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波少子化衝擊:5600座幼兒園消失了

吳曉波頻道 發佈 2023-05-24T20:31:30.840295+00:00

減少的177萬幼兒和消失的5600所幼兒園。文 / 巴九靈(微信公眾號:吳曉波頻道)趙蕾園長認真地計算過一次,去年,她所在的幼兒園,周邊剛滿3歲的戶籍生有160個,今年在幼兒園招生開始前,她粗略地統計了一下,大約只有一半多一點,70多個孩子。

減少的177萬幼兒和消失的5600所幼兒園。

文 / 巴九靈(微信公眾號:吳曉波頻道)

趙蕾園長認真地計算過一次,去年,她所在的幼兒園,周邊剛滿3歲的戶籍生有160個,今年在幼兒園招生開始前,她粗略地統計了一下,大約只有一半多一點,70多個孩子。

她是一所杭州公立幼兒園A園的園長,公立幼兒園不必為生源問題發愁。A園生源的構成主要是人、房子、戶口都在片區內的戶籍生和外來務工人員的子女。

趙蕾猜測,孩子少了,可能跟2020年的生肖是鼠有關係。但這不是唯一的原因,向更小年齡排查,2-3歲的這一部分戶籍生有120多個,也比往年少了一部分。

如果縱向比較,2021年的生源跟2020年相比也在減少,2021年趙蕾所在的幼兒園開了10個小班,但2022年就只開了8個班。一個班的人數在25—30人之間,今年減少2個班,少了大約50個孩子。

本地生源一般相對而言比較穩定,但像今年這樣驟減一半的情形並不多見。

2022年開始,她看到了杭州部分民辦幼兒園的倒閉和合併,這些幼兒園,受困於地點偏遠,服務區生源較少,招生存在困難,生存壓力逐漸凸顯。

這是在常住人口1193.6萬人的杭州,所真實發生在學前教育行業的境況。

相比於人口基數較大的杭州而言,低線城市、北方城市的表現更明顯。

河北唐山一家公立幼兒園,已經做了6年幼兒園老師的張瑤觀察到,她帶的學生從小班到大班都是40人左右。但從去年9月份開始,小班的學生變成了30人左右。公立幼兒園招生名義上是劃片的,有房子、戶口所在地的限制,但根據張瑤說:「以前報的人多就劃片,現在招不夠就都要了」 。

從近三年的全國教育事業發展統計公報來看,幼兒不夠了,不是僅存於某幾個城市的問題。

在2015到2020年的6年間,每年都有50萬—200萬之間的在園幼兒增量,而近三年,在園幼兒數量分別為4818.26萬人,4805.21萬人,4627.55萬人。也就是說2021年學前教育在園幼兒減少13.05萬,2022年減少177.66萬,同比減少3.70%。

幼兒園的數量在持續增加多年後驟減。根據教育部的數據,2022年,幼兒園減少5600所,這是從2008年以來,15年首次有幼兒園數量減少,減幅約為1.94%。

趙蕾和張瑤都認為,幼兒園面臨的生源不足與出生率下降,孩子減少,有不可分割的關係,整個幼兒教育行業都不得不做好準備面對新變化。


旱的旱死,澇的澇死


公立幼兒園的經費主要來源於教育局,學費、保育費、伙食費是以普惠標準制定的,帶來的收入並不是支撐幼兒園運轉的唯一動力,但對於民辦幼兒園來說,學費則是學校的房屋、設備設施、師資力量和其他投入的主要來源。

像趙蕾所在的公辦幼兒園,無需為生源的波動而發愁,生源減少基本不影響整個幼兒園的運行。

2022年全國教育事業發展基本情況顯示,2022年學前教育毛入園率89.7%,比上年提高1.6個百分點。毛入園率指本地在園幼兒數除以本地3—6歲出生幼兒總人數,幼兒園的減少幅度低於在園幼兒能解釋數字增長的原因。

園多娃少之下,並不是所有幼兒園都蕭條,兩極分化依然存在。

根據趙蕾的觀察,一些杭州老城區的公辦幼兒園,今年依然有學位不足,一表生爆棚的情況出現。

按照被錄取的次序來排,杭州的學前幼兒到小學生都按照一表生到四表生的順序排列。

其中,最優先被錄取的是一表生,孩子和父母都是本地戶口,有房且戶口和住房地址一致,因此人口較穩定的老城區,曾經有「入園難」的困境,現在依然沒有得到有力緩解。

接下來的二表、三表、四表序位,則分別是以爺爺奶奶的戶口、集體戶或居住證、積分為入學排名的依據。

那些倒閉或被合併的幼兒園,趙蕾認為可能是辦學規模太小,抗風險能力差,也可能是因為所在地區人口流動性過大,生源容易驟減。

另一些在少娃趨勢中逆勢增長的幼兒園,則是一些以雙語或者國際園為招生亮點的學校。這些幼兒園打出差異化,有自己的獨特賣點,那麼根據綜合辦學成本、辦學質量、社會承受能力等情況制定費用後,這樣的幼兒園還是可能有不菲的收益。

潘雨是一所私立幼兒園的教師,地點在杭州的老城區里,這所幼兒園以各種外教課、創意課以及設施豐富受到家長們的歡迎。據潘雨說,幼兒園的生源並沒有明顯減少,反而今年招生有擴張的跡象。這家幼兒園收費並不便宜,公立幼兒園包含保教費、代管費、伙食費等費用在內,一學期價格在3000—4000元,而潘雨所在的這家幼兒園,一學期的費用超過1萬元。園長在今年有意要合併周圍一所小規模的民辦園。

一面是大數據上的蕭條,一面是局部的繁榮,幼兒的減少帶來的並不都是煩惱,一些幼兒園反而有了提高行業集中度和擴張的機會。


老師的危機


5月21日晚,吳老師和人口經濟學家、攜程董事長梁建章在直播中討論人口問題時提到了可能蔓延的影響。梁建章指出,現在少生孩子,以後孩子長大要買房的時候,房子的需求也會減少。而眼下已經體現出的問題是,過兩年對幼兒園教師的需求會減少,學校老師也將減少。

參照韓國,老師減少現象或許會比想像中來得更快,更猛烈。新華社的一則新聞顯示,韓國學齡人口急劇下滑,因此韓國政府計劃到2027年將中小學教師招聘人數削減20%到30%。

在中國,因為不少公辦園幼兒數量的驟減,已經使得幼師的流動性增強。

公立幼兒園的教師隊伍,由在編教師和非編教師組成,在編教師可能會隨著生源的變化情況增減。趙蕾說,疫情期間,通過線上教學、線上教研等方式工作也不停的,付給老師和保育員的工資和獎金待遇一分都不少。但流動性則很明顯地體現在非編教師這一人群中,每一個班會配備2名教師和1名保育員。如果出現班次減少的情況,非編教師則可能被分配到其他幼兒園。

趙蕾也考慮過,除了因為生源多少將非編教師進行調動,也可能在公立幼兒園實施末位淘汰等制度。而對於在編教師來說,幾乎沒有流動性。疫情期間,教師和保育員的工資正常發放。

公辦幼兒園的收入構成比較多元,有從主管部門和上級單位取得的補助收入,有幼兒園通過開展教育、保育等活動獲得的事業收入,還有一些社會捐贈等收入。但民辦幼兒園的補助收入遠低於公辦幼兒園,嚴重依賴事業收入,這也導致民辦幼兒園對成本格外敏感。

潘雨所在的私立幼兒園,營收過分依賴於學生的學費,在疫情期間,招生情況並不理想,導致老師的待遇有所下滑,潘雨有自己的副業,這份工作對她而言更像是與社會保持連接的工具。「不然光指著這點錢生活太難了。」

2022年全國教育事業發展基本情況顯示,全國共有學前教育專任教師324.42萬人,比上年增長1.67%。而在2021年、2020年的增速分別為9.53%、5.44%,學前教育專任教師的增速明顯放緩,這樣的涼意在逐漸向上蔓延。

一名唐山的小學老師陳琦關注到,小學老師的招聘名額正在減少,小學生的數量也在減少。近兩年,公立學校老師的公開招聘,名額在減少,每年的入學情況,差不多以一個50人的班級速度遞減。

隨著學生減少,像陳琦一樣的年輕老師都有一樣的疑慮,老師的飯碗是不是沒有那麼穩固了?

2022年12月,寧波市教育局官網發布關於《寧波市中小學(幼兒園)教師退出機制實施辦法(徵求意見稿)》稱,貴州市在今年3月,官宣了《貴陽貴安教育三年攻堅行動方案》,完善教師退出機制。

陳琦一直在關注這些新聞,和她一起進入這所小學的老師在3年內幾乎走完了一批。這些年輕老師離職的原因除了累和工資少,一個主要原因就是對生源問題的擔憂,陳琦認為,隨著學生減少,以小班的方式維持原來的教師配置不太可能,而到時候多出來的老師的位置會越來越游離,「總會想辦法逼人走的」。


異軍突起


幼兒園數量減少,但另一個與幼兒園重疊度極高的機構正在異軍突起。幼兒園與托育機構最主要的區別有兩個,一個是主管部門,幼兒園歸教育部管,托育機構歸衛健委管;另一個是年齡,幼兒園針對3歲以上的孩子,而托育機構針對3歲以下的孩子。

最早的備案來自於2019年,2019年到2023年2月末,共查詢到全國(除上海,上海有獨立備案網站)備案托育機構數量為22838家。

在幼兒園減少5600家的2022年,托育機構備案增長了14193家。

而且托育機構正呈現從營利轉普惠的趨勢,這樣的轉變離不開政府的引導和支持。公示備案數據顯示,「幼兒園托育中心」「幼兒園托育部」字樣的機構有3932家,其中非營利性和事業單位占絕大多數,合計超過90%,其中有3682家分布在浙江。

浙江在2022年的6月,引發了開設托班幼兒園登記工作的通知,完成登記的幼兒園行政管理權限不變,仍由教育行政部門負責管理,但衛健部門會為幼兒園配備兼職健康管理員。這則消息明確了一件事情,幼兒園的托育業務由教育部門主管,衛健委配合。也給全國的幼兒園打了個樣:怎麼把多餘的學位資源轉為托位,把空置的資源利用起來。

在公眾號托育研究員的全國備案托育機構數據觀察報告(截至2023年2月)中顯示,註冊名稱一般為「幼兒園托育中心」「幼兒園托育部」的機構共有3932家,占備案機構總量的17.2%,主要集中分布在浙江省。

梁建章也肯定了托育的作用。他認為,幼托能幫助女性平衡職業生涯,(生孩子)前幾年可能有非常大的壓力。如果政府能夠通過財政支出,建設很多普惠性托兒所的話,對於減輕職業女性的負擔會有一定的幫助。

趙蕾的幼兒園,已經著手將多餘的學位轉為托位,接收2—3歲的孩子入院托育,減輕周圍居民的托育壓力。將公辦幼兒園的資源利用起來轉託育,這條路在趙蕾看來也值得探索。


幼兒園的未來


打通了教育部門和衛健委之間的壁壘,還有幼兒園和托班的營利問題,這也是關乎一些幼兒園生死存亡的大事。

2022年,全國共有幼兒園28.92萬所。其中,普惠性幼兒園24.57萬所,普惠性幼兒園占全國幼兒園的比例為84.96%。普惠園,是指以政府指導價收取保育費和住宿費的幼兒園,包括教育部門辦園、其他部門開辦的公辦性質幼兒園、普惠性民辦幼兒園。站在家長的視角看,普惠園的收費接近公辦,是個不錯的選擇。

敦促民辦幼兒園變成居民能負擔得起的普惠園,是一件好事,但難點在於錢誰來出。

以生均公用經費來說,這是政府根據本地經濟發展水平制定的、在該區域內統一實行的、對中小學校按照計劃內學生人數的財政撥款標準。北京在5年前曾經為了加強學前教育,對所有普惠性幼兒園一視同仁,無論公辦、民辦,政府的生均補助標準是一樣的,家長繳納的學費是一樣的,實現了辦園標準統一、財政補助統一、收費標準統一、教師待遇統一。

但在這個因素的影響下,2018年,北京市學前教育經費占財政教育經費的比例由3%提高到10%。

2022年,全國共有學前教育在園幼兒4627.55萬人。其中,普惠性幼兒園在園幼兒4144.05萬人,占全國在園幼兒的比例為89.55%,比上年增長1.77個百分點,普惠園的比例仍然在增長。

熊丙奇在2020年就曾經提出過民辦幼兒園營利的探討。

各地為了加快營利性民辦幼兒園變成普惠性的轉型,存在欲速則不達的情況。勉強堅持做普惠園的民辦園,只能通過降低教師工資,興趣班收費等形式維持生存。儘管政府鼓勵更多營利性的民辦園去做普惠園,但一些強制性的要求,反而讓營利性幼兒園的生存空間更狹窄了。

熊丙奇堅持,應該給學前教育足夠的經費保障,而非強推營利性民辦園轉普惠園,忽略民辦幼兒園舉辦者的權利,最後讓家長、園長、政府全都不滿意。

從托育機構的數據變化來看,也繞不開營利和普惠的取捨。備案托育機構以營利性、非營利性、事業單位進行劃分,其中,營利性機構數量占比最高,超過一半。

2020—2022年,營利性機構比例逐年下降,但非營利性和事業單位性質機構逐年提升。

營利性類別機構數量占比在2021年達到高峰,超過70%,而在2022年,營利性機構的占比低於一半,只有48.2%。

意味著即便幼兒園可以將多餘的資源轉向托育,仍然需要更多來自政府的經費支持,這是問題的關鍵。

第一波少子化的衝擊下,幼兒園或可挖掘以托育使用幼兒園資源的可能性,但一切仍要看財政的支持是否到位。

2022年9月,教育部財務司司長郭鵬表示「國家財政性教育經費支出占GDP比例連續10年保持在4%以上,教育成為財政一般公共預算的第一大支出。」

其中用於學前教育的經費,在2021年達到2700億元,年均增長20.6%,在各級教育中增長最快。國家對於學前教育的重視,可見一斑。

因此,在幼兒園的困境面前,將多餘學位轉換為托位,避免重複投入,既能緩解學前教育的困境,還能減緩年輕人的婚育壓力,這或許是一條值得探索的出路。

*文中趙蕾、潘雨、陳琦均為化名。

參考資料:

1.《去年全國幼兒園數量減少5000多所,近15年來首次負增長》,第一財經

2.《全國備案托育機構數據觀察報告(截至2023年2月)》,托育研究員


本篇作者 | 吳潤潛 | 當值編輯 | 武新月

主編 | 何夢飛 | 圖源 | VC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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