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找歲月的痕跡(一八一)計劃生育

舊夢雜談 發佈 2023-12-06T11:28:21.089970+00:00

尹偉新洗完臉,坐在我身邊小聲地說:「北街的陳師安讓拖拉機給砸了,你知道吧?」我愣了一下問:「啥時候的事兒?」尹偉新說:「上午我來的時候,人家說他去試拖拉機,開到北邊的橋頭時,拖拉機一下子歪倒在路邊的水溝里,他往下跳的時候被拖拉機砸中了大腿,聽說腿被砸斷了,人都送到縣城裡了。

尹偉新洗完臉,坐在我身邊小聲地說:「北街的陳師安讓拖拉機給砸了,你知道吧?」我愣了一下問:「啥時候的事兒?」尹偉新說:「上午我來的時候,人家說他去試拖拉機,開到北邊的橋頭時,拖拉機一下子歪倒在路邊的水溝里,他往下跳的時候被拖拉機砸中了大腿,聽說腿被砸斷了,人都送到縣城裡了。」我哦了一聲,去看母親那邊。

尹偉新的大哥也在給母親說這事兒。他的兒子比尹偉新小不了幾歲,他的嗓門也比尹偉新大,他對母親說:「姨呀,你知道吧,這個劉興安又出來興事了,他的東西誰也不敢動,誰動了就找誰的麻煩,陳師安的拖拉機出事,就是因為他卸了劉興安的拖拉機上的幾個零件,聽說就是幾個螺絲,就這他也沒有放過陳師安,你看看吧,把他的腿給砸斷了。」母親感嘆一聲說:「哎喲,這大忙的天真是可憐,這個劉興安都死了這麼多年了,咋還這麼不安生,他咋這麼纏人,聽說他老婆偷著改嫁了,他那房子空著也沒有人敢住。」尹偉新的大哥一聲地說:「這算是陳師安的命大,不然就被砸死了,人都說陳師安是個好人,劉興安也是個好人,才留了他一條命,他的車上也卸過劉興安車上的東西,這人也要小心。」

尹偉新的大哥偷偷指了一下大路上。我們看過去,見張文鋒的父親張景康扛著兩個木叉從那邊走過來。這是張文鋒也給我說過,他家的拖拉機下面機油殼就是從劉興安的拖拉機上卸下來的。聽了尹偉新大哥的話,我還真有些為張文鋒家擔心。

因為我見過鬼,我對尹偉新大哥的話還是比較相信的。劉興安是軍人出身,還真有些軍人的威風,死了這麼多年了,別人一提起他還是有幾分害怕。

張景斌叔叔對這些並不是很在意,他說:「陳師安的技術不如張廣乾,可能是他開車的時候不小心,才把車給開翻了,這就是趕巧了。」尹偉新的大哥也說有這種可能。陳師安的本行是做飯當廚師,我大哥結婚時還請他做過飯,開拖拉機算是半路出家,技術真的沒有張廣乾好,他經常跑到張廣乾的家裡去討教技術方面的問題。就連韓灣的那個大老馬也經常往張廣乾的家裡跑,可見張廣乾在這些方面還真是權威。

大人們又說了一會兒話,就把話題轉到了計劃生育上。這一段時間計劃生育抓的很緊,有一些人被大隊的幹部押著去關帝廟去結紮。五隊裡還沒有這種現象,土地到戶之後,隊長的權力一下子被架空了,再沒有人聽他的了,何況我們五隊裡本來就沒有隊長。那個李庭遠是借調過來的。張景富早就不管這事了。計劃生育的事兒都是大隊裡的幹部管,他們帶著人到超生的社員家裡去動員他們結紮。聽說結紮很傷男人的身體,一些人對此產生了恐懼,沒有幾個人願意去結紮。

尹偉新的大哥對張景斌半開玩笑地說:「老會計,你這五個小孩了,是不是要挨一刀?」張景斌叔叔說:「我五個小孩,你的小孩也不少,要挨刀咱倆都跑不掉。」尹偉新的大哥說:「以前說生小孩沒有人管,現在連生小孩也有人管了,那個老周生了個末把的兒子,他這麼大的年紀了,是不是也跑不掉?」母親一聽,小聲地罵了一句:「老不正經,老現世包,快六十了又生了一墊把。」

他們說的是周宏朝,就是跟母親吵架的那個爺爺的小連襟,我這位小姨奶去年也生了個兒子。母親說的有些誇張,不過這位姨奶真的快五十了,她生這個兒子也算是個奇蹟。我們把母豬生的最後一個崽稱為墊把,就是墊底的,最後一個的意思。用到人身上那就是罵人了,周宏朝跟母親吵過架,母親自然會這樣罵他。

張景斌叔叔說:「老周那麼大年紀了,不結紮怕是也生不了啦。」尹偉新的大哥說:「這要是抓緊了,大家都在看著,他的小孩那么小,怕是他也躲不掉。」母親也說:「那不假,這結紮又不是啥好事,他在大隊裡還有點事干,他不帶頭別人也不服。」

張景斌叔叔說:「現在正是收莊稼的時候,估計不會再讓人去結紮,可能等收完莊稼以後又會緊一點。」尹偉新的大哥說:「聽說區里還成立了計劃生育辦公室,那些人厲害的很,你不去他們就敢抓人,還拉你的東西。」母親說:「這不是明搶嗎,哪能這樣干?」尹偉新的大哥說:「姨呀,你不知道,外地里早就這麼幹了,人家那計劃生育抓的嚴得很。」

這事兒我也知道一些,淮濱的二姑早就結紮了。聽說男人結紮對身體有傷害,二姑不敢讓二姑父去結紮,他是家裡的頂樑柱。可不能讓二姑父有什麼閃失。二姑就自己去了,她在家裡躺了半個多月,可見結紮對女人的傷害也不小。

當時我對計劃生育並沒有什麼特別的感覺,和我不相上下的小孩的確很多,在學校里就能看出來,各家的小孩也很多,這並不奇怪,家家都是這樣。養這一群孩子對大人的壓力很大,可小孩並沒有這方面的感受,小孩子的要求很簡單,只要能填飽肚子就行,不過這個願望大多數的孩子也滿足不了。有時連我也吃不飽,我家過得雖然艱苦,糧食還是夠吃的,主要是母親太節儉,蒸的饃太黑太難吃,我吃個半飽就不想吃了。母親老是罵我太奸猾,將來會餓死的。

一提到餓死人,我就會想到59年慘狀,一家人圍坐在一起,在瑟瑟的寒風中,多少天不見一粒糧食,不要說是野菜樹皮,就是一口熱水也很難喝到。因為家裡的鍋早被收去煉鋼了,灶台也被搗毀,隊裡的食堂也斷了火,很多人家只能聽天由命,坐在那裡等死,在這樣情況下,如果你的眼前真有一塊人肉,可能真的會忍不住啃上幾口……

收割油菜就是簡單,就在場上曬一曬,用木叉翻曬兩遍,油菜籽在陽光的暴曬之下全部炸開,最後再用木叉拍打一遍也就完事了。下午用木叉將秸稈挑到穀場的角上垛起來。油菜籽和油菜殼子收攏到一起,由張景斌叔叔把它們揚出來,這個活我們家裡的人都幹不了,這穀場上還真的離不開張景斌叔叔。只是油菜這東西不高產,這半畝多油菜才打了一包多一點,聽張景斌叔叔說大概還不到二百斤。接下來的幾天,我和三哥跟著母親將油菜秸稈和油菜殼子一車一車地往家裡拉,母親生活很節儉,油菜殼子一樣可以當柴火燒。

等我們再把場上收拾乾淨時,真正的夏收也開始了。夏季的莊稼比較簡單,除了小麥就是油菜。由於多少年來老百姓一直沒有吃過飽,土地到戶之後的第一個年景,自然都是多種小麥,油菜只是少量的種。現在油菜已經收完了,整個大地一片金黃,田間地頭的人也一天比一天多,從前一兩天的零星收割,到後來的連片收割,抬眼望去,到處都是人,這景象比生產隊裡熱鬧多了。以前生產隊裡幹活的沒有老人和小孩,既是有,也都是拾麥子的或偷麥子的。現在不同了,只要能拿得起鐮刀,就得下地幹活,自己的活就干不完了,那裡還有閒功夫去偷別人的。

我家的地最多,幹活的人自然也最多,那場景自然也最熱鬧。因為二姑和二姑父也來了。我二姑和她三個兒子的地還在這裡,他們還都是農村戶。這幾年來,他們兩口子一直努力地想把戶口轉到淮濱去,一直也沒有成功。將戶口轉到城裡,那就是非農戶口,非農戶口就是吃商品糧的。在永安城,吃商品糧的就比農村人光棍,比農村人舒坦,比農村人有優越感,那就是高人一等,你想擠到這一類人之中,就是搶他們的飯碗,誰會捨得把自己碗裡的肥肉給別人吃呀?不要說是肥肉,就是一口湯他也不捨得給你喝。更何況還是城裡的吃商品糧的呢,那就更難了。

從我記事時起,就知道吃商品糧的看不起農村人。那城裡的吃商品糧的就更看不起農村人了。還記得那一次,光輝叔叔的姨從蚌埠回來看他,給光輝叔叔帶的東西就不給我吃。那眼光——哈……

永安城和淮濱只差了三十幾里路,不要小看了這三十幾里路,這中間可是省與省之間的關係。不是鬧著玩的,這邊的人跑到那邊去搶他們的商品糧名額,沒門兒,就是不給你轉。做了他們那邊的媳婦,給他們那邊生了孩子也不行。無論他們怎麼努力,就是批不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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