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種很特別的電影——「公路電影」。

它以汽車、火車、飛機等交通工具為故事背景和主要場景。

內容往往充滿冒險和意想不到。

大導演史匹柏當年的處女作《決鬥》，就是一部著名公路片。

男主角如往常一般在洲際公路上駕車，結果一輛路怒大卡車，如鬼魅一般非要置他死地。

全片充滿出人意料的轉折，始終緊繃著巨大的懸念。

還有趙本山主演的電影《落葉歸根》，同樣是一部出色的公路片。

農民工老趙背著意外去世的工友，徒步上千公里。

路上遇見形形色色的人，經歷了各種意想不到的事。

不過，公路電影最常見的一種模式：還是幾個人一同上路，以旅行、冒險和成長為主題。

比如「鋼鐵俠」小羅伯特·唐尼主演的電影《預產期》。

一個精英階層的准奶爸與一個廢柴演員，一路互懟「相殺」，最終和解成長的故事。

與《預產期》風格相近的，還有徐崢、王寶強的《人在囧途》和《人在囧途之泰囧》。

同樣一對格格不入的男人，在冒險般的路途中，完成了自我認知與友誼升華。

這兩部電影曾火遍全國，還徹底奠定了徐崢國內一線男星的地位。

而最近又有一部國產公路電影，名叫《川流不「熄」》。

有意思的是，它就被譽為爺孫版的《人在囧途》。

主演我們看著非常眼熟。

沒錯，正是《我不是藥神》裡那個跟徐崢一起下夜總會的神父。

這位老演員叫楊新鳴，西安話劇院的國家一級演員。

典型的戲紅人不紅，其實他演過很多現象級作品：

在正午陽光的口碑神作《戰長沙》裡，楊新鳴飾演了胡湘湘她爹胡長寧。

在靳東版《鬼吹燈》裡，他又演了考古教授陳久仁。

而楊新鳴最出圈的角色，則是寧浩《無人區》那個忽悠徐崢看「攢勁」表演，然後賣高價油的黑心老闆。

微信表情包里應該沒少見過他。

這回在《川流不「熄」》中，楊新鳴演了一個倔老頭，

要帶著自己青春期的孫子，橫跨大半個中國上演一次別樣的「人在囧途」。

雖然沒有徐崢，王寶強這兩位國產囧途界的頂流。

但王新鳴和胡昌霖的爺孫組合，同樣使《川流不「熄」》讓人慾罷不能。

因為這次它給我們灌下了三碗湯——

——三碗不同口味的迷魂湯。

一、辛辣——「歷險」

張大川是個早年參加過抗美援朝的退伍老兵，喪偶。

晚年在南方一座小鎮跟兒子、兒媳，以及孫子張小松住在一起。

但與很多典型的中國三代同堂家庭一樣，幾代人之間有許多「格格不入」。

再加上青春期的孫子調皮叛逆。

兒子人到中年，事業、生活壓力山大。

兒媳是個醫生，天天加班，神龍見首不見尾。

這讓退休在家的老張，連說話人也沒有，整天憋屈鬱悶。

怎麼紓解，出去散心。

恰巧，老張接到一個電話。

戰友的兒子打來，告訴他老戰友不幸去世的消息。

鬱悶疊加悲傷，讓他決定瞞著兒子兒媳。

橫跨大半個中國，去北京參加戰友葬禮。

但是老張的「秘密行動」不巧被孫子小松發現。

這個在家寫暑期作業都快無聊到冒煙的孫子，死活纏著要一起去。

好爺爺犟不過賴孫子，於是兩個家庭中的「邊緣人物」就這麼開啟了一場說走就走的旅行。

然而，一個脫離社會許久的老頭，一個涉世不深的少年。

一老一少，從南方坐著綠皮車，搖搖晃晃北上幾千公里，不是一場冒險是什麼？

果然，剛上車他們就碰見熱心腸幫忙的「好青年」。

聊的很投機，可青年的眼神就是不安穩，四處亂瞟。

再往下，老張又碰見一個恰似故人來的大媽（何賽飛飾）。

相約餐車，豪氣的老張說請客。

於是不客氣的大媽一口氣點了五菜一湯。

到結帳，老張才發現行李中的錢都被青年「順」走了。

而蹭完一頓飯的大媽，也正好到站下車，走前還用餐巾紙打包走了盤子裡的最後兩隻蝦。

只剩下一臉苦笑和愁容的老張。

好一個人間悲喜劇，跟他出發前憧憬的旅程完全不一樣。

片中有一個細節，是關於老張的四川人設。

他無辣不歡，沒辣椒甚至吃不下飯。

偏偏兒媳婦做飯清淡，吃不到一塊去，氣得老張頓頓用老乾媽拌飯。

辛辣是老張翹首尋覓的味道，也襯出了他生活的寡淡。

於是不辭而別的「旅行」，實際就成了一場老張心靈的「尋辣」之旅。

他要為淡出鳥的生活，找回一點刺激。

然而現實就是：你滿心思忖「吃著火鍋唱著歌」。

卻不想，生活中的「麻匪」比電影裡還多。

除了小偷和大媽。

走錯路，出車禍，搭錯車，一路儘是歷險與挫折。

最後好不容易趕到北京，竟然又遇上一場始料未及的烏龍。

難道老張這場「尋辣」之旅，註定失敗？

未必。

一趟充滿未知的旅程，就是一次場實實在在的人生歷險。

老張經歷了自己未曾經歷的，也得到了了自己未曾得到的，

整個過程，始終跟辣椒給人的感受一樣：痛並興奮著。

他努力尋找的東西，沒有在終點等著，卻藏在了這趟歷險之旅中。

但是，只辣就完了？

差點什麼東西。

在老張家鄉四川有道名小吃叫「鍾水餃」。

主打的味型是「甜辣」。

紅糖熬成的複製醬油，疊加噴香辛爽的辣椒油。

兩種味道的「和解」，才是真正的讓人慾罷不能。

二、回甘——「和解」

就像《人在囧途》徐崢被王寶強搞的一路崩潰一樣。

老張這趟旅行，也跟孫子「斗」了一路，而且他還是「職業坑孫」。

火車上那頓被漂亮大媽白嫖的大餐。

錢包失竊的老張最後把孫子小松「拎過來」，結了帳。

可憐張小松辛苦攢了一個冬天的壓歲錢，全在火車上造光了。

隨後自駕上北京，孫子建議電子導航，但開了一輩子軍車的老張死倔要用地圖。

跑了大半天，結果離北京城越來越遠，方向反了。

張小松：「什麼年代了！誰還用地圖啊！」

最後兩個人坐大巴，又遇路上拋錨。

老張為趕時間參加葬禮，非要步行前往。

一路烈日暴雨輪番上陣，搞得張小松幾近崩潰。

如果說《人在囧途》最後是兩個階層男人之間的和解。

那《川流不「熄」》的第一個和解，則是兩代人之間的誤會。

一開始爺孫相互嫌棄。

跟很多晚輩看長輩，總覺得他們跟不上時代一樣。

張小松不理解爺爺為什麼有飛機不坐，非要坐火車，有軟臥不享受，非要選硬臥。

還時時刻刻倚老賣老，一路把他坑的灰頭土臉。

同理，長輩們看晚輩，總有怒其不爭的心理。

特別是上過戰場的老張，覺得孫子又皮又懦，缺少男子漢氣概。

平日兩代人同處屋檐下，卻很少溝通。

反倒是一趟旅行，讓最熟悉的陌生人，真正熟悉起來了。

從張小松的視角，有三個轉折：

第一次是交警得知老張是抗美援朝的老兵後，畢恭畢敬向老張敬了一個軍禮。

張小松明顯一愣。

第二次是貨車司機，因為老張參加過抗美援朝，便熱情的搭載了他們一程。

第三次，是他得知老張不願意坐飛機的緣由。

因為遙遠的戰爭年代留下的創傷，至今仍然困擾著老人。

過去他耳中爺爺對往事的嘮叨，一下變成了無數人心存敬意的英雄事跡。

而人就是這樣，不相信的事，需要第三方佐證，然後才信！

這種震撼，讓張小松終於開始重新認識「不靠譜」的老張。

同時，相比老張對現代社會的脫節。

看似不著調的張小松，反而初入社會更加如魚得水。

一路幫著老張「化險為夷」。

一代人有一代人的活法。

老張嘴上不說，心裡也在重塑對孫子的看法。

在廚師手裡，糖能和味。

遇辣，不燥。

遇酸，不澀。

老張的人在囧途，是辣中有甜。

只是這趟旅途，除了爺孫之間的彼此和解。

還有另一個最重要的和解。

三、微苦——「成長」

老張在電影裡有句台詞：如果一個人總是念叨過去，那代表他對現在活的不滿意。

某種程度，他的倔，源自對現實的失落。

細究他路上幹過的「每一件蠢事」，其實都能找到出處。

搭訕漂亮大媽，看似莽撞。

但在一個一閃而過的鏡頭裡，有張當年他與老伴的合照。

仔細看相片裡他的老伴，竟然也是何賽飛演的（大媽的扮演者）。

原來，大媽長得像一個故人，不是別人，正是老張的妻子。

還有當兵警覺了一輩子的老張。

因為青年一句他爺爺也是軍人出身。

就放下警鐘，嘮開家常，最後被偷。

背後則是他追憶往昔，找到一個知己分享故事的迫切渴望。

包括對地圖的念念不忘，拒絕接受電子導航。

證明老張深度活在舊世界裡。

他害怕被遺忘，卻又不願意接受新世界。

有一幕是大巴車拋錨，汽車兵出身的老張自告奮勇去修車，結果奔著車頭去的他被叫回：

原來如今的公交車發動機早已不在車頭，而在車尾。

尷尬。

這種現實的衝突，正是老張內心世界的形象外化。

然而一路波折，老張所見所聞，又漸漸溶解了內心堅冰：

參加抗美援朝過去60年（截止電影中的背景時間），卻發現如今社會敬意還在。

一路碰的滿頭是包，又不得不服，正身處一個全新時代。

最後捅破老張內心那層隔膜的。

則是他撫摸著已故戰友破了洞的床單，突然頓悟了一件事：

「死亡不是永久的告別，忘記才是」。

那一刻，老張釋懷了，與自己達成了和解。

他要努力生活，記住別人。

也要讓別人真正的記住自己。

這樣的和解同樣是種成長。

只是成長往往伴隨陣痛，所以它的底味帶著一點苦澀。

「又重新活了一次一樣」

一老一少的夏日曆險之旅，很難不讓人想起北野武那部《菊次郎的夏天》。

當年久石讓輕快的配樂《summer》，映襯著幽默和小傷感，見證了菊次郎旅程中的成長（其實大叔才叫菊次郎）。

巧的是，《川流不「熄」》的導演馮鈳予這次也找到了久石讓。

這位宮崎駿的御用配樂大師為《川流不「熄」》一口氣寫下24首配樂（其中一首歌還是由劉德華演唱的）。

配合老張一路的五味雜陳，歡快之中同樣有股難以言狀的傷感。

只是，這不正是生活的滋味嘛，有辣有甜也有苦。

三碗湯，其實灌出的是同一個味道——真。

公路電影雖然形式誇張，獵奇感十足。

但落腳處，都逃不開現實與人性。

比如2006年的美國電影《陽光小美女》，就把一群「失敗者」對虛偽的現實世界豎起的中指，包裹在了嬉笑打罵之中。

《川流不「熄」》中有很多關於中國人表達愛的小細節，也很真實。

老張暫住女兒家，發現了女婿已經離家的蛛絲馬跡。

於是臨行前對女兒說：「有空跟明偉（女婿）在家裡做飯吃，不要在外面吃，不衛生」。

聽著很熟悉吧，關心卻不知道怎樣直接開口，只能看似閒筆的旁敲側擊。

還有對孫子小松，一路呵斥，卻又藏不住心疼。

中國人的「愛你心口難開」，栩栩如生。

在電影最後一個鏡頭裡，老張一家合影，相機自動倒計時的背後。

電視裡正在直播2008年北京奧運開幕式張藝謀神來之筆式的倒計時。

兩個倒計時，此刻融為一體，虛虛實實。

象徵著電影爆棚的想像力與現實的共情，和諧的放在了一起。

你可能也注意到《川流不「熄」》這個名字。

用的是「熄」不是「息」。

因為有一種夢想和心聲，它不會輕易熄滅。

至於這種夢想是什麼？

相信你看完電影，心裡自然會有答案。

文/范西里

（圖片來自網絡侵權刪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