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童小說《另一種婦女生活》:一幅嘴巴被剪刀插的繡品

紫藤花兒開zth5 發佈 2023-11-26T14:45:57.657721+00:00

#頭條文章養成計劃#故事發生在中國解放初期,沒收資本主義和地主財產,為國有資產,企業為國有企業的時候,有兩姐妹,姓簡,姐姐叫簡少貞,妹妹叫簡少芬。兩姐妹平常都深居簡出,一味在家裡做繡活。

故事發生在中國解放初期,沒收資本主義和地主財產,為國有資產,企業為國有企業的時候,有兩姐妹,姓簡,姐姐叫簡少貞,妹妹叫簡少芬。

兩姐妹平常都深居簡出,一味在家裡做繡活。你絕對想不到姐妹有多大年齡,妹妹46歲,姐姐54歲了,一生不曾結過婚,和妹妹相依為命,離群索居!

按說這樣的人家一定是有故事的,看君,你說對了,這兩姐妹確實有故事,而且不是平常的故事。

首先,54歲的姐姐一輩子沒結過婚,讓人就很不解,是不是有什麼隱疾,不可告人的暗病,導致她不婚?當然沒有,姐姐是正常人,不過就是心裡想的跟常人不同罷了!

導致這一切的,還得從她的家庭講起。父親老簡是個舊式的人,深受孔老夫子思想的影響,一輩子謹言慎行,封建保守,從小就把兩姐妹送到女子學校去讀書,由傭人專門接送,為的就是不跟外面人接觸,不和人有交集,晚上也不許出門,說是要兩姐妹恪守女子本分。再以後沒有女子學校了,老簡也就不要女兒們讀書了。

老簡死後不久,原是簡家的家業——醬園,就被沒收充公,兩女兒就住在醬園的二樓上。平時也就是做些針線活,給人做做繡活,拿出去換一些錢,來回維持家裡的生活必要開銷,當然也許兩姐妹並不靠繡繡活度日,老簡留下的也有一些值錢的東西,做繡活只是姐倆打發日子的方式。姐妹倆除了下樓買生活用品,兩人一般是不和人接觸的,這也是老簡長期教育兩女兒的結果,就這樣一直被延續了下來。

有一段時間,簡家是門庭若市的,那是姐姐簡少貞出落成大姑娘時,媒人就開始上門給姐姐說親,可姐姐每次都婉言謝絕,待媒人走後,簡少貞總是在廚房敲敲打打發脾氣,還說,那些人都是居心不良,謀算簡家的財產呢,自己清白的身子怎會白白送給別的男子。

就這樣,姐姐簡少貞一年年的就蹉跎過了,一直到死。

不僅自己如此,以後給妹妹提親上門的人,她也是這樣說,活脫脫地把妹妹也精神捆綁起來,蹉跎到46歲。

你看,這就是姐姐簡少貞的思想,她是做老姑娘的命了,信奉的是獨身主義,一方面想保住簡家的財產,也不知道老簡究竟留給她姐妹倆多少家財萬貫;一方面也不想和人結婚,為的是保住自己清白的身子。敢情結婚就沒有一點樂趣可言?

姐姐如此,可不代表妹妹也如此!


妹妹簡少芬可是很嚮往外界生活的呢!長年的幽居生活,她已經過得怨聲四起,性格變得古怪,一點點不順心的事情,都能讓她找到發泄的口子,動輒就是哭泣半天。特別是她發現自己已提前絕經的時候,在衛生間哭泣了一個下午——她在追憶自己逝去的青春。

香椿樹街有人嫁女接親,常常會出現花轎鑼鼓、喧天鞭炮齊鳴的景象,簡少貞就站在窗邊凝望。她不指望自己這輩子還有這一天,但心裡還是渴望的。


醬園天井裡的桃樹結了兩隻桃子,簡少芬看到了,很喜歡,她想讓桃子結在樹上,多看一段時間,可姐姐一見,就執意剪掉了桃子,扔在醬缸裡面。她說這桃子遲早都是要掉枝的,還不如趁沒有枯萎時就剪掉——姐姐就是不想讓妹妹對未來的生活有期許,就想讓妹妹陪著自己,過這樣一眼就能看到底的生活,哪怕兩人都不開心呢!

可姐姐她想不到的是,她能管天管地,就是管不住妹妹的心。簡少芬中老簡的毒還不足夠深,性格中還是很渴望觸及外界生活的,只是多年被姐姐管制的緊而已。


這天,妹妹在天井裡邊做繡活,邊看著天井,那裡曬著她們簡家的絲綢衣服,為了不被外人偷走。然後,她就看到了來天井裡取東西的顧雅仙,就禮貌地沖她笑了一笑,可就是這一笑,改變了她後來的半生。

顧雅仙是在醬園一樓守醬油雜貨店鋪子的,和她一起還有兩個女人,她們每天在店鋪里賣醬油都很無聊。

女人嘛,一無聊就會聊天嚼舌頭,張家長,李家短的,就說個不停,這是女人的天性!


簡家姐妹和一樓鋪子就隔著一層木板,充當樓板,上面的舉動,常常清晰無誤地傳到她們耳朵里,又因為簡家姐妹離群索居的生活,因此成功博得了鋪子裡女人們的最多的探究好奇心。

顧雅仙碰到了簡少芬友好的微笑,自然就覺得心理距離近了一點。她走上樓去,看看她的繡活,誇讚簡少芬的繡花手藝好,想讓簡少芬給她快要結婚的兒子,也繡上一對鴛鴦戲水的枕套,趨於禮貌,簡少芬就口頭答應了。可顧雅仙卻認為她就是真正答應了。


次日,簡少芬就聽見了自家久未響起的敲門聲。原來是顧雅仙拿的藍色的確良枕套,要簡少芬繡鴛鴦的,簡少芬被面住了,她沒辦法不答應她。但姐姐就很不屑地看了一眼妹妹,然後意味深長的嘆了口氣。簡少貞是不願妹妹和醬園的三個女人來往的,她深知那三個女人的舌頭最長,平常沒少說她姐妹倆。

這麼一來,姐姐見妹妹和外界人有了往來,一來二往的,以後不會有太平日子了,就很不滿的埋怨妹妹幾句。妹妹也覺得是自己不對,也就沒說什麼了。

簡少芬給顧雅仙繡好了枕套後的有一天,顧雅仙提著水果來答謝簡少芬姐妹倆,發現簡家家裡的霉味很嚴重,連茶葉都發霉了,只是可憐兩人都沒有覺察到。顧雅仙有意讓簡少芬脫離這種發霉式的生活,去外面去看看,假裝不理會姐姐的不友好,表面上是邀請簡少芬去參加兒子的結婚喜宴,實際上卻在心裡醞釀著一個局。

簡少貞對於這個邀請,和妹妹又進行了一場爭吵,她恨妹妹耳根軟,不會說什麼拒絕的話,簡少芬對此也有些害怕,最終決定還是去。

顧雅仙兒子結婚的這天,簡少芬早早地起床,一邊洗漱,一邊給姐姐煎中藥。簡少貞告訴簡少芬要記得給人家送禮,她覺得人家就是盼著她的禮錢。一時間簡少芬覺得有上當的感覺。

她給姐姐梳頭髮,那些灰白的頭髮都快掉光了,讓簡少芬又湧起了害怕的感覺。姐姐這樣的日子,她心裡在糾結,她要不要踏出這一步?如果不踏出,她的日子就是今日的姐姐這樣,一眼就望到了頭,幽居寡淡,這不是她想要的;但如果要踏出這一步呢,她最擔心的是害怕別人,那個她未知的外界——她一向不接觸人,也不懂得要怎樣跟人打交道,就像早上她看到的那隻孤燕,笨拙而落寞地飛在天井裡,卻不知道要飛向何處落腳。

簡少芬心裡一直這樣七上八下的腹誹著,拿不下主意。她一直在傾聽著迎親車隊的聲音,但最終沒有聽到,她這才意識到這一天的盼望,就是能看到接親隊伍。

下午,簡少芬聽到天井裡顧雅仙的叫聲,是叫她去參加喜宴的。簡少芬還是很躊躇,顧雅仙勸說了半天,簡少芬才勉強答應去。

當穿著很不搭調的絲綢襯衫的簡少芬,出現在人們的視線中時,她依然是害怕人們的那些眼光,但她還是鼓起勇氣,把禮金交給了顧雅仙。顧雅仙很忙,她叫簡少芬去新房裡玩,簡少芬看到到處都是人,又有了上當的感覺。沒有她能呆的地方,簡少芬就往回走,結果被得知的顧雅仙在後面追上。她把簡少芬安排在一位姓章的教員身邊坐下。

簡少芬對顧雅仙的用意恍然大悟,頓時紅了臉。但是她沒有走,只是很緊張。她發現那個章老師穿著很不協調的解放鞋,大概有四十多歲,想著跟自己的年齡也差不多。

簡少芬拿出酒精棉球擦了碗筷,章老師說了一句:講究衛生是有好處的!就是這句話,打動了簡少芬的心!

這天,天氣熱得透不過氣來,簡少貞卻還穿著厚衣服,她讓簡少芬給她刮痧,簡少芬卻心不在焉。她看著姐姐那缺少彈性,蒼老又綿軟的肌膚,想著以後的自己也會這樣,這樣無滋無味一輩子的人生,心裡就格外酸楚。

一隻蒼蠅從外面飛進來,一直很耐心地在她們頭頂盤旋,簡少芬怎麼都趕不走它,就很大聲地罵了蒼蠅。簡少貞卻懷疑簡少芬罵得是自己,而且簡少芬罵的那句話極為下流難聽,簡少貞覺得簡少芬現在和顧雅仙她們那些人一樣了,會罵髒話,會撥弄是非的一群人,一群女人!

顧雅仙又來敲簡家姐妹的門了,這次她是來送戲票的,她約了簡少芬晚上去看越劇,都是幾個名角上演的。簡少芬猶豫著,最後還是答應赴約,簡少貞則咬牙切齒地罵顧雅仙是攪家精——她越來越痛恨顧雅仙登簡家的門了。

沒想到,晚上和簡少芬一起看戲的,竟是章老師。章老師買了汽水,但簡少芬卻沒有喝的欲望。兩人心不在焉地看完戲,都不知道戲中究竟講的是什麼故事。章老師在送簡少芬回家的路上,問了兩個實質性的問題;一個是章老師的妻子去世多久,因什麼去世,另一個是她們的兒子現在的情況——他的兒子現在上高中了,在外婆家住著!

一時間,簡少芬覺得章老師和自己一樣都是可憐人,內心和章老師心理距離也拉近了一些。

顧雅仙再次登門,她是來確定簡少芬與章老師相親的情況的,得到簡少芬的肯定回答後,顧雅仙就提議她再約見面,勸慰她不要聽她姐姐的那一套。

這次見面,顧雅仙是站在樓梯上和簡少芬說的,簡少貞依然對她存有敵意。

和章老師的幾次見面,終於使簡少芬決定和章老師在一起,但是,只要一想起姐姐,想起她將後也要和各種各樣的人打交道,說著很世俗的話,周旋和左右逢源,心裡還是覺得害怕!最終,和章老師走在一起的想法占了上風,簡少芬決定把這一切對姐姐和盤托出。

簡少芬艱難地說完後,簡少貞勸她再考慮一下,男人都是有企圖的,思想都不單純,勸她不要她著急出嫁!就是這最後一句話,刺痛了簡少芬的心,她哭著說:我著急,我要是著急早就嫁了,何苦跟你過這種沒滋沒味的日子,我都46了,我還著急……

兩人再次發生了強烈的爭執,在推搡簡,老簡的遺像從桌上掉下來,摔壞了玻璃。簡少芬把遺像擺好,對簡少貞說:你這樣,我更加是鐵了心要嫁了!

簡少貞見妹妹這樣,就咒罵起了顧雅仙,說她是攪家精,要讓她不得好死!

9月的一天,是簡少芬出嫁的日子。婚禮辦的很簡單,簡少貞沒有去。人們都知道簡家的情況,所以在婚禮中,對於新娘子長久的哭泣並沒有去勸阻。

顧雅仙當然是婚禮的女儐相,她在婚禮第二天,給來店裡的客人分發著喜糖,並對人們說著婚禮中,章老師兒子的表現情況。簡少貞就在這時候穿著黑衣黑褲,頭戴小白花——一副守喪的打扮。她還拿著剪刀,盯著顧雅仙那兩片不斷紛翻的嘴巴,嘴裡說著:「攪家精,爛舌頭,我要剪掉你的爛舌頭!」說著,就向顧雅仙揮舞著去。

此後,每個午後,簡少貞都這樣穿著守喪的行頭,罵著顧雅仙,再向顧雅仙揮動起剪刀!

簡少芬婚後回去看望姐姐,簡少貞卻不見,每次都趕他們走。

那一天,簡少芬和章老師一起又去看簡少貞,簡少貞則向她們扔東西,先是各種盆子,然後是垃圾,最後是一隻糞桶,髒水都濺了他們一身,氣得簡少芬說:「現在我也死了心了,以後再不來了,再來就是給你收屍的時候」。沒想到,簡少芬的話一語成讖,簡少貞真的死了……

那天都過了下午,顧雅仙沒見簡少貞來例行威脅她,她心裡隱隱感覺哪裡不對勁,還和粟美仙打趣說:那老傢伙不是翹辮子了吧?

簡家的樓板下面,就是醬園鋪子,上面用報紙什麼的貼著,樓板縫隙中的一點舊報紙上有一塊暗紅色塊,但是,顧雅仙發覺它在慢慢地擴大範圍,一下子像想到了什麼,就趕緊衝到樓上簡少貞家。

她撞開了門,看到簡少貞正倒在繡花繃架旁的血泊中。簡少芬隨後也趕了來,她把姐姐早已涼透的屍身搬到了床上。

做為香椿樹街出了名的怪人簡少貞,她的死法也很奇特,她用很多的繡花針扎破了自己的動脈血管,然後等著血液流光而死……

而在她死的旁邊的那個繃架上,有一副繡品,很讓人驚詫,繡的是一個女人的臉,酷似顧雅仙,她有著兩片肥厚的紅唇,然而,這幅看著繡工逼真的繡品,還沒等完工,就已經被損壞了,人們看見,在兩片紅唇之間,被人插上了一把剪刀。

關鍵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