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國俠女施劍翹為父報仇、誅殺軍閥孫傳芳——她是怎麼做到的

作家葉傾城 發佈 2023-11-15T05:01:42.709213+00:00

1925年,軍閥混戰,直系孫傳芳在蘇魯等地作戰,與當時的山東軍務幫辦、47混成旅旅長施從濱對峙於徐州。孫軍遠來疲憊,施軍連戰皆捷。施軍孤軍深入後,卻遭圍困。施從濱向山東總督張宗昌求助,但張宗昌與他舊日有隙,未施援手。這時,孫傳芳為了保存實力,三次致電孫從濱,有意示好。

1925年,軍閥混戰,直系孫傳芳在蘇魯等地作戰,與當時的山東軍務幫辦、47混成旅旅長施從濱對峙於徐州。
孫軍遠來疲憊,施軍連戰皆捷。
施軍孤軍深入後,卻遭圍困。
施從濱向山東總督張宗昌求助,但張宗昌與他舊日有隙,未施援手。
這時,孫傳芳為了保存實力,三次致電孫從濱,有意示好。


最終孫軍全力進攻,並且事先拆除附近的鐵軌。倉促撤退的施從濱所乘車輛,在斷軌處傾倒,他和隨從全部被俘。
孫傳芳下令於10月3日將施從濱斬首示眾,暴屍三日,之後才草草入殮,將屍首拋入荒野。


消息傳到施家,上下一片哀聲。
施家身後唯有老妻一個,子女八人。
生於1905年的長女施劍翹時年20歲,誓要血債血還,為父報仇。



她有一位族兄,深受她父親恩惠。
最開始,施劍翹指望這位族兄能完成大業。
故而,她與母親同到濟南,懇請張宗昌給族兄安排一官半職。
但族兄做官後,忙於升官發財,早就不記得這邊的孤兒寡母。


之後,施劍翹又以報仇為條件,嫁給閻錫山的總作戰部諜報股股長施靖公。
不料施靖公仕途蹭蹬,全無升遷機會,當然也不可能報仇。



兩次求助失敗,施劍翹決定:求人不如求己。一定要手刃殺父仇人。




1933年,施劍翹的長子施大利,入天津培才幼稚園。
這所幼稚園是名校,家長多非貴即貴。
當時孫傳芳業也解甲歸田,寓居津門。
施劍翹想:也許孫傳芳的兒女也會在這家幼稚園上學呢?



功夫不負苦心人,她打聽到一個名叫孫家敏的小女孩在這裡上學,陰雨天有豪車接送。
施劍翹暗中跟蹤汽車,果然追到了孫傳芳的住宅。孫家敏正是孫傳芳的女兒。
施劍翹本想潛入孫宅行刺,但一來手中無槍; 二來她不認識孫傳芳,怕誤殺無辜;三來她的次子當時剛剛一歲,家人讓她回去照料。
於是她只能暫時回太原暫居,一年後才重返天津。



事有湊巧。
施劍翹有個弟弟的同學,在軍中任職,買了一隻嶄新的白朗寧手槍。他在施家留宿時便放在柜子里。
施弟拿出來炫耀,被施劍翹發現,大喜過望。



1935年7月,一直密切關注孫家敏消息的施劍翹,發現孫家敏已至耀華中學上學。
恰好她哥哥的女兒也在那裡讀書。
於是施劍翹以家長的身份經常前往該校,很快探知孫家汽車牌號。
並借家長們之間的渠道,得知,孫傳芳晚年信佛,常去南馬路居士林誦經念佛。
這真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




因她是已婚婦女,拖家帶口,母親限制她無故出門。
她便在一家日語學校報了名,以學習之名經常外出,在影院等地,尋覓孫傳芳的汽車。
當時天津應該不大,故而她兩次目睹孫傳芳散戲出場,打過照面,與報刊上的照片對照過,確認是本人無疑。



她既已下定殺人決心,剩下的事,就是如何安排家人。
她母親已經59歲,年老體弱。
施劍翹擔心自己殺人後,母親受不了刺激,如果被逮去受審,就更加不妥。
於是她和弟弟商量,讓弟弟託言需要母親來幫忙帶小孩,把母親搬到南京弟弟家生活。



她另一個弟弟是留學日本的,這是已經學成歸來,知道姐姐的想法後,力勸不可。
但施劍翹不改初心,反而有條不紊開始做準備工作。
一,草擬一份《告國人書》,印刷幾十張,決定打死孫後在現場散發。
如施劍翹被當場擊斃,希望其他人知道事由。
二,為了不連累弟弟的那位同學——手槍的主人,說槍是太原買的。
三,做一件合身的大衣,便於攜帶手槍。
四,定於11月13日居士林下手,屆時全家老小離津。
五,給母親丈夫兄弟姐妹都寫好了遺書,布置了3000元遺產給兒子施大利做學費,交待由妹妹施紉蘭負責。





11月13日,天降細雨。
下午2點左右,居士林和尚曾給孫傳芳打電話,問說:天氣不好,您來嗎?
孫答曰:你們不必等我,我能去就去。
而這時,施劍翹已經在等待了。
說來也巧,居士林對男性居士要求很嚴,需要有人引薦,但對婦女則網開一面,填一份志願書即可,所以施劍翹很容易便入內了。
說來也巧,她填好志願書,便見孫傳芳帶一名隨仆走了進來。她不動聲色,待孫落座後,輕輕在他身後一個位置坐下。
孫傳芳開始雙手合掌念經。
而此時,施劍翹掏出手槍,對孫傳芳連開三槍,子彈由他後腦進入,自左太陽穴出來。



眾人發現出事,一片混亂。
而施劍翹拿出傳單,在院中拋散,並大聲喊:我是為父報仇,決不傷害別人,我也不跑。
隨即,她在附近值崗警察的帶領下赴公安局自首。



之後,雙方各請律師,在法庭上激戰。
孫方認為:對敵作戰被俘而死,是常有之事,不是仇怨,亦不存在復仇之說。
施方則認為:殺人要用血來還。
法院上,孫施兩家當堂爭吵對質,一片混亂。

施劍翹的事兒一旦公布於報章,震動天下。


開庭當日,法庭門前圍觀者高達200餘人,多為女性,其中以天津女師、南中等校女生居多。
法律界人士多籲請輕判乃至無罪釋放。
女界則指出:她是一個拖兒帶女、上有老下有一群弟妹需要照顧的婦女。
蘇州各學校校長、南京婦女會、蕪湖律師公會、九江各中學……均發出請願,請政府給她特赦。
施劍翹的叔父施從雲亦是職業軍人,戰死疆場,是民國烈士。
眾人又提出:對烈士家屬,應予寬待。




有大量記者前往她所在的看守所進行採訪。
天津《益世報》12月的一份採訪中說到:她身著棉袍,外罩藍布大褂,裝束一如在法院開庭時。
當時,她幫不識字的女犯人寫信。
與她們交談,發現大部分為謀殺親夫案件,深感「中國女子教育不普遍,社會罪惡日 甚,一般女子缺乏常識,不知離婚,故釀禍變,及身入囹圄,悔之無及。」


每天讀書,計有《古文觀止》《唐詩三百首》及一些歷史地理書籍。



1936年9月9日,施劍翹在天津第三監獄開始服刑。
監獄規矩比看守所嚴厲,只允許每周見家屬一次,家屬可以送兩次飯。
但典獄長對她尤為苛刻,不允許她會見家屬,她嫂子去送飯數次,均被拒之門外。
施劍翹每天吃粗玉米面窩頭,菜湯里儘是蟲子。
她原本是大小姐、富太太,現在立刻消化不良,大便不通,發燒,嘴上起滿水泡。
施劍翹個性強悍,連夜寫信,請求享受病人待遇,又寫信給律師。並且表示:「國家的法律只判我7年徒刑,第三監獄就有保護我生命安全的責任。我請求院長,對我生命的安全,要特別的注意。」



一番擾攘後,1936年10月15日,高院收到政府命令,指出施劍翹「發於孝思,奮不顧身」,給予特赦。
院方考慮到她大張旗鼓地出獄,影響不好,特別囑咐她不要聲張。




她在天津女子師範畢業,並未受過正規的高等教育,一直引之為憾。
在抗戰期間,她在西南聯大研究過一年中國文學。
畢業後,她便從事教育行業,兼以養母。
自1941年起,她在合川任航空委員會的指導員。
1946年,她在蘇州創立「私立從雲小學」,任校長。
她在校內掩護地下黨員和進步青年,並在校內安調電台,協助解放軍渡江作戰。
1946年國民黨空軍飛行員劉善本駕機起義後,她冒著生命危險,給劉氏妻女送錢送物。



1959年,施劍翹被推選為北京第二屆政協委員,連任四屆,直到1979年去世。
————
我對孫傳芳殺人的正義性存疑,
我也對施劍翹報仇的正義性存疑。
但我很欣賞施劍翹做事的方式:
一,想到就要做到。
二,先是托族兄再去找老公,團結一切可團結的人。
發現都不成後氣餒了嗎?
不,她自己來。
三,有勇有謀,智勇雙全。
她是一介女流,無權無勢。
她就利用了一般人對女性不設防的心態,以及身為家長的一些特權,以幼兒園、小學為管道,調查情況。
這叫把「弱點最優化」。
四,安排妥當,不慌不忙,關於老人、孩子、細節,無不妥當。
果然一擊便中。


女子做事,若都是這個作法,何事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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