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年前,中國人遠赴西伯利亞淘金:「只要進了溝,黃金就到手」

熔岩往事 發佈 2023-12-16T19:13:10.891639+00:00

吉祥地麒麟溝麒麟新溝,位於俄羅斯西伯利亞北部,距北冰洋1100公里,在雅庫特自治共和國境內。因盛產黃金,華人淘金工就把它稱為麒麟新溝,取吉祥喜慶之意。麒麟新溝長40多公里,溝塘彎彎曲曲呈東西走向,兩邊的山上長滿了落葉松和樟子松。

吉祥地麒麟溝

麒麟新溝,位於俄羅斯西伯利亞北部,距北冰洋1100公里,在雅庫特自治共和國境內。

因盛產黃金,華人淘金工就把它稱為麒麟新溝,取吉祥喜慶之意。

麒麟新溝長40多公里,溝塘彎彎曲曲呈東西走向,兩邊的山上長滿了落葉松和樟子松。

20世紀初,俄國極力開發西伯力亞金礦,但由於國內勞動力短缺,只能採取集中招募和允許零散華工進礦採金的辦法開採黃金,解決國內的經濟危機。

那時,中國的勞動人民正處於饑寒交迫的境地,許多人就此背井離鄉來到俄國遠東地區謀生。

麒麟溝內的黃金儲量相當豐富,在小溝礦區內,只要揭開厚厚的草皮子(金溝人俗稱毛皮),見到砂子,用鐵揪就能撮出金子來。

甚至在河床邊緣地方的砂子裡,只要用「撥子」(一種採金用的工具)在水裡搖,就能搖出黃金來。

早期到過新溝的人們都說,那確實是個金溝,「只要進了溝,黃金就到手」

1905年前後,麒麟溝吸引了大批華人來這裡採金,高峰時期,有近萬名採金工人在這裡淘金。

那時,所有進礦d的淘金工都是自己背著糧食,穿越原始大森林,徒步行走50天左右,才能到達目的地。

跋涉千里的淘金人

1911年8月,遼寧人薛萬元和幾位志同道合的朋友,商量著去麒麟新溝淘金的事。

為了鞏固友誼,他們五個人按中國傳統習俗,叩頭拜了把兄弟。

接著,他們合夥籌集資金,購買馬匹、車輛等旅行必需物品,選個黃道吉日由黑河起程了。

薛萬元他們每人拿一張「過江小票」來到海蘭泡後,便趕著「草上飛」大花軲轆車,一直向西北方向1500公里外的麒麟金溝走去。

幾天後,薛萬元他們來到一個小驛站,雇了一名嚮導,棄掉「草上飛」,騎馬穿行在人跡稀少、野草沒膝的草原上。

到達勒拿河支流沒有渡船,就自己伐木編成木排渡河。把糧食、工具放在木排上,用木桿支撐著過河,人扯著馬尾巴一起泅渡。

流向北冰洋的河水又深又急,而且透著刺骨的冰涼。衣服濕透了,就砍樹枝燒火烤乾了再上路。

過河後,薛萬元他們拿出早已準備好的麻袋,接著砍兩個人字形的樹杈,兩端用繩連接起來,將麻袋裡放在中間,上下兩頭用繩綁好,背在後背上。

淘金工稱這種行裝叫「背小背」,路遠無輕載,每人只能背二、三十斤重的糧食、衣物及採金工具,穿越原始大森林。

相傳,這些河流的兩岸,便是「紅鬍子」經常出沒的地帶。

但是他們只劫出金溝的人,進金溝的都是窮人,沒有油水,一般是不會遭災的。

險象叢生之路

進入原始大森林後,高大的樹幹遮住了太陽,找不到方向時薛萬元他們便看著前人砍的樹號(樹身上用斧子砍出的標誌)前進,連續走上三十多天。

四周靜得怕,連自己的心跳都能感覺到。蚊蛇、小咬迎面撲來,打起蚊煙也無濟於事,脖頸被咬得紅腫,抓破了就流黃水。

白天行走常看見新出生的幼獸,有時還會聽到野狼高一聲低一聲的長嚎,令人毛髮悚然。

到了晚上,就用樹枝搭起馬架,再點一堆簧火,大家圍著火堆、依著樹身休息。夜裡凍醒後就起來在樹林裡跑來跑去,增強身體的抗寒能力。

隨著林子越來越密,馬匹逐漸不能通過了,殺一匹補充營養後,把其餘的馬就地放生了。

越往北天氣愈冷,天空開始飄起了雪花。

走了半個月後見到了尺把厚的積雪,風颳著參天大樹嗚嗚地響,薛萬元他們在積雪中艱難地走著,下身都濕透了。

雖然穿著腰高過膝的雜皮靰鞡,由於長時間走崎嶇的山路,但每個人的腳下都打出水泡。

夜裡結冰後更是難熬,熊熊的烈火烤著前胸則後背冷,烤著後背則前面涼,真是「火烤胸前暖,風吹背後寒」,夜深了也難以入睡。

出發前聽人說:新溝氣溫特低,撒尿都得帶小棍,不留神能凍掉耳朵或鼻子……

當時薛萬元他們以為是笑談,此時心裡不由得產生了疑慮,或許真有其事?

在一個月的行程中,他們沒見到一家住戶和一個行人。

身上背的糧食只能按路程計算著吃,所帶的麵粉需要打成麵糊慢慢食用,糧食不足就挖山蔥和野菜充飢。

一直走到大嶺「博拉雲克」的地方,他們才看見一幢「木刻楞」房子,聽到了犬吠聲。

這是一座俄國人開的夫妻店,簡陋的房舍里,到處散發著廉價的菸草味和燒酒味,還混合著俄國苦力們身上的腥臭。

雖然難聞,卻又熟悉親切,使人感到已回到人群中間,不再孤獨地旅行在曠野之中了。

店裡沒有床,只能自己鋪乾草打地攤;酒、菜、麵包十分昂貴,不過有爐灶可以自己做飯吃。

到店如到家,不管是俄國人、中國人還是土著雅古特人,彼此都互相打招呼。尤其是對旅途中相逢的中國老鄉,更是異常親近,不免喝上二兩地道的俄國「俄得克」嘮嘮家常。

當然三句話不離本行,薛萬元他們津津樂道的還是金溝里的故事,大山裡的傳聞。不過,在這荒山野店裡,雙方都懷著戒備的心「逢人只說三分話」。

一路奔波累得筋疲力盡的人們,能住在暖烘烘的屋子裡,吃上黑麵包、土豆湯,喝上二兩酒,舒展下筋骨,是最愜意的了。

薛萬元一行人在這裡歇了兩天,就又上路了。

從大嶺到新溝還要走上一個星期左右,不過已有毛道可通,還有雅庫特人趕著「四不像」往來,再不用嚮導了。

沿途多是高山與河流,奇怪的是大河裡竟有不封凍的「碃溝」,在河中間冒著蒸騰的水氣,遠遠望去,白霧茫茫。

大河中間沒有積雪,俯身下去可以看見在冰層下面遊動魚,當地的少數民族就在河裡串網捕魚,賣給金溝里的淘金工。

一段路程後來到「多羅木」,往前再走五十公里到「阿拉泉」,從阿拉泉翻過山去走七、八里路就到麒麟溝了。

經過四十多天的艱苦跋涉,薛萬元他們五個冒險者,拖著疲憊不堪的身軀走進了麒麟新溝,加入到淘金者的行列中去。

金溝里的華人社會

在麒麟溝里的淘金工,山東、河北人居多,也有少數山西及其它地方的人。

薛萬元他們來到金溝後,五個人全都加入了金班,當上了採金工人。

雖然在國外,但金班還是按照國內習俗稱道,篤信「山把頭」,忌諱頗多。

土叫「毛」,坑叫「硝」,石頭叫「嘎拉」,使用的工具都帶有金字,什麼金揪、金鎬、金銷子等等。

淘金工們自行組成金班,每個採金班十人各有分工:有創鎬、上銳、推車、看水流、壓泵、搖金和做飯的。

每個班的頭目叫「領流」的,負責管理班裡的一切事物,採到黃金,由「領流」掌管分配,那時的規矩是:不管做什麼工種都平均分配。

「領流」管理的好,採到的黃金多,大家便提議另外多給「領流」一份酬金。

新溝地高寒地帶,永久凍土層異常堅硬,手工淘金勞動強度大,作業時間不定時。

夏天要忍受原始森林的蚊蟲叮咬;在漫長的8個月冬季里,最低氣溫在零下60多攝氏度,許多人的手腳都被凍傷。

採金工人多是露天作業,幹活時汗流浹背,歇氣時冷得發抖,尤其是下水作業,整個人都濕漉漉的,離不開燒酒取暖。

薛萬元他們住的是地窖子,吃黑麵包、喝土豆湯,蓬頭垢面的,就像「叫花子」一樣。

新溝不愧是號稱「金窯」,有幾年產量很高,多的班一天能採到50個金左右(一個金4.25克重),一般的班也能採到二、三十個金。

開溝初期管理不嚴,每天採到的黃金,由「領流」用小鐵筒拎回去分給個人,

金多時一天分一次,金少時幾天分一次,由淘金工個人保管。

自己分到的黃金用紙包好,外邊再用布包緊,裝在罐頭瓶里,藏在最嚴密的地方。

薛萬元他們,生平第一次拿到屬於自己的黃澄澄的砂金,由衷的喜悅溢於言表,各自做著發財還家的美夢。

大家拼命地干,淘金班乾的越好,每人得的黃金就越多。

一般當年出溝的較少,多數都是采上二、三年約摸夠一定數量,才帶金出溝。

淘金工們帶著黃金來到市裡的商號出售,當時海蘭泡、黑河城有很多收購黃金的商號。

他們有的把黃金打成首飾保存起來;有的把黃金賣掉做買賣;有的賣掉黃金回歸故鄉。

吉凶難料的命運

淘金工們費盡千辛萬苦、冒著生命危險,來到金溝盼望著能得到黃金,等到真的有了黃金,卻又增添了心事。

他們把用紅布包起來的金口袋,千方百計的隱藏起來,日夜擔心,害怕漏底遭「紅鬍子」搶劫或被同夥吞沒。

人們互相戒備,就是最知心的朋友,也不能互道實情。

藏金的地方多種多樣,巧妙至極:有的人訓練狗去埋金子,以防壞人跟蹤。

淘金者有一條心照不宣的規矩,誰也不問某人有多少「實項」(指金子);有人突然「失蹤」了也無人詢問,也不會議論:他們不是攜金出溝了,就是被人暗害了。

在沙俄內戰時期,去麒麟溝金礦里,經常出現搶劫黃金的強盜,工人稱他們為「紅胡」子。

強盜們幾個人結夥,手持兇器夜間闖入存有黃金的工人屋內,搶劫黃金叫「砸孤丁」,如拿不出黃金就會被殺害。

另外一種強盜,隱藏在森林裡,攔路搶劫出溝的淘金工,經常有採金工人在攜帶黃金出溝的途中喪命。

因此,淘金工出溝前對自己攜帶的黃金不敢向任何人露底,他們將黃金縫在破舊皮襖的袖頭、領子裡或靰鞡鞋底里。

可是這樣做,也往往會因為被強盜扒去衣物而死於非命。

淘金工常說:「江北的(黑龍江北)鬍子不開面」,所以淘金工們都不敢單獨出溝,必須找些相識者結夥出溝,就算這樣也難免遭到強盜們的攔劫。

由於淘金工經常在途中被劫,於是金溝里就出現了專為淘金工往外帶金的人。

這部分人是老闖山溝的,帶著金在森林裡繞路走,到城市後按約交金,據說付給帶金者的代價相當高。

有人托鄂倫春人往外帶金,因為他們對山路非常熟,槍法准、走路快。

不過,也有些帶金者會見財起意,假報途中丟失、被劫,以獨吞黃金。

淘金工的喜悅和苦惱

薛萬元吃苦挨累兩年後,除去花費有了些積蓄,便和其他淘金人一樣,謀劃著怎樣出溝。

他知道帶金子出溝非常不易,多少人為之喪命,可家裡還等錢用,於是只能鋌而走險了。

他第一次出溝是1915年的夏天。

薛萬元樣上工後佯裝解手悄悄溜出來,把早已藏好的「背夾子」取出來,急急奔向與雅庫特人會面的地點。

兩人腰藏利斧、肩背獵槍,牽著獵狗,喬裝打獵結伴出溝。

一路穿過密林,逃出卡子,經博代博坐上汽車、火車直達海蘭泡市,再進入中國境內,最後返回遼寧老家。

薛萬元用掙來的錢買了房子,完婚後全家遷到營口市附近的五台子村居住。

第二年,薛萬元又返回新溝重操舊業,夢想再賺一筆錢,然而事與願違,最終還是兩手空空返回祖國。

第二次去又在金班埋頭幹了幾年後,薛萬元於1918年結夥逃出麒麟新溝。

途中歷經艱險,在「紅鬍子」經常出沒地帶,不惜用火燒馬尾巴,才拼命衝出險境,終於到達海蘭泡。

可此時正值十月革命風暴席捲西伯利亞,工人暴動、紅白兩黨交戰,時局動盪不安,俄國當局嚴禁華工攜帶黃金出境。

出關卡不僅搜查全身,甚至關上禁閉,檢查糞便;有時把淘金工全身的衣服扒光燒掉,另給換一身衣服出國。

薛萬元沒有辦法,只好在海蘭泡將砂金賤價出售,換成「羌貼」。

不料,他把地址搞錯,把營口寫為漢口,帶回國的「羌貼」全部作廢了,多年辛勤勞動所得所剩無幾。

原本打算這次回家就不再外出奔波了,可是天不隨人願,第二年春天薛萬元又一次兩手空空返回新溝,重新拿起「金揪」、「金鎬」。

日夜辛勞的淘金工們,不管遇到什麼麻煩,不怨天、不尤人、只信命。

得了金子是命中注定,失落了也認命。

甚至有人喪了命,活著的人只是攤開兩手、嘆口氣說聲:「命里該著」。

麒麟金溝的變化

麒麟溝開創初期,沒有可通行車輛的道路,金溝所需的糧食和日用品,在夏季靠內河船運,由「布魯博干吉特」號蒸氣機船頭牽引著拖船,每年集中運送一次糧食和物資。

其餘時間,就靠1500公里外來自內蒙古的駱駝,往礦區裡面駝運物資。

另外,雅庫特人平時也會來礦區出售豬肉、馬肉及野生動物肉。到了冬季,他們就來出售凍肉、凍魚。

十月革命勝利後,蘇聯政府逐漸加強對礦區管理,為了增加黃金產量,麒麟金溝在1925年前後修建了街道。

東西街叫吉爾津斯克街,還有一條街道命名為「孫逸仙街」。

當時傳說列寧和中國的孫中山是好朋友,都是主張革命的,所以華人用孫中山的名字命名。

礦區還成立了工會組織,當時的華工都參加了工會,每人發一個會員證,享受優惠待遇:華人每月發給白麵粉20公斤,還有大米、白糖等。

薛萬元回到礦山,見到這些變化後感到異常興奮,人稱薛老的他,為人正直、勤勞、有人緣,在華人中間深受信賴。

為了改善淘金工的生活條件,礦區的俄國經營者動員大家入股辦商店。

金礦里有些華人辦起了商店,薛萬元也和霍茂星等人合夥開辦汽水廠,製作「格瓦斯」飲料。

幾年後,留在營口的妻子和女兒也來到麒麟新溝,一家人團聚,共同勞動。

之後,薛萬元妻子又給他生了個兒子,全家四口就在溝里住了下來。

從1928年起,蘇聯政府規定黃金一律統一收購,不准許個人留存黃金,查出沒收。

此時,一些華人開始先後離開新溝另謀出路,華人淘金工人數有所回落,礦區里4000多工人中,華人淘金工占了3000多人。

直到1929年秋,新溝才修通汽車公路,又建造了機械採金船。到1935年,礦區完全實現機械化採金。

該地區由於採金業的發展,在後來甚至建成了一個礦區城市。

平安返回祖國

1931年,日本侵略者入侵東北,蘇聯加強了對國內華工的管控。

由於之前「中東鐵路事件」的影響,蘇聯政府開始降低黃金收購價,淘金工的收入也隨之下降。

再加上蘇聯對小生產者以及商業實行限制政策,新溝里的華僑開始紛紛回國。

薛萬元一家也於1932年離開新溝,經由海拉爾到達哈爾濱後,在黑河落戶。

回到中國薛萬元,仍舊是是兩手空空,不過好在是順利回來了。

他先是飼養奶牛,每天早晨穿著帶有小口袋的背心,前後可裝30瓶牛奶,為顧主送奶上門。後來又開了一家做「格瓦斯」汽水的鋪子生活。

闖新溝的中國人有三種結局:

一是平安返回祖國;二是天災人禍客死他鄉;三是與俄國人結婚後在新溝長住下來。

據回國探親的華僑劉俊生講:他在1959年曾去過麒麟新溝,那裡仍有63名老華僑。年紀最大的八、九十歲,最小的也有64歲。

他們中的大多數人,成了麒麟金溝歷史的見證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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