，他本對葛浩文的翻譯風格頗有微詞，但談到葛氏翻譯《狼圖騰》過程中的刪改問題時，卻給予了理解。顧彬曾在河南師範大學外國語學院的一次演講中說，「其實我們比他更早地把《狼圖騰》翻譯成了德文，是我的學生譯的。翻譯完了之後給大的出版社，而出版社猶豫是否出版，他們等了一年，想看葛浩文怎麼解決《狼圖騰》的問題。從德國來看，《狼圖騰》有法西斯主義的傾向。如果在德國出版的話，我們的猶太人會站起來，出版社會碰到很多問題。葛浩文是猶太人，他把所有有問題的地方刪掉了，然後德國的出版社按照他的方法也刪掉了德文的一些部分，所以這本書在德語國家，在德國都很成功，賣得很好。」[11]
澳大利亞版《狼圖騰》封面
英譯本《狼圖騰》出版後，在英語世界受到歡迎，得到了外媒的普遍好評。《華爾街日報》刊文說：「葛浩文的英文翻譯優美流暢」[12]。英國《每日電訊報》評價說：「《狼圖騰》是一部非常引人入勝的小說，它帶給讀者一個不同尋常的、充滿異域風情的時空。」喬內森·米爾斯基在《文學評論》上撰文說：「《狼圖騰》是我多年來讀到的最好的一部中國小說，可謂真正的精品，富於啟發性，文筆犀利，帶有神秘色彩。」曼氏亞洲文學獎的評審團主席、加拿大前總督阿德瑞納·克拉克森評價說：「這部構思精巧的小說也是遊牧民族與定居民族、動物與人類、自然與文化錯綜複雜的相互關係的深情表述。」[13]。美國的《國家地理》雜誌稱英譯本《狼圖騰》為「年度最好的中文小說」[14]。美國《紐約時報》刊文說：「姜戎援引魯迅改造「國民性」的志願，顯然希望通過基於他和牧民生活的虛構敘事來推進這一議題。」[15]除此之外，還有部分海外重要媒體發表了對該書的評論和對作者姜戎的專訪，初步統計如下：
需要說明的是，國外媒體刊載《狼圖騰》的評介，系由媒體自主決定，以表示他們的獨立立場，與國內業界由出版商請人撰寫書評而後送請報刊登載完全不同。葛浩文在一次訪談時曾經介紹說，西方圖書的評論「都是媒體自己選擇和組織的，出版商會把書送給他們，由他們自行決定是否評論。你絕對不能去拉什麼關係，一拉關係就死了」[16]。
英國英文版《狼圖騰》封面
經過三年努力，2008年3月，在中國北京即將舉辦世界矚目的奧運會之際，企鵝出版社隆重推出了英文版《狼圖騰》。為配合發行，英國的企鵝公司在泰晤士河畔搭起了蒙古包，澳大利亞的企鵝公司在墨爾本召開了遊牧文化研討會，美國的企鵝出版社在洛杉磯舉辦了《狼圖騰》讀書演講。這年8月，為了擴大影響，企鵝集團與長江文藝出版社北京中心在北京故宮召開了隆重的首發儀式。企鵝出版社宣布英文版《狼圖騰》不僅出版了美國版，還同時出版了澳大利亞版和英國版，並且已在全球110個國家地區同步發行。譯者葛浩文及企鵝集團亞洲部負責人皮特先生出席了首發式，海內外的媒體對此進行了詳細報導。應當說，首發式不僅是《狼圖騰》出版過程中的一個重要節點，而且是企鵝出版集團與長江文藝出版社北京中心的一次成功營銷，對中國文學走出去而言，是很大的鼓勵。企鵝北京總經理周海倫對《中國日報》記者表示：「《狼圖騰》的銷量讓她和公司的同事『歡欣鼓舞』。」雖然她不願透露具體數字，但她指出：「《狼圖騰》英文版自出版一年半以來，創造了所有在國際市場銷售的中譯本小說的最高銷量記錄。」[17]
03 三、《狼圖騰》創造中國新時期文學走出去的奇蹟
英文版《狼圖騰》的順利簽約，媒體的廣泛評論，將新時期中國文學推到了全球聚光燈下。素有市場運作經驗的企鵝出版集團簽下《狼圖騰》英文版權後，在當年的法蘭克福書展上，以競標的方式「推銷」《狼圖騰》的轉譯權，因此，展場上多次出現搶購《狼圖騰》版權互不相讓的情景。參與競標最積極的是義大利出版商。四家義大利出版商都聲稱自己對「狼文化」有獨到的理解和發行優勢，最低訂金報價高達10萬歐元。僅這一次展會，通過企鵝的運作，《狼圖騰》就與義大利、俄國、希臘、荷蘭、西班牙、葡萄牙、斯堪的那維亞、土耳其等16個國家的出版社簽下翻譯轉讓版權，收到訂金總額近百萬美元。
日文版《狼圖騰》封面
除此之外，有些國家的出版社直接與作者簽下版權輸出合同。如法語、德語、日語、韓語、越南語、泰語、蒙語等。為了更好地滿足不同讀者的需求，有時一個國家、一個地區，同時出版幾種語言幾個版本。如蒙古國既有蒙語版，也有西里爾語版。印度也有多種不同語言版本。英國既有英語版，也有德語版。香港地區，既有中文繁體字版，也有英文版。如很小的斯堪地那維亞半島，也購買版權，用當地的語言出版了《狼圖騰》。按照國外出版社的出版習慣，小說出版精裝本後，又出版了平裝本。在出版印刷版的同時，企鵝出版社還在網上推出了「在線閱讀」、「聲音書」、「電子書」等多種不同的閱讀方式。而在國內，除了中文版外，民族出版社、外文出版社、攝影出版社、新疆人民出版社、伊犁人民出版社、遼寧民族出版社、盲文出版社、中國民主法制出版社等相繼出版了法文版、盲文版、蒙文版、維吾爾語版、哈薩克語版、卡通版等不同語種、不同形式的《狼圖騰》，通過亞馬遜網站，供海外讀者購買。根據亞馬遜英文網站的記錄，《狼圖騰》的英文版、法文版、日文版、義大利文版，均為中國外譯小說中銷量最高的作品。
但是，由於諸種因素，《狼圖騰》外譯的語種、出版社尚在統計之中，筆者通過Goodreads和WorldCat上檢索，並根據出版社和作者夫人、作家張抗抗女士提供的材料，初步整理出《狼圖騰》的外譯語種、出版國別、版本數據。初步統計，目前外譯共有28種語言，約在30餘個國家和地區出版（圖表如下）。
不同版本的《狼圖騰》封面
經過美國企鵝出版社和長江文藝出版社北京中心的努力，《狼圖騰》無論是翻譯的語種，還是圖書發行的國家，均創造了新時期中國文學外譯的奇蹟。當然，檢驗中國文學在海外讀者中的傳播力和影響力，收藏圖書館數量也是一個重要的參考指標。一個圖書館收藏或不收藏什麼圖書，主要依據是目標圖書的作者知名度、思想價值、文學水平、出版機構的品牌影響力以及目標讀者的需求。相較於讀者自發購買閱讀而言，圖書館收藏的圖書傳播時間更長、傳播範圍更廣。何明星先生對中國文學的世界影響做過系統研究，2015年他通過WorldCat全球書目系統，對《狼圖騰》被海外收藏的情況進行檢索，其中《狼圖騰》一書被海外1091家圖書館收藏，居中國文學圖書的第一位。2022年12月，筆者通過WorldCat全球書目系統再次進行檢索，海外館藏數量有較大增加。僅中文繁體、英、德三種語言文字，紙質版書籍收藏即達1481家。其中，台北風雲時代出版繁體字版《狼圖騰》被全球323家圖書館收藏，英文版《狼圖騰》全球有1112家圖書館收藏（通過WorldCat圖書館員使用通道檢索），德文版《狼圖騰》全球有46家圖書館收藏，這還不包括其他的語種。從檢索的情況來看，《狼圖騰》英文版的收藏數量超過了所有中國文學作品的外譯本。如1978年由楊憲益夫婦翻譯的英文版《紅樓夢》，全球圖書館收藏為451家，由另一位漢學家大衛·霍克斯（David Hawkes）翻譯的四卷本《紅樓夢》，也只有616家收藏。可以說，《狼圖騰》在海外的影響，迄今為止還沒有別的作品超過。
西班牙文版《狼圖騰》封面
據筆者統計，收藏《狼圖騰》英文版的圖書館除中國有6家外，其餘分布情況見下表。
來源:WorldCat
目前，英文版和德文版《狼圖騰》在海外銷售仍然看好，已被藍登書屋收購的企鵝出版社，正準備與作者續簽下一輪的全球出版發行合同。
04 結語
長篇小說《狼圖騰》在海外的翻譯傳播歷程告訴我們，中國當代文學要更好地走向世界，關鍵在於如下幾點：一是作品的原創性與獨特性，只有具有中國特色、中國風格的作品，才能贏得海外讀者的喜愛。二是作品主題應具有世界性，人類性意義，才能得到世界上不同民族、國家讀者的重視。三是只有高水平譯者推出的高質量譯本，才能受到讀者的青睞，並長久地占領海外市場。四是持續不斷地全方位、多角度營銷，才能讓作品永葆生命力。五是優秀的中外出版專業團隊，經過不屈不撓的努力，方能取得驚人的成績。
注釋
[1] 安波舜：《享用狼圖騰的精神盛宴》，《狼圖騰》，武漢：長江文藝出版社，2004年，第1頁。
[2] 姜戎：《狼圖騰》，武漢：長江文藝出版社，2014年，封底。
[3] 羅新：《作為歷史的狼祖傳說》，見《有所不為的反叛者》， 上海：上海三聯書店 , 2019年，第159頁。
[4] 吳義勤：《文學批評的虛熱症》，見《紙上的火光》，濟南：山東友誼出版社 , 2008年，第88頁。
[5] 李建軍：《是珍珠，還是豌豆？——評〈狼圖騰〉》，見郜元寶編選《2005-2006中國文學評論雙年選》，廣州：花城出版社，2007年，第182～192頁。
[6] 《版權產業：傳播中實現市場價值》，《中國新聞出版報》，[2013-06-21] http://ip.people.com.cn/n/2013/0621/c136655-21924768.html
[7] 舒晉瑜：《十問葛浩文》，北京，中華讀書報，2005年8月31日。
[8] 馬會娟：《彼岸的聲音》，天津：南開大學出版社，2019年，第68頁。
[9] 余東：《英漢翻譯散論》，武漢：武漢大學出版社，2015年，第25頁。
[10] 馬會娟：《彼岸的聲音》，天津：南開大學出版社，2019年，第68頁。
[11] 顧彬演講、潘瑞芳整理：《全球視野下的中國文學與翻譯》，《國際漢語學報》第6卷第2輯，第231～241頁。
[12] Leslie Hook：「A Lupine Tale from China」，Wall Street Journal(Eastern edition)，[2008-04-12]
[13] 姜智芹：《中國新時期文學在國外的傳播與研究》，濟南：齊魯書社，2001年，第25頁。
[14] 季進：《另一種聲音 海外漢學訪談錄》，上海：復旦大學出版社，2011年，第122頁。
[15] Pankaj Mishra：Call of the Wild，The New York Times, [2008-05-04]
[16] 季進：《另一種聲音：海外漢學訪談錄》，上海：復旦大學出版社，2011年，第129頁。
[17]梅佳：《<狼圖騰>勇闖中國小說國際書市「難賣」關》，《中國日報》，[2009-09-08]
（本文已刊載於華中師範大學出版社《華中學術》2023年第一輯）
【責任編輯：張迎春】
作者簡介
周百義 ，曾任長江文藝出版社社長，長江出版傳媒集團總編輯，現任《荊楚文庫》編輯部主任。在出版社工作期間，主持策划過《二月河文集》《歷史小說大系》《九頭鳥長篇小說文庫》《新時期報告文學大系》等。責任編輯歷史小說《雍正皇帝》《張居正》等。本人結集出版的著作有：小說集《竹溪上的筍葉船》《山野的呼喚》《黑月亮》，歷史小說《她從魔窟來》（與人合作），報告文學《步履艱難的中國》《中國反黑行動》（與人合作），古籍整理《五經七書譯註》《白話勸忍百箴》《預知.預兆.預見》，出版研究專著《出版的文化守望》《書旅留痕》《書業行知錄》等。有《周百義文存》3卷。最新出版的有《長江十年》《勸忍百箴》（修訂版）《我的出版實踐與觀察》《歲月綿長》《出版的藝術》等書。
出版六家
出版人的小家
出版六家公眾號的所有內容，均為原創。
未經許可，請勿使用。
歡迎合作、轉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