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藏系列:《喜馬拉雅山裡的廖皮匠》

杜攀 發佈 2023-12-08T05:29:57.819082+00:00

喜馬拉雅山裡的廖皮匠1潔白的雪山環抱著邊陲小鎮,安靜,祥和。美麗的希夏邦馬峰遙遠而親近,神秘又平常廖皮匠占據著一個很好的鋪面,前面不遠有政府大院,右面是公安局、醫院,左面是藏民聚居區,可謂「黃金地段」了。

喜馬拉雅山裡的廖皮匠

1

潔白的雪山環抱著邊陲小鎮,安靜,祥和。美麗的希夏邦馬峰遙遠而親近,神秘又平常

廖皮匠占據著一個很好的鋪面,前面不遠有政府大院,右面是公安局、醫院,左面是藏民聚居區,可謂「黃金地段」了。

在我老家四川,補鞋修鍋可能無需店面,走街串巷或在街邊支起一個攤位既可,生意隨時隨地可做。但在邊陲小鎮不行——狂風能把人捲走,而且室外寒冷的天氣也令人難以忍受。所以,但凡做點生意,均需一個鋪面。

經過我仔細觀察,廖皮匠其實是個帥氣的男人,總能給人信得過的感覺。但廖皮匠皮膚黝黑,難以分清具體年齡,看樣子他在青藏高原是有些時日了。當然,從廖皮匠能在「黃金地段」占據鋪面,也說明他是很久以前進藏的,來小鎮應該有些時日了。由此推斷,廖皮匠還是有些錢的,因為小鎮有條常識:西藏的生意是越早進藏越好做,也就是說越早進藏越有錢。而且實際情況也往往如此,人們都相信這一點。

廖皮匠是重慶人。我跟廖皮匠認識是由於高壓鍋壞了去找他修,在那個連煮雞蛋都需要高壓的地方,高壓鍋壞了無疑是當務之急的大事。於是,我的高壓鍋壞了後,我進了他的店面,廖皮匠招呼我坐,說立等可取。

「你也是四川人?」坐下後,聽到廖皮匠說話的口音,我問道。

「以前是,現在屬於重慶管轄了。」廖皮匠邊做事邊回答。上世紀末,重慶從四川分離出去,成為直轄市。

「一樣的,隨便那個管都改變不了川人的性質。」

「對,重慶也好,成都也好,還不都是四川人。」廖皮匠附和道。

「天下大勢,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嘛。」

「啥大事?合合分分的?」

「沒啥事,隨便說說。」本世紀初的普通人,大都知道一些《三國演義》的故事,如桃園三結義、過五關斬六將等,但很多人並沒有讀過《三國演義》,所以當我念出「天下大勢,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嘛」時,廖皮匠不明白。

「你也是四川的吧?」廖皮匠問我。

「是的。」

「你做什麼的呢?」

「我在學校那邊開了個館子。」

「開館子呀,好,利潤高,你掙大錢哦。」

「掙啥大錢,混口飯吃。」

「都混飯吃,哩,你的高壓鍋修好了。」廖皮匠把高壓鍋遞給我。

就這樣,和廖皮匠認識了。

小鎮是個很悠閒的地方,我在小鎮的歲月從未覺得什麼是忙碌和競爭,大家做事都那麼慢慢騰騰卻有條不紊,包括政府公務員,不緊不慢,按部就班。我時常覺得,在小鎮最大的競爭,不是與人,而是與環境——漫天風雪、稀薄空氣,只要你能適應下來,基本上取得了勝利。

所以,我們四川老鄉經常聚在一起,有時神吹,有時玩撲克,打發那無聊的時光。當然,我的老婆偶爾會來嘮叨,說我遊手好閒。而廖皮匠卻不同,沒人管,一人吃飽,全家不餓。廖皮匠一個人在小鎮開店,自由自在。

時間一天天流逝,今天重複著昨天的故事,當然,明天的故事也會跟今天大同小異。我時常覺得很無奈,便玩笑似的問廖皮匠:人活著到底有啥意思?廖皮匠憨厚的回答:掙錢,吃飯,養家。我說那你把你的「黃金店面」與我換換,讓我也掙點錢吧。廖皮匠依然憨厚的笑著:等我不幹了讓給你。我方才知道,憨厚往往是表象,狡黠才是真的。

當然,為什麼要憨厚?為什麼不狡黠?憨厚好嗎?狡黠不好嗎?抑或,狡黠好嗎?憨厚不好嗎?

2

初夏的陽光照耀著高原,除了強烈的紫外線,沒帶來多少暖意,街角還有殘雪,冰冷的空氣依然刺激著皮膚。

我來到小鎮的車站,車站很簡陋,空曠的土壩子上面蓋了幾間低矮的房子,有三兩個工作人員,便是汽車站了。我上了開往日喀則的班車,再打算從日喀則轉車,去拉薩辦點事。

坐好後,我突然發現廖皮匠也在車上,心裡禁不住歡喜不已。雖說小鎮不大,但熟識的人卻不是很多,至少和解放軍還有和藏民就沒什麼交往。在班車上能有廖老鄉陪伴,豈不美哉!要知道這班車晚上要在老定日住一晚,明天才到日喀則,日喀則還需住一晚,後天換車到拉薩。

「去哪裡呢?」我問道。

「回老家。」

「哦,怎麼現在回去?離春節還早哩,老家有事嗎?」

「嗯,老婆病了。」廖皮匠還是顯得很憨厚,看不出他內心是否有因老婆病了而悲傷難過。

「還回來嗎?」

「啥?咋不回來?老婆病好了馬上回。」

看廖皮匠去地匆匆,這麼大老遠趕回家,可能老婆病得不輕,同時也說明廖皮匠愛他的老婆,以至于歸心似箭。

「火車通了真方便,不用從格爾木轉車了。」我換了個話題。

「是方便,但不知道重慶的火車是單號開還是雙號開?」

「我也記不清了,好像是單號吧。」拉薩發往成都和重慶的火車輪著來,即今天開的拉薩至成都,明天就開拉薩至重慶,而且拉薩出發的火車都是早上,運氣不好的話要在拉薩住兩個晚上。

一路如常,按時到了拉薩,我們分了手,他直奔火車站,我辦我的事。

3

幾天後我回到小鎮,路過「黃金地段」,發現廖皮匠的店開著門,我驚奇不已——廖皮匠不是回老家了嗎?難道他騙我?把店「打」給了別人。

為了一探究竟,我快步來到廖皮匠店鋪前,拉開門,撩開厚重門帘,走進店裡,暖暖的空氣裹滿全身。我突然發現廖皮匠坐在角落裡,他見我進來,順手拉了根凳子讓我坐。

「你怎麼回來了?」我坐下後問道。

「我到拉薩後,與老婆通電話,她說沒什麼病,是醫院檢查錯了,我就回來了。」

「哦,沒病就好。」我順便問道:「到重慶的火車是單號還是雙號?」

「到重慶是雙號開,我票都買好了,355元吶,退票才退284元。」廖皮匠有些氣憤地說。

「只要人沒事,錢算啥?你要真回去了的話,還不知要用多少錢。」

「那倒是。」

回到住處後,放下行李,報告老婆拉薩的事辦好了,便迫不及待地把廖皮匠這幾天的「神奇」經歷講給老婆聽,老婆白了我一眼:「我早就知道了,小鎮多大個地方?何況是老鄉,誰不了解誰?你就是個神經病,成天正事不做,遊手好閒,管閒事,鹹吃蘿蔔淡操心,你都快成為第二個趙哥了。」

我竟一時語噻,突然覺得,其實我最「神」,也許別人就是這麼認為的,至少我老婆這樣認為。

「神」不「神」又何妨?每個人有每個人的性格,有自己的生活方式,只要不危害他人,自己覺得好就行了。

每個人都在追逐自己的夢想,我似乎理解了廖皮匠的夢想——掙錢,吃飯,養家。那我的夢想呢?好像也是掙錢,吃飯,養家,不然是什麼?但是,每當夜深人靜,寂寞獨處的時候,我深深地感覺到,我的夢想,絕不僅僅如此。

我的夢想,在生活的重壓之下,似乎睡著了。

睡著了,它就會有醒來的時候。我總覺得,人生追求就是為了肚裡多吃點,包里多裝點,順帶再損人不利己點,太過庸俗了,與低等動物何異?人還是應該追求點什麼,與物質無關的什麼,不對嗎?管他的,試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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