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解讀《平凡的世界》第一部第四十五章。
上次我們說到，田潤葉和李向前結婚，最滿意的應該是田福堂。
也許就有朋友感到奇怪了，難道不應該是李向前嗎？畢竟他是那麼瘋狂而執著地追求田潤葉，甚至向父母放話說，如果不能娶到田潤葉，他就要自殺。現在如願以償了，還不滿意嗎？
事實卻是，他真的不滿意；準確地說，婚禮一結束，那種娶到真愛的幸福感、獲得感就失去了。他甚至覺得「還不如他打光棍」。
這是怎麼回事呢？卻原來，都結婚幾個月了，李向前仍然等於是光棍：
從洞房花燭之夜起到現在，他用盡了甜言蜜語，甚至下跪乞求央告，潤葉死活不和他同床。每天晚上，她不脫衣服，在牆角的一張小床上獨自睡覺，而把他一個人丟在那張漂亮的雙人床上。兩個人就像陌生的路人住在同一個旅館裡。李向前夜夜倒在床上流淚、嘆息；他真想大聲狂叫，又想用拳頭把所有的東西砸個稀巴爛……
就是說，田潤葉雖然嫁給了李向前，成了他法律上的妻子，但感情上，她根本沒有接受他。
向前起初以為潤葉是怕羞，「就原諒了潤葉的反抗，並且還在內心責備自己操之過急」，「晚上強迫自己安分守己地睡在大床上」，期望過了一段時間，他就會得到妻子的溫存。
書上說了，向前這個人，雖說是幹部子弟，身上倒沒有那種做派的，普普通通，特別熱愛汽車（專指開車和維護汽車，並不是愛買車、玩車），且廚藝甚精（潤葉此前去李家品嘗過），而對潤葉，則完全可以說是傾注了兩倍的熱情。
但是，他能夠征服大卡車，能夠燒出精緻菜餚，卻無論如何搞不定潤葉。
後來向前想出了一個辦法，所謂「小別勝新婚」，是不是可以嘗試離家一段時間，然後回來，潤葉可能就會改變態度？
就干就干，他找了一個藉口，跟父母說了一聲，就去北京了。可憐李登雲夫婦可不知道兒子的婚後生活不正常，潤葉終究是自願嫁給他們兒子的嘛！儘管覺得他新婚不久就獨自一人去北京有點不合情理，卻也被兒子說潤葉身體不好給糊弄過去了。
李向前到北京根本沒有什麼事，「他就像自己給自己判了個有期徒刑，在這裡屈指計算著刑滿釋放的那一天到來」。你看他在北京怎麼過的：
日子過得多麼平靜，什麼事情都沒有。可他的心如火焚，如油煎，真的就像一個囚犯坐牢一般難熬。白天，他拿著一張月票，從一輛公共汽車上跳下來，又上了另一輛公共汽車。首都所有的名勝古蹟都去了兩次以上。
後來實在熬不下去了，都出現了潤葉」念叨著他的名字，呼喚他趕快回到她身邊來「的幻覺了，於是又迫不及待地回來了。
要說向前也真是個善良的好人。他回家前，」在西單，在東單，在前門大街，在王府井，跑來跑去買了一整天東西。他主要是給潤葉買衣服。他把身上帶的錢，除留夠路費以外，全部都買了東西，裝滿了一個大箱和一個小箱。大箱裡全是給潤葉買的衣服和日用品，小箱裡是給他家和潤葉家的老人買的禮物」。
考慮得真是太周到了。
回到省城下了車，他還不忘給潤葉拍個電報：「我於×月×日坐汽車到請接前」。他希望有一種儀式感，並且認為潤葉會在意那種儀式感。
但是，當他激動萬分地回到了原西車站，直等到「車站上的旅客和接人的親友都走光了，還不見潤葉來」，陪伴他的「還是那兩隻皮箱」。
直到此時，向前還情願相信，是郵電局出差錯，潤葉沒有接到電報。他選擇自己回運輸公司分給他的家，心裡甚至又在自責不該想著要潤葉來接他，又幻想潤葉「正在家裡給他準備洗臉的熱水和飯菜」。
然而，當他敲門不應被迫自己開門後，「頭上頓時像被人狠狠打了一棍」：
他看見，家裡空無一人。一切都還是原來的樣子。他的床上，仍然是一個枕頭一床被子；牆角的那張床也是老樣子。家裡冷冷清清，爐子裡沒一點火星。
就是說，他所有的幻想都成泡影，他所有的努力都成了笑話。
李向前第一次絕望了，又第一次暴怒了，他「發瘋似的跳起來，兩腳就把地上的那隻大皮箱踩癟了。他把那一件件花花綠綠的衣服從箱子裡扯出來，兩隻手拼命地使著勁，把這些衣服都撕成了一些碎布條，扔得滿地都是」。
然後他和衣倒在床上，蒙住頭睡了——其實是無聲地啜泣。
後來潤葉回來了。向前又開始幻想她會主動到他床前來求他原諒她。但幻想就是幻想，潤葉根本沒理他，只是收拾了地上被他撕碎的東西。一直到了夜裡，潤葉又顧自己睡了。
這時向前再也忍耐不住了，他第一次對潤葉採用了暴力，他想要強暴自己的妻子。而潤葉拼死反抗，「經過一陣劇烈的搏鬥後，強姦未遂。他和妻子都傷痕累累，兩個人幾乎都要暈死過去」。
然後向前突然清醒了，跪求潤葉的原諒，然後獨自離開了家；而潤葉直到三天後才起床，「三天來，她幾乎沒吃什麼東西；臉色蠟黃，眼窩深陷，就像剛從地獄裡回到人間一般」。
這樣的傷痕，是從身到心的。對兩個人都是。
三天後，李向前又回來了，是吃醉了酒回來的，潤葉照料了他；於是第二天早上，向前醒來後又以為潤葉回心轉意了，心又熱了，又衝動地向潤葉撲去。
但這回他不僅又挨了一記耳光，潤葉還提著早已收拾好的提包，頭也不回地走了。這一去，潤葉就再也沒有回來，直到向前出車禍失去了雙腿……
命運，有時就是這樣折磨人啊！「強扭的瓜不甜」這句俗話，我想不單單李向前有這樣深切的感受。而什麼時候會出現轉機，卻真的常常非憑願力能決定。
後來的事，咱們下回再說吧。
（網圖侵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