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懷鋒系列：千山

千山位於鞍山市，為長白山支脈，主峰高708.3米，總面積72平方公里。山峰總數為999座，其數近千，故名「千山」。 入千山，正是一天最熱時分。上山，鑽入森林懷抱，得到樹木花草庇護，頓感涼爽襲來。心不再浮躁，眼光即縱身而出，四處獵奇。我匆匆而來，志在登頂，一攬眾秀。看山勢連綿，溝壑縱橫，我想問，這綠意蔥蘢的千山里不知藏有多少秘密。陽光閃爍其辭，綠葉左顧而言它；遠山朦朧，近石沉默，看來只能靠自己去了。腳下急行，不久即遇到無量觀。此觀是個小四合院，我踩著青石台階上去，在院內很快轉一圈，即退出來。離觀不遠，山崖上有一棵小松樹，名「可憐松」。這棵松落腳在石崖壁上，光滑的石頭上無土壤，也無罅隙，樹根估計是練成了九陰白骨爪，竟然生生插入石頭裡並存活下來。這棵松身高不過１.３米，直徑只有６厘米，卻已歷經五百年風霜雪雨。每當風來，小樹搖搖欲墜，讓人擔憂，於是賦其名。我和松對視著，一縷心神和它相通。沒有同伴，獨自在冰冷的岩石上舞了五百年，你孤獨嗎？累不累？可憐松微微聳肩，笑不作答。 千山不險峻，看不到懸崖絕壁。眾山連綿，如波浪起伏。 浪尖為峰，浪底為谷，無數個浪尖下有無數條谷。條條狹長的山谷手牽著手，充滿活力。清淡的霧氣縈繞在山尖谷底，濃郁的綠意充斥著天上地下。此刻，我眼裡的山不再是山，而是綠色海洋。波瀾壯闊，浩渺無涯，讓我豪氣頓生，若能舟行其間，或策馬奔騰，將是多麼愜意啊！ 山不高，但路途遙遠崎嶇，沒多久，已大汗淋漓。我發現，千山石頭多，不管走到哪裡，總會遇到如山大的石頭。其實，石就是山，山便是石。山道狹窄，很多地方僅能容單人通過，前有巨石來擋，後有遊客催促，無法偷懶。夾扁石名副其實，有位屁股稍大的女客，費了老鼻子勁，才爬上來。出來後，連呼帶喊，絲毫不顧及淑女形象。一塊巨大的碎心石，不感動過多少人，竟然惹得四周的樹木合力來安慰。有塊鸚鵡石，俏然而立，在樹叢上搔首弄姿。更令我驚奇的，其下竟然還有鸚鵡洞，有不少遊客爭相進去探幽。千山的樹形態美，高者威武，低者秀麗，大的豐盈，矮的纖嫩。高低不等，大小不同的樹木，群居則極盡妖嬈，單棲就一枝獨秀。尤其是松柏，形態豐富，讓我目不暇接。無論在什麼位置，松柏都以最恰當的方式存在。結陣布兵者聲勢赫赫，倚石望海者含蓄深沉，登高遠眺者詩情滿懷，懸崖臨風者飄逸瀟灑。松在千山是最耀眼的明星，風驟起，松濤轟鳴，群山皆應。我極喜歡這樣的氛圍，它讓我靜神凝思，進入奇妙的臆想狀態中。天、地、我，在這座山上相會，相知，令山意外，亦欣慰。山、石、樹，在我心海里共舞，共鳴，讓我痴迷，也癲狂。 登上天上天，再越小黃山，後攀望仙台。一路上，走走停停，腳忙手更忙。千山相擁環抱，山勢如鎖，將所有美麗深藏於內，不親臨，不登高，難解其迷。在這封閉的世界裡，有實景，也有幻象。實者千奇百怪，幻者神秘莫測。實景為山林，幻者乃心緒也。我身在實實在在的千山上，卻享受著種種虛幻帶來的快感。沉寂的山石，遙遠的天象，都被我的想像力賦予靈性，甚至化為有生命力的精靈。就如眼前，在山坳里跳躍的雲是朵朵火焰，群山是烽火台，縷縷白色狼煙驚艷出世，刺破蒼穹。 山是硬漢子，比鋼鐵還要硬。我踩在山的脊樑上，它還背負著草木、飛禽走獸，如此千萬年，不曾挪移、塌陷絲毫。尤其我登上望仙台，借它的勢，感覺自己也傲然立於天地間。我站在碩大的巨石上，雙手掐腰，巡視四方。身後是懸崖，石下四周是看不透的綠。涼風颼颼，城市隱沒在遠處的山谷里，有些縹緲。所有山巒被溫柔的綠色縈繞，百鳥爭鳴，時遠時近，空谷回鳴，時高時低。我在藍天下，山在我腳下。我品味著歡與喜，眾山吞吐著藍和白色的玉。隱藏在密林里的寺院傳來悠揚的鐘聲，那裡供奉著佛及諸菩薩。我將心神探過去，「臨山已諦金鐘響，入廟先聞玉爐香」。望仙台在綠色的火焰上燃燒，通體變成赤紅色。我的靈魂仿佛受到洗禮，浴火重生。山風飄然而來，香唇輕啟，誦讀起心經。諸多不知名的草木，同受法音引渡，妖艷若仙，就連山坡上的丁香樹也披上聖光，讓我腦海里善念紛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