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回到鄉下老宅，真是輕鬆。
此時，天是藍的，水是清的。老宅旁邊的河塘里，幾隻黑水雞正在水面上遊蕩，大抵是在尋覓它們的美食。而我出差多日一朝回到鄉下，頓時覺得全身的骨頭都可以鬆散開來重新組裝。是的，回到鄉下，再也不需要衣冠楚楚了，我換了一身勞作的衣服，又穿上那雙在窗外涼曬足有半個月時間的膠鞋，準備下地刨紅薯了。
這時，窗外飄來一陣嗩吶聲，打破歡愉的心情。
嗩吶，在蘇北這裡，一般都是在白事上吹響。這一定是鄰村某個鄉親故去了，踩著落葉，在詩一樣的秋天裡與我們這裡所有的人告別，倒也不算落寞。我並不認識這個鄉親，但我們卻是有特別的緣份——皆因今天我生日。 此人走在我的生日這一天，說緣份恐怕有點牽強，但是對於每年這一天的我，卻又影響我深遠，直至我走在未來某個人生日的那一天，只是那時嗩吶聲我是聽不見了。
今天這樣的好心情，倒也不是生日，而是我又回到鄉下。若不是妻早上提醒，我都忘九霄雲外去了。鄉下特別之處就是看到一群小孩嬉鬧，我也能湊上去參與，不會有人說我有人販子嫌疑；看到幾條狗我也能與它們打鬧，不用擔心它們咬我；看到熟人，我能與其盤腿而坐抽一支嗆人的紙菸，或是雙雙趴在橋頭吹一通牛皮……鄉下，雖然變了，變得找不到我小時候的模樣，也許是樹長高了，也許是房子蓋新的了，也許是人變老了。但是，二大爺三叔叔四嬸娘大嫂子二姑娘三妹子，依舊那麼熟，熟得二大爺還會罵我兩句，三妹子還會叫我的渾號。
村前屋後的大片田地，一片燦黃，稻穗已壓彎了腰。豐收已然在望，而我雖然與這些稻穀沒有半點關係，甚至一粒也進不了我家的糧倉。但是，和我聊天的他們，還是很興奮地與我侃起今年的收成。那笑容黝黑而發亮，指間皸裂而結實，預估豐收的喜悅已經活躍在眉宇間，無遮無掩。我雖然陪著高興，卻更是發之內心，真的是與生日無關。
然而，嗩吶聲打破了夕陽西下時的美妙，瞬間讓每一個聽到的人，眉頭折皺。其實，我昨天看新聞，還看到了某歌星將在今天落葬。也許今天確實是個好日子，只是別人的選擇與我的生日巧遇。
巧遇也是一種特別的緣份，不能因為他的離去卻與我多年前出生的日子巧遇就毀掉一份好心情，而要高興我雖未含玉降生，但前世也是「赤霞宮神瑛侍者」一樣的人生。
入夜，我在鄉下新修卻還未建成的房子裡而臥，窗外寂靜無聲。但那半月，還是與我玩笑一般，從落地的大窗前，擠進來個腦袋，撒了屋裡一地的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