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年前去麗江，帶回來一對馬幫的鈴鐺，也記住了茶馬古道
每每看到「茶馬古道」這四個字，心底總會同步蹦出幾個形容詞：古老、神秘、遙遠，以及新龍門客棧里風情萬種的張曼玉的媚眼
龍門客棧是在茶馬古道上？顯然不是，應該是絲綢之路比較合理，錯位是出於對「古道」的臆想
絲綢之路由西漢都城長安出發，經過河西走廊後分為兩條路線，分別出玉門關和陽關，黃沙漫漫，駝鈴聲聲，往西域迤邐而去，遠及羅馬
茶馬古道比絲綢之路要晚，興於唐宋，以川藏道、滇藏道與青藏道（甘青道）三條大道為主線，匯聚無數大大小小的支線，綿延盤旋在滇、川、藏的高山峽谷中，江水滔滔，馬蹄得得，一路延伸到不丹、尼泊爾和印度，遠及歐洲
做大理的攻略時，看到沙溪是滇藏道唯一留存至今的驛站，就想繞道去看看，看看跟龍門客棧有什麼不同，看看還能不能找到當年馬幫的足跡，行程就放在喜洲之後，雙廊之前
滇藏道起自雲南西部產茶區西雙版納和普洱，經大理、麗江、香格里拉、德欽、芒康，至昌都，再由昌都通往衛藏地區，國內路線全長3800多公里
而沙溪，位於大理劍川、地處金沙江、瀾滄江、怒江三江併流區東南的沙溪，是當年茶馬古道滇藏線上重要的交易集散地
從喜洲出來往北開100公里左右，在石寶山風景區和沙溪鎮的交岔路口向左轉，再走12公里彎彎曲曲的鄉村公路，就到了沙溪古鎮
古鎮有三座寨門，東、南、北，我們是從西停車場進去的，路過沙溪糧管所，直接進了鎮
30年老店的樑上掛滿了鹹肉、香腸和豬腿
一家酒館的門頭鮮亮地刷出「讓喝酒的人先富起來」
初見沙溪，似乎就有了馬幫漢子大塊吃肉大碗喝酒的豪氣充盈胸間
茶馬古道起源於唐宋時的「茶馬互市」
海拔三四千米以上、高寒的康藏地區的主食是高熱量的糌粑、奶類、酥油和牛羊肉，藏民習慣喝酥油茶來分解體內多餘的脂肪、防止燥熱，但是藏區不產茶
而在產茶的內地，民間役使和軍隊征戰所需的騾馬供不應求
於是「茶馬互市」應運而生，騾馬、毛皮、藥材、、和茶葉、布匹、鹽、、在高山深谷間往來運輸川流不息，生生踩出了世界上地勢最高、山路最險、距離最遙遠的茶馬古道
滇藏古道的遺珠沙溪，其實是秀氣的，尤其是今天看來：石板路、黃土牆、木窗欞、紅對聯，掩映在雲南四季如春的綠樹影里
路邊是潺潺的溪水沿著石階婉轉繞行，清澈清涼
沙溪古鎮的水系是經過精心設計和施工的，水渠遍布每一條主街和小巷，古鎮因這千年不息的溪水而靈動鮮活
隨著心意往左轉
斑駁的黃土牆
配著小資的店名、文藝的點綴，有一種另類的滄桑
一家客棧名叫仙度拉蒂，秦瓊和尉遲恭一臉嚴肅地站在門上
一家客棧名叫天淨沙，門上的貼畫和兩盞紅燈籠襯著磚牆、輕靈的木窗、厚重的木門，和諧得叫人忍不住多看兩眼
綠藤爬滿玻璃牆，一點都不想辜負陽光對滇北古鎮的情有獨鍾
幾株多肉愜意地靠在木門上，笑意浮上紫紅的臉膛
這是？
原來是一隻被主人關在家裡的小狗，任性地伸出毛茸茸的小爪，想抓住小巷裡綿綿不斷流淌過去的時間
沙溪的歷史比茶馬古道久遠得多，可以追溯到2400多年前的春秋戰國時期，當時的沙溪就是黑潓江畔重要的青銅冶煉製作基地，是雲南青銅文化的發源地之一
到了唐宋，地處南詔、大理國通往吐蕃必經之地的沙溪，是漢傳佛教和藏傳佛教的過渡地帶，南詔、大理國在沙溪境內沙登箐和石寶山上開鑿了大量的石窯佛像
滇藏古道的暢通，使沙溪作為古道上重要的陸路碼頭盛極一時
更加錦上添花的是，唐代以後沙溪周圍發現並開發出四大鹽井，沙溪一躍成為茶馬古道的鹽都，沙溪的寺登街成了西藏、滇西北食鹽供給、鹽馬集散的中心集市
千年以後，繁華散去，曾經的喧囂歸於寧靜
一株見慣了世面的桃花趴在牆頭上，如期綻放
一對當地居民趕著羊群走過鵝卵石鋪就的小巷，妻子拿著簸箕仔細清掃間或落下的羊糞
3月的陽光有一個5月的念想
春天的窗下熱烈著夏日的鮮花
認真的標語還在訴說昨天的故事
背著油菜花的白族奶奶一步一步走過寂靜的小巷
誰家新修的黃牆、花窗明媚了時光
要不要稍坐片刻，等一等不緊不慢的歲月？
漫無目的地走走看看，兜兜轉轉到了北寨門
黃泥土坯壘成的古寨門目測最多能容兩匹馬並行，似乎不太符合「古道重鎮」的威名
前面提過沙溪有三座寨門，這北寨門通往西藏，另有東寨門通往大理，南寨門聯結古鎮西、南的滇西鹽井，西邊因為緊靠熬峰山未設寨門
三座寨門連接著三條巷道，馬幫浩浩蕩蕩地進寨門走過過巷道
曾經的馬隊已經石化
曾經的飲馬槽也被多肉占領
沿著曾經馬隊的足跡穿行在狹窄、深長的古巷道里
時光深處傳來古老馬幫的銅鈴聲，清脆悠遠
拐角處正襟危坐著沙溪的守護神
土地爺滿臉滄桑，土地奶奶珠圓玉潤
白雲千載
空餘一樹繁花
走著走著，就到了東寨門，命運多舛的東寨門
東寨門被當地人稱為"街子門"，大理來的商隊進了東寨門，就到了滇藏古道上的大集：寺登四方街
寺登四方街是沙溪的靈魂，曲尺形，正街南北300米，東西100米，北部街東西100米，南北50米，街面用紅砂石板鋪築
街中心有兩棵數百年的古槐樹，街東面是坐東朝西的古戲台，街西面是坐西朝東的興教寺，遙遙相對
古戲台的主體建築是魁星閣，出角十二，高三層，是當地人敬奉魁星的地方，前戲台，後高閣，翼然若飛
沙溪是一個以白族為主，漢、彝、僳僳族共居的少數民族居住地
最熱鬧的當數每年農曆"二月八"的太子會，全鎮的白族同胞著盛裝齊聚四方街，在古戲台上載歌載舞
傳說沙溪有這樣一個規矩：沒有到四方街古戲台上演出過，就不能算是沙溪人
四方街最早時稱作「南塘」，明朝後期，因興教寺得名「寺登」：寺，指興教寺，登是白族語，意為「地方」
古戲台對面的興教寺建於明永樂十三年，已有近600年的歷史，是我國目前保存規模最大、最典型、最有代表性的佛教密宗「阿吒力」寺院
網上查了下「阿吒力」，阿吒力教在唐朝時由印度高僧贊陀崛多傳入大理，曾是南詔和大理國占統治地位的宗教，僧人可以有家室
護法神大黑天神
尊崇「細腰觀音」阿嵯耶
聽說寺內保存的明代壁畫很有特色，我惦記著南寨門還沒去、來去匆匆沒仔細找
另外古建愛好者可以關注下興教寺大殿的建築結構，南北18米、東西14.5米、高19米的開闊大殿中間沒有一根柱子，所有重力被合理地分解到了斗拱和有12根立柱的牆體上，600年間多次地震，大殿依舊巍然屹立，絲毫不變形
四方街四周商鋪林立，古戲台旁，阿瑞奶奶靜靜地守著她的小店
一對遠來的母女正在茶館的窗前發呆
庭院深深，「傳家有道唯存厚, 處事無奇但率真」
如今的客棧，是否就是曾經的馬店，曾經馬店的老闆娘是不是像金鑲玉一樣潑辣風情？
南來北往的馬幫在這裡住宿、存貨、大碗喝酒，辛苦的馬匹被熱情的店小二牽去拴在盛滿了豆餅草料的槽上
據說從前，寺登街每隔3天就有一個街市，各地來的馬幫在街市前一天下午就會陸續到達沙溪
街市當天天剛亮，馬鍋頭、趕馬人和商賈們先到興教寺參拜，然後將遠道馱來的鹽、茶、藥材、布匹、百貨擺在南面的街上叫賣，沙溪本地人則將土特產拿到北面的街上兜售
興教寺門前、古槐樹下，擺滿了各種涼粉攤、小吃攤，這一天的鐵匠鋪的生意也特別的興隆，打馬釘、釘馬掌的絡繹不絕
古戲台上，洞經古樂、舞、民歌表演在街市前一天下午就開始了，「兩宵兩天戲」，通宵達旦，持續兩天
搜到一篇當地晚報10年前的採訪，記錄了沙溪老人說起四方街街市的激動：阿莫莫，一到街子天，真是人山人海，一萬多人像風一樣從四面八方涌到這裡來，解掉馱子的馬匹把黑潓江的沙灘都擠滿了，街上哪樣東西不有得賣？
馬幫，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在滇、川、藏的高山峽谷中往來奔、風餐露宿沐雨櫛風的馬幫，沙溪是他們歇腳接力的天堂
沙溪的紅砂石老街被負重的馬蹄踏出深深的蹄印，沙溪的鵝卵石小巷被趕街子的商賈行人踩得溜光水滑
南古宗巷的這一段斜坡是當年馬幫雨中進沙溪的必經之路，沙溪最堅硬的石頭讓馬幫走得踏實穩當
走過了古寺、古樹、古戲台、翻新的商鋪和馬店，走在沙溪通達四方的古巷道里，淙淙的溪水一路相伴
花在臨街的窗口輕笑
扎染的椅靠在石階上等待有緣人
寺登街巷的走向、尺度自明代以來未曾改變，古建的風格90%以上保存完好；到民國時，沙溪仍是"茶馬古道"上的鹽茶集散地
轉到了一樣是黃土坯壘成的南寨門，跟東門、北門沒有太大區別
穿過寨門左轉，回到剛才進鎮時初見沙溪的街上
有點累了，找家咖啡店坐會兒，據說這是家網紅
裡面有個小院子，花樹下散坐著小憩的遊人，很安靜，只有樹上的風鈴偶爾叮鈴地笑一聲
這是不是就是傳說中的歲月靜好？
來沙溪半天似乎不夠，還有這些地方沒時間看了：
古鎮東南黑惠江上有一座玉津橋，往南走一走，回頭看倒影很圓滿
2.2公里處有一家先鋒白族書局，是「最美書店」先鋒書店的第16家分店，之前去過松陽山裡的一家，很有特色
還有15公里外的石寶山，山上有元明清三代建造的寶相寺、金頂寺、海雲居，以及富有西南特色的石窟和摩崖造像，寶相寺被稱為「雲南的懸空寺」
沙溪對外宣傳還不是很多，沙溪的美需要自行發掘，有時間可以在沙溪住一晚，運氣好的話可以在古戲台看一場白族洞經古樂的表演
白族洞經古樂源於唐宋，盛於明清，在千年的時光里，洞經古樂融合了儒家、道教、佛教以及民間音樂、宮廷音樂的成分，莊重典雅而又活潑明快
尤其由一群年過花甲的白族老人用嗩吶、板胡、京胡、蘆管、笛子等傳統樂器來演奏，別有一種動人心魄之處
據說在沙溪，有一條不成文的規定，咖啡吧晚上10點打烊，客棧要求客人晚上10點前必須回店，在房間裡不能大聲說話，所以，沙溪還保留著古老的靜謐與安詳
不知道現在還是不是這樣？這次是來不及驗證了
今晚要住到雙廊，從沙溪到洱海有一段路不太好走
雖然努力不讓自己睡去，不好意思讓同伴獨自開車，但經不住顛簸搖晃，還是睡著了
醒來時同伴說你錯過了一段好風景啊，你看，像不像那年我們去美西？
確實很像，橙紅的砂岩、塵土飛揚，高遠的藍天白雲、一塵不染
有人在懸崖上賣咖啡
最後放一張沙溪地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