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藥「藥勢」辨析(文摘)

吳文博中醫藥科普 發佈 2023-11-14T22:56:42.922668+00:00

□朱 光(作者供職於河南中醫藥大學) 藥勢,即藥物作用於人體的趨向,一般用升降浮沉來表述。其相關內容是中藥藥性理論的重要組成部分,對臨床治療的組方用藥有著指導意義。但從實際情況看,人們更多地關注藥物的功能,對於藥勢明顯重視程度不夠。

□朱 光(作者供職於河南中醫藥大學)


藥勢,即藥物作用於人體的趨向,一般用升降浮沉來表述。其相關內容是中藥藥性理論的重要組成部分,對臨床治療的組方用藥有著指導意義。但從實際情況看,人們更多地關注藥物的功能,對於藥勢明顯重視程度不夠。筆者對此加以梳理,以期有助於臨床用藥,僅供同道借鑑與探討。

藥勢的一般規律

《素問·六微旨大論》記載:「升降出入,無器不有。」藥物與人體一樣,生於天地之間,受於陰陽之氣,同樣具有升降出入的稟性,保持著自身內部或與外部環境的平衡。具體而言,升即向上升提,降即向下濳降,浮即向外發散,沉即向內收斂。因此,升降浮沉也就是指藥物對機體表現出來的向上、向下、向外、向內4種作用趨向,是藥物的一種自然本性,也可以說是藥物與生俱來的一種作用趨勢或力量。

一般說來,升浮藥上行而向外,其功效多具有疏散解表、宣毒透疹、宣肺止咳、溫里散寒、溫通經脈、行氣開郁、活血化瘀、開竅醒神、昇陽舉陷、涌吐等作用;沉降藥則下趨而向內,其功效多具有清熱瀉火、瀉下通便、利水滲濕、重鎮安神、平肝潛陽、息風止痙、止咳、平喘、止嘔、止呃、止瀉、止汗、止血、消積導滯、固崩止帶、澀精止遺、斂瘡等作用。

藥勢的形成有其基礎或背景,一般認為主要與藥物自身的氣味、質地等相關。藥物的偏性主要因於其氣味。而氣味之源,在於天地,即如《素問·陰陽應象大論》記載:「陽為氣,陰為味……氣厚者為陽,薄為陽之陰……氣薄則發泄,厚則發熱。」又有《湯液本草》記載:「夫氣者天也,溫熱天之陽;寒涼天之陰,陽則升,陰則降;味者地也,辛、甘、淡,地之陽,酸、苦、咸,地之陰,陽則浮,陰則沉。」《本草綱目》記載:「酸咸無升,辛甘無降。寒無浮,熱無沉。」這說明凡味辛、甘,氣溫、熱者,大都是升浮藥,比如麻黃、升麻、黃芪等;凡味苦、酸、咸,氣寒、涼者,大都是沉降藥,比如大黃、芒硝、山楂等。

關於藥物質地,基本規律如《本草備要》所云:「輕清升浮為陽,重濁沉降為陰。」「凡藥輕虛者,浮而升;重實者,沉而降。」一般而言,花、葉、皮、枝等質輕者大多為升浮藥,比如蘇葉、菊花、蟬衣等;而種子、果實、礦物、貝殼及質重者大多是沉降藥,比如蘇子、枳實、牡蠣、代赭石等。但又非盡然,如有藥諺云:「諸花皆升,旋復獨降;諸子皆降,蒼耳獨升。」由此說明,藥物質地輕重與升降浮沉之間並無本質關聯,只是先賢並非全面的個人用藥經驗總結,由此判斷藥勢只能作為參考。

《溫病條辨》記載:「凡干皆升,蘆勝於干;凡葉皆散,花勝於葉;凡枝皆走絡,須勝於枝;凡根皆降,子勝於根。」此為大略之言。若綜合考慮,則情況極為複雜。中醫學家岳美中對此有悟頗深,比如關於降藥,曾說:「蓋降藥雖沉,未有不由上焦而下者,故赭石能從上焦以墜鎮,檳榔能兼利胸膈。大抵氣味重且速者,直達下焦而不能兼利上焦;氣味輕且緩者,皆能降利上焦。葶藶瀉肺;杏仁利肺;射干微苦,利喉中痰;厚朴花性輕,利膈上氣;川貝母性平,利胸肺之痰氣;旋覆質輕,潤肺降痰;陳皮氣味不重不輕,故可降上焦,可降中焦;唯木香氣浮味沉,上中下三焦皆理。」

此外,一部分藥物呈現的藥勢還具有雙向性,比如《藥品化義》記載:「紅花,善通利經脈,為血中氣藥,能瀉而又能補,各有妙義。若多用三四錢,則過於辛溫,使血走散;若少用七八分,以疏肝氣,以助血海,大補血虛,此其調暢而和血也。」又如川芎既能上行頭目,又可下行血海;三七既能止血,又能活血;白朮既能治泄瀉,又能治便秘;枳實既能降低平滑肌張力和解痙,又能增強胃腸蠕動等。這種看似矛盾的作用趨向,一方面是緣於自身所含成分的複雜性,另一方面則多與炮製、用量用法有關。

藥物對人體某部分有選擇性作用,即某藥對某些臟腑經絡有特殊的親和作用,因而能對這些部位的病變起著主要或特殊的治療作用。由此先賢們提出了歸經學說,並把其中作用較強者稱之為引經藥,《本草洞詮》謂其:「劑中用為嚮導,則能接引眾藥,直入本經,用力寡而獲效捷也。」《醫學讀書記》謂其:「兵無嚮導則不達賊境;藥無引使,則不通病所。」以此角度而言,這些引經藥其實都有藥勢的意蘊,因為唯有具備更強的走行選擇之力,才能引領他藥到達病所。

藥勢的影響因素

凡藥皆有其勢,但這種天然之勢會在加工、炮製、配伍等諸多因素影響下而有所改變,進而形成人為之勢。

炮製:為了更好地發揮藥物作用,中醫學通過長期實踐摸索出各種炮製技術,比如《本草蒙筌》記載:「凡藥製造,貴在適中,不及則功效難求,太過則氣味反失。」此舉不僅能減毒增效,還可改變藥性藥勢,擴大應用範圍。比如荊芥生用可發汗解表,炒用則入血止血;半夏生用可催吐,炮製後可降逆止嘔;生薑走而不守,功效擅長散發胃寒,乾薑守而不走,功專溫脾陽;石膏生用可清熱瀉火、除煩止渴,煅用則收濕、斂瘡、止血等。一般而言,酒制則升,姜炒則散,醋炒收斂,鹽炒下行等,即如《本草綱目》所云:「升者引之以咸寒,則沉而直達下焦,沉者引之以酒,則浮而上至巔頂。」

配伍:對於藥物配伍,徐靈胎有深刻而精當的認識,曾說「藥有個性之專長,方有合群之妙用」,又言「方之與藥,似合而實離也。得天地之氣,成一物之性,各有功能,可以變易血氣,以除疾病,此藥之力也……故方之既成,能使藥各全其性,亦能使藥各失其性」。也就是說,藥物的配伍是根據對疾病的病因、病性、病位、病勢等的綜合判斷,體現組方者用藥思路的一種方式。

一般來講,升浮藥在沉降藥中能隨之下降,比如濟川煎中的升麻;沉降藥在升浮藥中能隨之上升,比如血府逐瘀湯中的牛膝等,故而《本草綱目》有「升降在物,亦在人也」的文字記載。

藥勢的臨床應用

因於正邪相爭、陰陽失衡而發生的疾病,在病勢上會表現出向上(如咳嗽、喘息、嘔吐、呃逆等)、向下(如脫肛、遺尿、崩漏等),向內(如表證未解而入里等)、向外(如自汗、盜汗等)的異常。因而利用藥勢來糾正病勢,也是臨床用藥需要遵循的基本原則,正如《本草經疏》所言「升降者,治法之大機也」。具體而言,正如《讀醫隨筆》所言「氣亢於上者,抑而降之;陷於下者,升而舉之;散於外者,斂而固之;結於內者,疏而散之」。《醫綱提要》記載:「熱者,如火炎上,當用降藥;寒者,如水就下,當用升藥。」也就是說,病位在上在表者用藥宜升浮,病位在下在里者用藥宜沉降;病勢上逆者宜降,病勢下陷者宜升。

此外,根據《素問·六微旨大論》中有「高下相召,升降相因」文字說明的原理,為了適應複雜病機,醫者在臨證時還時常採用升降浮沉並用的用藥方法,比如大青龍湯用石膏配麻黃,一清一宣,以達熱清肺降之效;血府逐瘀湯用紅花、川芎、柴胡、桔梗等之升,合枳殼、牛膝、桃仁等之降,成為調理升降、活血行氣的代表方;《傷寒溫疫條辨》中有「治溫病表里三焦大熱,其證不可名狀者」的升降散(《萬病回春》中的內府仙方),方中以薑黃、大黃降邪火,以蟬蛻、僵蠶升清氣,並以酒、蜜一升一降為引,降中有升,升中有降,升降復常則邪火降,閉塞通。

對於此方應用,國醫大師李士懋曾說:「須掌握鬱熱這一關鍵。凡有鬱熱者,不論外感內傷,內外兒婦各科皆用之。」

以上充分說明通過調理升降、以藥勢糾正病勢是適應複雜病機、調節紊亂臟腑功能的有效方法。

綜上所述,藥勢是藥物的一種客觀性質,相關認識是中醫藥思維的基本體現。但作為一種學說,對藥勢的認識尚屬粗淺,存疑不少,爭訟不斷,有待找准切入點進行系統、深入研究。儘管如此,一些中醫大家的臨證經驗表明,組方用藥時恰當運用藥勢的作用,遵循辨證規律,靈活用藥,確實可收到事半功倍之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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