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亮戰戰兢兢的駕車行駛在鄉間小路上，周遭黑得嚇人，沒有一絲光亮。

這是王亮第一次自己值夜班，沒想到遇上了一起少見的惡性兇殺案，他只能自己去接屍體。車外一片寂靜。

後備箱突然傳來一個細微的聲音，「噗。」

像是逝者突然放了個屁，王亮嚇了一跳差點叫出聲來。雖然聽師傅說過屍體死亡一段時間之後，會因為腸內細菌繁殖而產生氣體，但王亮還是忍不住心裡發怵。

這就是王亮的日常，他的職業是「接屍人」。

陰差陽錯入行

王亮出生在吉林公主嶺，父母在他很小的時候就離婚了，將他交給爺爺奶奶撫養。

或許是爺爺奶奶的溺愛或許是父愛母愛的缺失，總之中學時的王亮是個不折不扣的小混混。

打架鬥毆，拉幫結派，王亮幾乎沒好好聽過一節課，臨近高考時王亮自知考不上大學，索性退學報名參了軍。

多年的「街溜子」經驗給予了王亮良好的體能條件，最後順利成為了一名軍人。

退伍後王亮轉業進入一家鋼鐵廠工作，可惜沒過兩年鋼鐵廠改制，王亮就此下了崗。

此後王亮找過很多不同的工作，做的時間最長的是房地產老闆的司機。

雖然薪資豐厚，但王亮性格耿直並不習慣公司的工作氛圍，於是便提了離職，就在此時一個看起來非常誘人的工作機會擺在了他的面前。

去民政部門做司機。

這可是個鐵飯碗，而且王亮也有做司機的經驗，這簡直是為他量身定製的崗位，王亮興沖沖的去報了名。

到了現場才知道這份工作遠沒有他想的那麼簡單，工作內容確實是司機，但乘客卻基本都是死人。

這份工作是殯儀館的「靈車司機」。

王亮犯了難，雖然這份工作能旱澇保收，但跟死人沾邊多少讓人覺得毛骨悚然。

但王亮到底是退伍軍人，對鬼神之說並不怎麼忌諱，於是便咬牙應下了這份工作。

在工作中見識到太多人性

王亮上班後第一次接觸逝者，是在入職後的第四天。

那天他正跟同事在殯儀館值夜班，手機刺耳的鈴聲一瞬間令所有人神經緊張了起來。

「高速路上出了事故，四名死者。」

王亮跟同事駕著車趕到了現場，可剛到現場王亮就忍不住嘔吐了起來，因為這場車禍實在是太慘烈了。

事故發生時司機緊急打了方向盤，導致車體整個橫在馬路上，猛烈的撞擊之下直接從中間斷成了兩半。

司機和妻子倖免遇難，而後排的四個乘客遺體零落在四周，幾乎分辨不出人形。

王亮強忍著不適跟同事一起分好逝者殘軀，而後分別裝進袋子裡。

事後王亮了解到車上的四個乘客是搭順風車跟著司機進城做生意的，每人給了司機100塊錢。

或許出發時他們還想著這次進城能賺點錢，給家裡人更好的生活，然而他們卻再也回不了家了。

工作做久了形形色色的遺體都見過了不少，王亮也越來越習以為常。

大多數逝者是病逝或自然死亡，但也有不少因為事故或兇殺而亡的人。

兒子吸了毒精神恍惚，拿著刀把父親捅成篩子；殺死情婦而後殉情的男子；

因為生意爭執而對對方痛下殺手；在東北的寒夜裡被凍死的流浪漢。

每一位逝者背後都有一個故事，有的令人激憤，有的則令人唏噓。

有一次王亮奉命去接一位老人的遺體，老人82歲了，沒有子女，一直在養老院生活，在世的親屬只有一個姐姐，不過不常見面。

去世那天他很早就自己離開了養老院，步行很久去了姐姐家，而後在姐姐家門口的棚子裡自盡了，用一根皮帶將自己吊死。

他是跪著上吊的，只要站起來或者用手撐一下地面就能活命，但他沒有，足可見死志堅定。

這位老人讓王亮記了很久，也讓王亮思考生命的意義究竟是什麼。

還有一對相依為命的兄弟，兩人都有些智力問題，靠種地為生，家裡最貴的財產就是兩隻羊。

有一天弟弟賣了一隻羊，兄弟倆買了一些酒食回家慶祝。

酒喝著喝著就上了頭，哥哥跟弟弟商量能不能把賣羊的錢平分，弟弟出言拒絕。

兩人當初趁著酒勁爭執了起來，哥哥一怒之下衝進廚房拿出一把尖刀狠狠往弟弟胸膛刺去。

等到神志清醒時，弟弟已經倒在血泊之中再也沒有了聲息。

親兄弟最終互相殘殺，或許是因為酒精或許是因為頭腦無法思慮周全，這種事件總是令人哀嘆。

最記憶深刻的經歷

這份工作王亮已經做了兩年，見慣了生死王亮在工作時也從容了很多，但有一類逝者是他最不願意遇到的，現在想來還會忍不住哽咽。

王亮曾經去接一個因病去世的13歲小男孩，小男孩穿著平常的衣服，安靜的躺在擔架上看起來好像睡著了。

他的父母憐愛的摸了摸他的頭髮和臉頰，將小男孩平時喜歡的玩具一一擺在他的身旁。

有變形金剛和奧特曼，還有男孩的小書包和小鞋子。

當地的習俗是白髮人不能送黑髮人，所以到了啟程的時間孩子的父母不能跟隨靈車去往殯儀館。

王亮啟動車的那一刻，聽到了孩子父母撕心裂肺的哭喊。

從後視鏡向後望去，孩子的父母正拼命的追趕著靈車，王亮忍不住潤濕了眼眶，隨後放慢了車速。

孩子父母跟著靈車不斷地呼喊男孩的乳名，一聲接一聲，仿佛這樣能喚回他們的小寶貝。

車逐漸駛遠，孩子的父母癱坐在地上無助的望著孩子離去的方向。

年輕的生命過早的夭折總是令人痛惜，王亮同樣為人父親，每每看到年幼的孩子躺在擔架上都不忍心多看。

孩子是父母的心頭肉，天下沒有一個父母能坦然接受孩子的離去。

除了幼兒，讓王亮無法忘懷的還有他第一次自己接屍的那起兇殺案，也就是文章開頭提到的那幕。

當天王亮獨自駕車前往一個偏僻的村落里接屍，荒涼的林間小路沒有一處路燈，積雪的反光也讓王亮難以辨別路況。

來到逝者家裡，王亮一見到屍體就渾身起了雞皮疙瘩。

死者身上布滿了刀口，渾身上下沒有一塊好皮，逝者家屬神情冷漠的讓王亮將屍體裝進袋子裡。

王亮抖著手將逝者運上了車，隨後叫家屬就坐準備出發，「你在前面開車，我們在後面跟著你。」

家屬對王亮說完這句話就轉身走向了自家車駕，只留王亮一人愣在原地，這意味著王亮要獨自一人跟屍體相處。

再怎麼害怕也只能硬著頭皮上了，王亮駕著車原路返回，時不時看一眼後視鏡觀察逝者狀況。

師傅囑咐過越是偏僻的路越要小心慢行，在路途顛簸的情況下，如果後備箱不小心顛開了那遺體可能會掉落出去。

這一看卻讓王亮嚇破了膽，一直在後面跟著的家屬的車突然不見了。

周遭黑壓壓的只有王亮一個人，此時顧不上師傅曾經囑託過的注意事項了。

王亮踩下了油門，只盼著能快點到有人煙的地方，驚心動魄了一路，終於趕到了殯儀館。

王亮將車開了進去，而後馬上下車跟門衛大爺搭話，能跟活人說話的感覺實在是太好了。

後來王亮也學會了緩解恐懼的方法，自己在車上的時候會跟逝者聊天，「如果真的有下輩子，要照顧好自己，珍惜生命，好好活下去。」

不過這份工作干久了王亮時不時也會有死人比活人強的想法，他見過各式各樣的家屬，並不是所有人都對親人的離去感到悲傷。

有的人坐在副駕駛上一路說說笑笑，還有的家屬根本不會出現。

或許這些對於逝者來說並沒有什麼意義，但總歸讓人體會到人情冷暖。

還在路上

親戚朋友知道王亮做了接屍人之後都對他敬而遠之，婚禮節慶都不會邀請王亮，王亮也自覺避諱這些場合。

上班的時候有人看見王亮開著靈車過來，都會遠遠避開，路上的車也會儘量跟王亮隔開一段距離。

王亮自嘲說，「有一個好處是不用擔心車丟了」。

不管外人有什麼看法，王亮一直走在路上，他的工作與其說是接屍人，或許稱為擺渡人會更合適一些。

王亮穿梭在生死之間，渡逝者最後一程，實際上是很神聖的工作，每一次出任務都讓王亮更深刻的感受到生命無常。

見多了生死沒有讓他漠視生命，反而更加珍視在家人身旁的每一天。

王亮還行駛在自己的路上，後來他通過直播平台介紹接屍人這個職業，時不時會直播接送遺體的過程和自己的心路歷程，令很多人破除了以往的偏見和誤解。

有很多觀眾給王亮留言，希望王亮值班的時候能夠一直閒散，不要出任務。

人的生與死都由不得自己，或許我們能夠做到的只有珍惜當下的每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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