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朝征安南:熱帶雨林中的噩夢

讀者報 發佈 2023-11-14T10:30:28.677235+00:00

越南史稱交趾,其領土是今天越南的北部,南部是占城國,在明朝後期才為其所吞併。安南在秦漢三國時期,一直是中國領土,稱為「交州」,三國時是吳國的地盤。唐朝時,在宋平(今河內)設立安南都護府。

越南史稱交趾,其領土是今天越南的北部,南部是占城國,在明朝後期才為其所吞併。安南在秦漢三國時期,一直是中國領土,稱為「交州」,三國時是吳國的地盤。唐朝時,在宋平(今河內)設立安南都護府。到唐朝末年的唐懿宗時期,南詔國國王世隆崛起於西南,建立「大禮帝國」,擊滅安南都護府,其地盤遂為南詔管轄。隨著世隆死去,大禮帝國衰微,安南又被五代十國中的南方十國之一南漢納入統治,為交趾節度使轄地。

938年,交趾節度使楊廷藝叛南漢自立,被部將所殺,其婿吳權繼起,擊敗了前來鎮壓的南漢水師,從此從南漢獨立。不過,吳權的政權仍是五代十國亂世之延續,並未獨立於中國之外。968年,交趾本地豪族丁部領平定境內的「十二使君」之亂,正式建號稱帝,國號大瞿越,定都華閭(今越南寧平省寧平市),自稱大勝明皇帝,這便是越南歷史上第一個朝代丁朝。這時五代十國已經被北宋所結束,宋太祖封丁部領為「交趾郡王」,稱為「列藩」。這標誌著這塊土地從中國徹底分離了出去。

交趾歷經丁朝、前黎朝、李朝,李朝時被北宋賜名為「安南」。1225年,李朝被外戚陳家所篡,陳朝建立。

陳朝的建立者名叫陳守度,他自己並未稱帝,而是扶持從侄陳日煚為陳太宗,自稱太師。陳氏叔侄好不容易獲得政權,卻馬上就遇到了外來的強大威脅——蒙古軍。

1252年,還是宗王的忽必烈出征大理,在攻破大理都城之後留下猛將兀良合台繼續攻略雲南其他不願歸附的部落。兀良合台是蒙古名將速不台之子,也是一流名將。在他的努力之下,雲南各地盡數平定。大理國遠處西南偏僻之地,地狹民貧,蒙古不惜以十萬大軍攻之,無非是為了戰略包抄南宋。當大理國滅亡後,兀良合台卻發現,要包抄南宋還有一個障礙,那便是安南,於是派出兩名使者前去勸降。

此時,安南陳朝君臣不知道蒙古軍的可怕,對於勸降斷然拒絕,將蒙古使者投入監獄。

兀良合台哪裡容得下這種侮辱,1258年年初,他與兒子阿術率軍征討安南。陳太宗陳日煚親率主力布陣於紅河南岸,「隔江列象騎、步卒甚盛」,但面對蒙古的強將銳卒不堪一擊,紅河防線失守,首都升龍(今越南河內)陷落。

因兵力有限,兀良合台占領升龍九日後,撤兵回雲南。而安南經此教訓,也改變了「侍北」策略。1260年,元朝建立,安南第二任國王陳聖宗陳日烜主動遣使表示歸附。忽必烈派官員出使安南,宣諭:「爾國官僚士庶:凡衣冠典禮風俗,一依本國舊制。已戒邊將不得擅興兵甲,侵爾疆埸,亂爾人民。卿國官僚士庶,各宜安治如故。」安南從此得享短暫太平,中統二年(1261),忽必烈封陳日烜為安南國王。

但是,元朝對於藩屬國的要求,有君主親朝、太子入質、設置達魯花赤的內容。陳聖宗不願接受,以宣諭詔書中有「一依本國舊制」為理由,百般推託。待到陳聖宗去世,其子仁宗陳日燇即位時,元朝已經滅亡南宋,忽必烈向安南下了最後通牒,要求立即答應條件,否則「修爾城池,以待其審處焉」。仁宗知道這已經是最後通牒,拖無可拖,乾脆積極備戰。

至元二十一年(1284),忽必烈命第九子鎮南王脫歡為統帥,兵分六路壓向安南。陳仁宗與大將陳國峻分兵迎敵,但畢竟裝備訓練差距太大,安南軍又遭慘敗,首都升龍再次失守。

安南軍正面抵抗雖然失敗,但很快便在陳國峻的籌劃下,開始了游擊戰。主力部隊分散四方,以小股部隊不停地襲擾元軍。元軍欲尋安南軍主力決戰不可得,疲於奔命,損失慘重,再加上熱帶雨林氣候使得兵士大量患病,戰鬥力日減,眼看就要陷入泥潭,脫歡無奈,只得聽從眾將諫言,撤軍北還。

豈料,出擊時安南軍不見蹤影,撤退時卻四面八方而來。陳國峻指揮安南軍民層層阻擊元軍。為保護脫歡安全,大將李恆捨命斷後,且戰且退,被毒箭射中而亡。

如此慘敗,忽必烈勃然大怒,原本準備第三次攻打日本的計劃被擱置,決定「專事交趾」。至元二十四年(1287),忽必烈徵調江淮、湖廣、江西三行省的蒙古軍、漢軍、新附軍七萬人,雲南蠻兵六千人,海南島四州黎兵一萬五千人,近十萬人馬再征安南。

此戰仍是以九皇子鎮南王脫歡為統帥,設立「征交趾行尚書省」,以大將奧魯赤為平章政事,程鵬飛、阿八赤為右丞,烏馬兒、樊楫為參知政事,統歸鎮南王節制。

是年十一月,元軍分東路、西路、海路三面攻入安南。

安南軍仍然在正面戰場節節敗退,元軍一路斬關奪隘,跨過紅河,再次占領升龍。

可是,安南經過兩次戰爭洗禮,已經總結了豐富的作戰經驗,在陳國峻的安排下,堅壁清野,主力分散,以小規模的叢林戰騷擾元軍,只等著元軍疲敝之時再發動反攻。

面對安南的戰術,鎮南王脫歡也並非毫無應對之法,他吸取上次經驗,採取步步為營的策略,分兵占據安南州縣,立寨防禦。這一招確實有效地避免了被安南軍搞得疲於奔命。但是,安南百姓反抗熱情高漲,與元軍極不合作,就地籌糧等同於緣木求魚。而從本土運送糧食又遭到安南軍阻截,無法運達。

糧食不濟,脫歡不得不放棄步步為營,命令所部尋找安南主力決戰,可茫茫雨林,熟悉地貌的安南軍總是隱藏得恰到好處,元軍費了九牛二虎之力也無法找到。而潮熱的氣候又再次讓元軍成批病倒,脫歡除了仰天長嘆「地熱水濕,糧匱兵疲」之外,拿不出任何辦法。

一直拖到至元二十五年(1288)二月,鬥志幾乎為零的元軍終於在聽從眾將領勸說的脫歡率領下分路撤退。同上次一樣,這時候安南軍如同從地底下冒出來一樣,處處阻擊元軍。右丞阿八赤率精銳步騎開路,每天作戰數十次,終於在內傍關中毒箭身亡。脫歡改道由單已縣和盝州撤退,方才逃回廣西,但所率人馬已經損失十之六七。 陸軍損失慘重,水軍更慘。烏馬兒、樊輯率水軍沿白藤江入海撤退,在入海口遭到陳國峻伏擊,安南軍在河道釘了木樁,元軍水師被困在江面進退不得,四百艘戰船全軍覆沒,烏馬兒、樊輯雙雙被俘殺。

再次慘敗於蕞爾小國,忽必烈勃然大怒,雖然脫歡是他的親兒子也無法姑息,忽必烈將他先調至淮南江北,再遷汴梁,最後貶謫到揚州,並下令終身不准入覲。脫歡從此鬱郁不得志,未能再被委任領兵,也沒能再見父親一面。

連續兩次擊退世界最強大的帝國,安南君臣百姓確實有足夠的理由自傲,但連年戰爭讓小小的安南遍地焦土,如果戰爭持續下去,即使不被打敗,也會被拖垮。安南於是遣使上表,獻上國王的金制跪像,謝罪乞和,並送還俘虜。

忽必烈雖然接受了貢禮,但仍然要求安南國王親自朝見。可無論是陳仁宗還是繼任的陳英宗都害怕遭遇不測,就是不願意親自朝見。

安南王不願意親自來,忽必烈的怒氣始終難消,按他自己的話說:「此事猶癢在心,豈諸人爬搔所及。」至元三十年(1293),已經在病榻上的忽必烈任命湖廣行省右丞劉國傑為湖廣安南行省平章政事,與宗王亦吉裡帶、江西行省樞密院副使徹里蠻調集五萬六千大軍準備四征安南。可老皇帝已經風燭殘年,沒等到大軍出發便駕崩於大都。元成宗鐵穆耳繼位,下詔罷征安南,兩國關係終於由戰爭走向和平。

戰爭可以加速文化交流,但付出的代價太大;和平交往雖然交流速度放緩,卻往往更為持久,影響更為深遠。元成宗之後,元朝和安南使節往來不絕,商旅互通有無,僧人、儒者相互學習。元朝的雜劇傳入安南,從而形成了安南獨特的歌劇藝術。

元朝征討安南之役,與征討日本之役一樣,是史學家,特別是戰史學家津津樂道的話題,他們大多都歸之於熱帶雨林的惡劣氣候才使得元朝接連慘敗。而以筆者所見,將戰爭歸結於氣候就如歸結於「神風」一樣,都顯偏頗。安南之勝利,其一在于堅決的抵抗意志,其二在於氣候確實不適合元軍,其三則是陳國峻高明的戰略。這三點缺一不可,少了哪一個,安南的結局都不會十分美妙。

所謂天時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安南雖未得天時,卻占了地利與人和,能夠贏得勝利,又有何奇怪。

(摘自《細讀元朝一百六十年》 班布爾汗/著 華文出版社/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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