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巢湖記:故鄉的蠶豆

最憶是巢州 發佈 2023-06-14T20:25:34.433659+00:00

作者:張成榮出差到蘇州,陶醉於真正的江南,似乎和自己的家鄉有些區別,又沒有什麼區別。我喜歡市井煙火,就去看菜市場。除了吳儂軟語,所售賣的也和老家差不多。正享受那輕盈的如蝴蝶翩翩的江南清音,耳邊傳來渾厚的北方驚呼:「這兒的蠶豆怎麼這麼大?

作者:張成榮


出差到蘇州,陶醉於真正的江南,似乎和自己的家鄉有些區別,又沒有什麼區別。

我喜歡市井煙火,就去看菜市場。除了吳儂軟語,所售賣的也和老家差不多。正享受那輕盈的如蝴蝶翩翩的江南清音,耳邊傳來渾厚的北方驚呼:「這兒的蠶豆怎麼這麼大?」

我回過頭,果然看見顆粒飽滿,身形碩大的蠶豆。它們有點像健美者飽滿而結實的胳膊。北方的蠶豆我見過,反而有了江南別的東西那種袖珍和小巧。雖然也是健康的模樣,但並不健美。

在蘇州看到蠶豆,恐怕首先要想到的是魯迅先生《社戲》裡孩子們偷蠶豆的那段精彩。雙喜和阿發的對話,「阿發,阿發,這邊是你家的,那邊是老六家的。我們偷誰的?」阿發說:「偷我們家的」,毫不猶豫。雙喜看出端倪,結果大家去偷了六一公公的羅漢豆。沒想到六一公公得知偷豆是為了招待「我」,言語裡透露出熱情和自豪。

蠶豆也被稱為羅漢豆。紹興人有這樣的習慣,因其外形像羅漢頭,故名。其實南方的甜豌豆才是羅漢豆。當然魯迅筆下的蠶豆,更多是以茴香豆的名字出現。魯迅根植於故鄉,飽吸營養。穿長衫在當代已經成了一種身份文化,穿長衫和脫長衫已經成為一種生活與接納的姿態。

我怎麼忽然想到了那麼多。那是看著蘇州的蠶豆感覺親切。這兒的蠶豆一定和老家的蠶豆是一個家族的,也是肥碩而健美。

蠶豆在老家也是很普遍的。但我們不容易把它們歸為哪一類。有的時候它是口糧,有的時候它是菜餚。老家人對蠶豆有著特殊的感情。

蠶豆不是種的,而是「點」的。點蠶豆既是技術活又是體力活。我沒有親自上陣過,所以印象不深表達不准。我們小阿子是不喜歡幹活的,尤其是農活。老家的農活又苦又累,非有十足的耐力和百倍的熱愛才能堅持。我一直謳歌老家的父老鄉親,就是他們有著堅持和隱忍。他們對土地的期望和對故鄉的眷戀,讓所有可以誇張修飾的文字相形見絀。我們小孩子最喜歡坐享其成,豌豆呀,蠶豆呀,黃瓜番茄呀,花生呀,阿老葵呀,都是我們的所愛。我們也經常學雙喜和阿發。只是我們經常輪流,不偏不倚。

老家的蠶豆肥碩而健美,偷的時候,很有成就感。偷豌豆要匍匐,偷蠶豆要弓腰。偷豌豆總是嫌棄手慢,偷蠶豆總覺得自己神速。豌豆莢細長,外面的殼也是清甜的,可以咀嚼。蠶豆莢厚實,青氣很重。

老家的蠶豆有很多種吃法。最簡單的就是和米飯一起蒸煮或者燒稀飯。米香豆香混合在一起,也就飯菜兼具了。

蠶豆去皮,豆瓣燒湯,老家叫蠶豆花。那是一種奢侈品。蠶豆去皮,就要費太多時間。農閒,家裡還有太多的活。除了過年,吃在老家是最簡單也最其次的事情,只要填飽肚子流行。雞蛋也是奢侈品,誰家沒事沒客吃雞蛋,那是太富有了。一個精力,一個金錢,註定蠶豆花雞蛋湯註定是我們夢中的常客,可夢而不可得。

然而我們還有許多簡單的快樂。加點鹽的蠶豆煮熟,母親用很長的粗線把蠶豆串聯起來,套在脖子上。我們一群小阿子都搖搖晃晃從家裡出來。我們猶如出家的佛陀,每個人脖子上都掛著佛珠,只是缺少一件袈裟。看佛珠數量,我們都是修行多年的老衲。可惜我們都是童子,也並沒有光頭。這些小阿子一整天的快樂就全在脖子上的蠶豆。它是我們的飾品,我們比誰的圓大,誰的蠶豆在胸前拖得長。我們比佛珠的大小,我們還比誰的味道更好。我們時不時的揪自己一個,揪別人一個,你追我趕,笑語盈盈。也有不小心或真心,把人家的揪斷,於是佛珠四處雲遊,做了行腳的僧人。可憐的小和尚沒有袈裟,現在又沒有了佛珠,釋迦摩尼如何度化呢。在歡聲笑語裡也就有了哭鬧聲。小阿子就是這樣,一會歡天喜地,一會瘋瘋癲癲,一會有天無日。不要管,一會自然好。家長一參與,往往就成了矛盾。我們很多時候很多家長喜歡把孩子之間的小遊戲製造成矛盾,以顯示自己調解的水平,其實他們不知道,他們往往是無事生非,事端的製造者,麻煩的助推者。

那一圈蠶豆有時候就成了我們的中午飯。有點鹽味的蠶豆做零食還是不錯的,用來香香嘴。可是作為主食,就差點意思。蠶豆澱粉應該多,一會就口渴。掀開人家的水缸灌一氣,這樣耽誤我們玩興。

蠶豆在老家可以千變萬化。蠶豆醬那是不可多見的美味,我後來在外地吃過老家的蠶豆醬,那是不遜色於郫縣豆瓣醬,只是沒有那麼辣。

蠶豆瓣在油鍋里烹炸,時間很短就很酥脆,配以各種滋味,也就成就了各種蠶豆零食。

當然老家的蠶豆最考驗牙齒咀嚼和嚙合能力的吃法就是炒蠶豆。

曬乾的蠶豆無需加工,直接在鍋里炒制。當蠶豆在熱情的鍋里情不自禁的舞蹈,情不自禁的吟唱,我們知道,牙齒與蠶豆比試的大幕拉開了。

炒熟的蠶豆很香,那是與眾不同的清香,還有混合柴火的香味。蠶豆與牙齒,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它豆無數。北方有炒黃豆,很有異曲同工之妙。可見我們對於火的運用已經駕輕就熟了。

老家的蠶豆矮壯,開的花也不夠艷麗。不像老家的油菜亭亭玉立,金黃的色彩最能招蜂引蝶。看油菜花,拍油菜花已經成為了許多旅遊地宣傳的品牌。可是有誰見過,關於蠶豆花的驕傲宣傳呢?低調但自帶芬芳,有著充足的自信,不需要他信力,也不需要外在的助推,我們都知道,蠶豆渾身都是寶。

老家人把蠶豆看作自家孩子,從來不寵愛。因為它是農家的孩子。

最憶是巢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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