題圖 / 總之就是非常可愛
「人之死，絕對不是可以輕而易舉去描繪的」
如果要評選今年ACG圈內的年度新聞，必定少不了「五條悟被腰斬」這一大事件。
在九月底更新的《咒術回戰》236話中，「二次元頂流」五條悟不敵宿儺被其腰斬，引得全球動漫愛好者關注和熱議，掀起玩梗熱潮。在動畫裡看五條悟被封印，在漫畫裡看五條悟被腰斬，短時間內遭受雙重打擊的「咒回」粉絲怒上心頭，痛斥作者芥見下下「不會畫別畫」。
五條悟的死亡在粉絲看來從頭至尾透著敷衍，戰鬥過程零刻畫、言行不符人設，在宿儺面對趕來的鹿紫雲又是用專武又是變身後，「最強」五條悟徹底淪為小丑。只是鹿紫雲也不過是陪襯，他戰死後才有虎杖和宿儺面對面的機會。
死亡情節在內容創作中向來常見，自帶神秘色彩的死亡總是引人無限遐想。但其本身嚴肅沉重的底色註定不是寥寥幾筆足矣，需要創作者的二次加工才能別具魅力，像《咒術回戰》由角色死亡機械推進劇情只會讓粉絲耐心耗盡。回顧日本動漫中的經典之作，角色死亡無不是鋪墊已久，帶給故事外的讀者或觀眾的感動也久久不能平復。
1.
大多數情況下，日本動漫作品中的死亡都是具有正面意義的，於故事中的角色如此，於故事外的讀者和觀眾也是如此。誕生於六十年代末七十年代初的《明日之丈》中矢吹丈和力石徹的死就帶給彼時日本青年極大震撼。
因拳擊結識的二人既是好友又是勁敵。為了和矢吹丈站在同一擂台對決，力石徹不惜自殘式減重。他以意志力戰勝本能，獲得比賽勝利，最終心滿意足倒下。這令矢吹丈悲痛萬分，卻也吹散其心中的迷茫，找到人生意義所在——燃燒自己，即使只有一刻的光亮。於是他拖著病軀向世界拳王發起挑戰，不為勝利，只為盡情燃燒，直到生命最後。
兩位角色悲劇式的英雄謝幕令讀者感動不已。日本當時正處劇烈動盪中，青年意識覺醒卻受限於權利體制，力石徹的倒下不僅點醒了矢吹丈，還有與其一樣迷茫的日本青年。粉絲們自發為其舉辦葬禮，前來悼念的人排起長龍。而一生被孤獨和悲情貫穿的矢吹丈，燃盡後的他只剩下雪白的灰燼，卻因此點燃了更多人。
其實六七十年代特殊的社會環境使得當時的漫畫都承載著重要現實意義，社會變動也牽連著劇情發展、角色命運。比如七十年代三大漫畫之一《凡爾賽玫瑰》中的主人公奧斯卡勇敢獨立的女性形象，就是彼時日本社會女性地位逐步提升，獨立思想逐漸覺醒的映射。
《凡爾賽玫瑰》故事以法國大革命為背景，其中女性角色的處境也受限於時代思想，奧斯卡的人生經歷正是女性意識覺醒過程的體現，從一開始只是急切擺脫女性身上的刻板印象，再到接受身為女性柔軟的一面，用行動打破性別偏見。
革命背景對於奧斯卡形象塑造尤為關鍵，她毫不畏懼時代變革的巨浪，站在人民的一邊投身於革命之中，即使瀕臨死亡仍舊堅持指揮部隊，直到看到敵人掛上白起才安然閉眼。作者池田理代子在創作《凡爾賽玫瑰》時查閱了大量資料，融入歷史事件和人物還原革命醞釀到爆發，即便奧斯卡一角是虛構的，但她在浪潮中起起伏伏的一生仍舊令讀者感觸頗多。
無論是選用題材與現實生活聯繫緊密的《明日之丈》，還是想像力與真實歷史背景相融合的《凡爾賽玫瑰》，作者在創作時都是重視通過內容反映現實世界，表達自己的思想態度。讀者被故事中的悲歡離合牽動內心，也因角色死亡反覆回味劇情進行深度思考。
2.
此後十餘年裡，日本漫畫市場蓬勃發展，影響範圍越發廣泛，但與日本主流社會之間的關係卻愈發緊張。特別是多起惡性事件接連發生，漫畫行業、社會、政府、創作者多方發力，對漫畫內容進一步限制，特別是以青少年為主、影響範圍最廣的少年漫畫。
八九十年代誕生的《龍珠》《聖鬥士星矢》《犬夜叉》等作品往往都具備故事氛圍積極向上、劇情便於理解等特徵，創作者對角色死亡事件處理更是小心謹慎，為照顧讀者情緒，需要經過長久鋪墊讓角色的死亡能夠為讀者接受。
就尾田榮一郎創作的《海賊王》來說，主角路飛擊敗敵人的方式總是將其擊飛，而非取人性命。粉絲們討論故事中到底有哪些角色犧牲時，統計出《海賊王》連載二十幾年來死亡人數屈指可數，但每個死亡的角色都令人印象深刻，比如白鬍子和艾斯。
白鬍子人設強大又溫柔，終其一生創建收留海上孤兒的家，盡其所能守護家人。為了保護艾斯，白鬍子不惜發動「頂上戰爭」，這也是《海賊王》故事前期最為慘烈的一戰。戰至最後，白鬍子身上有刀傷267處，槍擊152發，炮彈46枚，卻沒有一處傷疤留在背上。直面對手是白鬍子的自尊，也是強者的傲氣，更是因為他永遠是家人最後的壁壘。
白鬍子臨死前道出「One Piece是真實存在的」，讓海軍想要終結的大海賊時代得以延續；「我是舊時代的殘黨，新時代沒有能承載我的船」是這位上個時代的強者對後輩最後的囑咐，正如他所說《海賊王》的故事也由此進入新篇章。
現在看來，白鬍子也是不得不死，其過於強悍的實力不便於後續主角團成長。另一方面正反派之間的矛盾經過長久鋪墊已經一觸即發，白鬍子不死世界格局也不會改變，後續劇情難以推進。
相比之下艾斯的死亡則是對於角色塑造更有意義。他因為身份特殊從小遭受冷眼和惡意，在白鬍子的關愛和路飛的陪伴下終於感受到家庭溫暖。作為回報，艾斯也拼盡全力守護這個家庭，最終在「頂上戰爭」中替路飛擋下致命一擊。悲情的一生，充滿遺憾的結局，讓艾斯一角為眾多粉絲銘記至今。
雖然《海賊王》等漫畫作品的故事多發生在架空世界中，但得益於創作者對角色的用心塑造，以及劇情層面的鋪墊，每個角色的死亡都帶給少年讀者真切的感動。隨後，網際網路時代的到來，日本漫畫以及動畫內容創作思路再一次轉變。
3.
現如今日本動漫市場的高度商業化，以及網際網路成為作品宣傳主要渠道，作品之間的競爭更加激烈。創作者不得不加快故事節奏、增加內容賣點，以求觸達更多受眾。
在眾多內容要素中，更容易賺得眼球的死亡在作品中的出場頻率越來越高，越是形象豐滿立體的角色，其死亡越能激發外界的討論。《我推的孩子》動畫「量大管飽」的第一話先是塑造了讓人無法抗拒的完美偶像星野愛又以其死亡為結尾，賺足了話題關注度。
諸多作品中不乏《電鋸人》這樣的佼佼者，用死亡成為角色塑造的最後一環。比如出場不久的姬野前輩，大大咧咧、慵懶隨意的性格在死亡時顛覆，為了幫助早川秋脫困只能滿足惡魔貪婪的要求，最終獻出自己的一切。《電鋸人》故事節奏提升讓粉絲不由得產生「怎麼總是在死人」的觀感，但又因作者藤本樹出彩的刻畫而欲罷不能。
從年輕受眾間的討論不難看出，角色的死亡事件能夠快速形成討論，為作品起到良好的宣傳效果，這也使之成為內容創作的常用工具。然而藤本樹這樣讓粉絲又愛又恨的作者總歸是少數，描述死亡本就對創作者本身能力提出了更高要求。
從《咒術回戰》漫畫風評變化就能感受到，對於已經與作品形成情感連結的粉絲，他們在乎死的是誰，怎麼死，為什麼死，什麼時候死等種種問題。在「涉谷事變」篇章更新期間，粉絲們為喜愛的角色死亡而動容，即使會吐槽「芥見下下你沒有心」，但對作品的感情並未改變。而如今他們關心的問題得不到滿意的答案，作品後期劇情灌水、戰力崩潰、主角隱身等問題也越發凸顯，由此導致的結果可不是五條悟復活就能解決得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