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 韋雯
編輯 | 袁斯來
近兩年，在消費品中，相機突然火了起來。在某電商平台，買一台相機已經需要提前預約。更令人驚訝的是，預約也並不難保證買得到貨。
其中，富士膠片的X系列相機是十足的緊俏貨。X-T5、X-T30、X-S10等型號數位相機萬元價格，一機難求，甚至在二手市場的價格已經高於原價，擁有富士膠片的人被稱為「富家子弟」。
作為和柯達齊名的膠片廠商，在銀鹽時代逝去後，富士膠片跨越了經濟周期。在數位相機的頂峰時刻，富士膠片於2012年推出了X無反系列數位相機。作為數位相機賽道的後起之秀，富士膠片相機與同為日系廠商的尼康、佳能、索尼、松下位列全球top5。目前，五家日系廠商已經占據全球數位相機90%以上市場。
區別於其他相機廠商，富士的相機帶有濃厚的膠片氣息。由於外觀復古，且富士帶有膠片色彩、原圖直出等拍照效果被攝影愛好者青睞。在接下來的相機對抗手機的產業發展歷程中，富士膠片也與索尼、尼康等相機廠商有著差異化戰略，這也源自於企業的獨特風格。
當索尼集團在做除相機外，遊戲、音樂、電影等更「軟」的業務時，富士膠片以膠片材料科技基礎，涉足譬如醫療設備、高性能材料等更硬核的行業。換句話說，富士相機背後的富士膠片更像一家科技TO B公司。
近兩年，富士相機供不應求的背後，有多種原因一同催化，其中主要原因與供求關係相關。富士膠片（中國）投資有限公司副總裁孫東亮向硬氪解釋，相機年產量有限，面臨突然的需求，富士的確供不應求。
這背後是全球缺「芯」的困境，數位相機廠商正在與手機廠商爭奪為數不多的晶片、鏡頭的玻璃鏡片等原材料份額。事實上，從供給端來看，不僅富士膠片的多款型號機器供應短缺，同為數位相機行業的其他品牌在某些大流量型號上也面臨供不應求情況。
需求側方面，我們能夠發現，數位相機廠商紛紛加大高端產品的研發投入，產品定位中高端，平均售價已經是10年前的6倍。
可以理解的是，在核心資源緊缺的情況下，相機廠商們將優質資源配置到高端機型，進而謀求高客單價及高收益。數位相機市場需求逐漸回溫，銷售數據傳導到財報是欣欣向榮狀態。根據日經中文網，2022年4-12月，佳能、尼康、富士膠片的相機部門的營業利潤合計約為2200億日元（約合人民幣107.61億元），逐漸回暖，達到7年來的高點。
但是，財報數據的大幅增長，這是否是個好現象？各個廠商包括富士膠片都需要看到數字背後假象，仍有大部分的用戶希望購買到5000-7000元性價比的數位相機。在財務數據大幅增長後，高端產品市場策略可能會面臨反噬。
硬氪近期在富士膠片影像周FUJIKINA活動上專訪了富士膠片（中國）投資有限公司副總裁、電子影像事業部事業部長孫東亮。其在影像行業擁有25年從業經驗，加入富士膠片後，富士數位相機銷售規模十年內翻了將近7倍，以下是Q&A實錄（經編輯）：
富士膠片（中國）投資有限公司副總裁、電子影像事業部事業部長孫東亮
一機難求的背後：供不應求
硬氪：近兩年相機逐漸回暖，這是為何？
孫東亮：第一，受疫情的影響，疫情狀態下放大了我們的情緒，更有記錄生活、去拍攝的衝動；第二，十年前數位相機市場被手機蠶食，但換個角度來看，手機品牌宣傳產品時都在講拍照質量，也在替相機品牌做用戶攝影基礎教育工作；第三，我認為是消費潮流變化，當這一代群體開始認為手機拍照很容易的時候，在某些攝影領域，相機可以讓他們有更出彩的圖片，比如，夜景、超廣角大風光、超長焦畫面、微距拍攝等。相機能幫助大家更好地實現自我表達的訴求。
硬氪：富士膠片的相機在市場上很緊俏，存在供不應求的情況。網上會有富士相機飢餓營銷之類風評，您怎樣看待？
孫東亮：富士膠片不存在飢餓營銷。因為2023財年規劃中，集團給了中國區數位相機業務同比增長26%的目標，但是上半年中國區已經同比增長了148%。中國市場的需求遠超預期。業務同比增長148%是積極進取的結果，一定不是飢餓營銷這種做法能帶來的。關於未來，我們已經在和總部一起進行更積極的規劃探討。
硬氪：富士能否加快速度生產抓住市場機會？
孫東亮：從市場導向生產端需要半年時間。但能否夠量，又關係到包含但不僅限於晶片等零部件及原材料的供應問題。相機需要和其他行業的產品去贏取半導體等資源。
我們預測今年國內數位相機品牌總計相機銷量在140萬台左右，以平均客單價1萬元計算，就是150億銷售規模的市場。但是手機一個品牌動輒就是幾千萬至上億台銷量。手機的鏡頭比我們小，但是數量龐大。從晶片及原材料供應端，會更傾向於量大的市場和產業。如果我們希望上游原材料零部件的供應向相機行業傾斜，身處相機行業的所有品牌需要共同努力 。
硬氪：對您和富士膠片來說，資源緊缺情況下，接下來在產品上有何打算？
孫東亮：面臨缺芯，將有限的晶片用在高客單價產品上，所以相機的客單價提升，反映在財務報表上，利潤增加，使得公司把高客單價產品定為未來開發的主流產品。但這是一個數據假象，我們忽略了低客單價客群，消費大概率是循序漸進的。當低客單價產品因此消失，用戶不得不去購買高客單價產品，所以原來只有5000-7000元預算的消費者不得不去買1萬-1萬5000元的產品，而我認為這可能會造成一個物極必反的結果。
未來消費者會逐漸趨於理性，我們希望商品開發部門能看到數據背後真正的原因，拿出一部分資源去開發製造滿足年輕用戶群體需求的產品，去平衡好研發及生產資源。
趨近飽和的相機市場，巨頭如何生存？
硬氪：近期的回暖是否利好相機整體產業？
孫東亮：近兩年相機產業是在復甦，尤其是疫情之後，其中中國市場是狀況最好的。但是我們行業在2010-2011年是頂峰，現在儘管有所復甦，但數量規模遠未恢復到行業頂峰時期的水平。好的現象是，當代年輕用戶群體熱愛攝影的目的已經從以往的記錄為主轉為自身意識及觀念的表達，這也是我們為什麼舉辦影像周的原因。
辦這樣的影像展，我們希望用戶看到相機在記錄與留存這兩個價值以外，專業的相機與更高的畫質能夠讓我們捕捉到與手機不同的領域與畫面，這大大地豐富了我們的生活，讓我們更好地了解我們身處的世界。手機和相機圖像質量及功能上是有差異的。手機可以很方便地拍攝與分享，而相機可以獲得不同地視角與畫質更佳的影像，這兩個產品事實上是可以互補的，就目前而言，雙方都無法被徹底替代。
富士膠片影像展
硬氪：您怎樣看待競爭對手在相機上的創新？
孫東亮：富士膠片目前會有一些相機的個性化，只是步子還沒有邁大。但是一些品牌做過，相機拍出的自己比本人更漂亮。相機像手機一樣，更多用到AI模型，預設算法讓相機懂人，就像美顏。
曾經有段時間這是一個風潮，但是潮流所謂潮起就會有潮退。網紅臉用戶不接受的原因是，美得很類似，其抹殺掉了每一個個體鮮明的特徵與個性。因為AI認為，美是下巴拉尖。但是每個人都有獨特的美，慢慢大家就排斥掉了。與此相較，相機是更忠於真實的存在。
也有品牌嘗試把手機系統植入相機里，可以打電話，但會發現電池續航能力不夠。就像我們用手機會有電池焦慮，一旦需要再加大電池體積，相機輕便的功能就沒有了。
富士膠片是小試牛刀，我們將相機色彩化了。最早我跟總部爭取要做彩色的相機，但是他們認為專業的相機就應該是黑色的，彩色的會有玩具的感覺。但是年輕人需要彰顯個性，我們很願意讓用戶擁有更多的選擇。
最後還是說服了總部，我們開發了鮮艷、亮色系的相機，開發了旁軸復古的相機，一開始不太理想，隨著時間推移接受度越來越高。我們看到其他品牌也開始做這樣的產品。對於相機製造商來說，越個性化差異化意味著標準化越低、生產製造成本越高，因此我們在有限的範圍做出滿足消費者個性化的需求。
富士X-A5
硬氪：富士膠片的用戶群體是怎樣的？
孫東亮：我們相機的用戶現在有兩個極端，一個是從前我們認為客單價高的群體是我們的核心用戶，但這只是因為他們更傾向於專注現有相機的邏輯，不太習慣去改變相機品牌。我們發覺業內新產品更新換代速度大幅放緩。
另一個極端是入門級攝影消費者的增長十分明顯，未來兩年這種需求還將持續，我們在這次的展覽里也看到很多年輕人在認真地欣賞作品、研究攝影。
在商業攝影、新聞攝影、野生動物及體育攝影領域，數位相機天然具有護城河。但事實上用於這些領域的相機只占到相機市場總銷售額的小部分，更多的是基於日常記錄、基於興趣愛好以及自我展現與表達等的用戶群體。
硬氪：富士膠片有怎樣的產品矩陣？
孫東亮：富士目前分為三類，一類是GFX中畫幅系列針對商業攝影以及攝影工作室，100S剛剛調價到29900元；另一類是剛剛進入商業攝影領域，需要性能不錯可以半工作型機器，是我們的H系列，在15000元左右；最後一類純粹記錄和表現自我生活，入門型機器，大概在7000-10000元左右。
2012年之前，富士膠片作為相機品牌的後來者，並沒有很清晰培育用戶；當時它只是一個以膠片為主打產品的專業影像品牌。後來膠片時代落幕，富士膠片開始大規模製造相機，但是當時主流業務80%是客單價2000元左右的機器，不夠專業；一直到2019年，我們的GFX系列1億級像素機器出來後，我們開始明確規劃專業領域，商業領域客戶需要什麼，高端攝影發燒友、愛好者需要什麼。
富士產品矩陣
硬氪：富士膠片的營銷策略不單單是做廣告，還在辦展，做線下空間。
孫東亮：相機這個東西很有意思，不像買瓶水喝完了就好，相機買了要用。所以我們提供服務，告訴消費者買了一萬元的機器，用很多功能，怎麼發揮機器的功能獲得更漂亮的照片。
我們發覺到，最近一年時間，用戶回歸實體店欲望明顯了。攝影需要有人告訴他，帶著一起玩，這方面電商提供不了。所以富士在上海、北京辦了X-SPACE富士影像共享空間。在一部分購買需求消亡同時，產生了服務型需求，它也有轉化商機的可能。
硬氪：FUJIKINA展覽把用戶的照片搬到了上海展覽中心，也在辦一些workshop，對於您和富士膠片來說意味著什麼？
孫東亮：這次在上海展覽中心辦影像展，也是一次非常大的突破，是我們在國內積極市場營銷的一個縮影。
從預熱、選址到布展，我們投入非常多，但這些並不能為企業帶來直接收益。我們認為，一款相機只有在被使用、在通過用戶的手獲得理想的畫面時，相機才真正展現其價值。
攝影不但可以記錄與留存情感與歷史，除此之外，引用我們的一位合作夥伴的話，攝影也許不能改變世界，但至少可以展現世界。
瑪格南圖片社攝影作品
我們很多人學攝影基本上是手把手的方式，上攝影課，有一套固定的模式。富士膠片想提供一種另一種攝影風格，希望能展示圖片和攝影乃至這個世界的多樣性。
這是我們長期持續對線下空間與展覽投入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