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骨文演義「畫」字(四):通過對古籍漢字解讀破解華夏文明密碼

圓視宇宙 發佈 2023-12-18T02:05:19.739167+00:00

#文化歷史解析#牛馬龍虎之屬,畫之固亦俊爽可喜,至羅隱之子塞翁者,專畫羊,張及之、趙永年專畫犬,李靄之、何尊師專畫貓,滕王元嬰專畫蜂蝶,郭元方專畫草蟲。彼顧有所獨會耶?抑幽人高尚之致托於是以寓意耶?而名亦因之以顯。故曰:「雖小道,必有可觀者。

牛馬龍虎之屬,畫之固亦俊爽可喜,至羅隱之子塞翁者,專畫羊,張及之、趙永年專畫犬,李靄之、何尊師專畫貓,滕王元嬰專畫蜂蝶,郭元方專畫草蟲。彼顧有所獨會耶?抑幽人高尚之致托於是以寓意耶?而名亦因之以顯。故曰:「雖小道,必有可觀者。」孔子謂:「飽食終日,無所用心,不有博弈?猶賢乎已。」茍能專工一藝,足以自見,亦愈於沒世而名不稱者矣。

余見周昉、李龍眠及近代仇實父諸美人圖,皆穠發豐肌,衣妝稠疊,一種風神媚態,略無仿佛。昔人謂周昉貴遊子弟,多見貴而美者,故以豐厚為體。又關中婦女纖弱者少。此語固未必然,但當時好尚如此。韓干畫馬,畫肉不畫骨,豈亦所見異耶?近日始蘇有張文元者,最工美人,其綽約明媚,令人神魂飛越,俗筆中之神手也,而名不出里閈 ,悲夫!

米氏《畫史》所言賞鑒、好事二家,可謂切中世人之病。其為賞鑒家者,必其篤好,遍閱記錄,又復心得,或自能畫,故所收皆精品。近世人或有貲力,元非酷好,意作標韻,至假耳目於人,或置錦囊玉軸,以為珍秘開之,令人笑倒,此之謂好事家。余謂今之紈袴子弟,求好事而亦不可得。彼其金銀堆積,無復用處。聞世間有一種書畫,亦漫收買,列之架上,掛之壁間。物一入手,更不展看,堆放櫥簏,任其朽蠹。如此者十人而九。求其錦囊玉軸,又安可得?余行天下,見富貴名家子弟,燁有聲稱者,亦止僅足當好事而已,未敢遽以賞鑒許之也。

今世書畫有七厄焉:高價厚值,人不能售,多歸權貴,真贗錯陳,一厄也;豪門籍沒,盡入天府,蟫蠹澌盡,永辭人間,二厄也;啖名俗子,好事估客,揮金爭買,無復涇渭,三厄也;射利大駔,貴賤懋遷,才有贏息,即轉俗手,四厄也;富貴之家,朱門空鎖,榻笥凝塵,脈望果腹,五厄也;膏梁紈袴,目不識丁,水火盜賊,恬然不問,六厄也;拙工裝潢,面目損失,奸偽臨摹,混淆聚訟,七厄也。至於國破家亡,兵燹變故之厄,又不與焉。每讀易安居士《金石錄》,反覆再三,輒為嘆息流涕。彼其夫婦同心賞鑒,而資力雄贍,足以得之,可謂奇遇矣,而終不能保其所有,況他人乎?

觀《宣和畫譜》及米氏《畫史》所載,可見宋時內府所藏山水何寥寥也?豈其所重者尚在人物、宮室、花木,蟲魚間耶?道釋自顧愷之始,人物自曹弗興始,鳥獸自史道碩始,信為絕代奇寶矣,而山水僅始於李思訓。且以宋而置唐畫,似非難得者,而僅止十人耳,則宣和好尚之偏也。觀其論曰:「山水之於畫,市之康衢世目,未必售也。」其然豈其然乎?米老所言:「晉及唐初畫亦皆神佛故事,即閻立本、王摩詰,似亦未的見真本也。」以此觀之,則如近代嘉禾項氏所藏,蓋古今無與匹耳。

項氏所藏,如顧愷之《女箴圖》,閻立本《豳風圖》,王摩詰《江山圖》,皆絕世無價之寶。至李思訓以下小幅,不知其數,觀者累月不能盡也。其它墨跡及古彝鼎尤多。其人累世富厚,不惜重資以購,故江南故家寶藏皆入其手。至其纖嗇鄙吝,世間所無。且家中廣收書畫而外,逐刀錐之利,牙籤會計,日夜不得休息,若兩截人然,尤可怪也。近來亦聞頗散失矣。

畫視書稍難,而人之習書亦多於畫。名公鉅卿作字稍不俗惡,書名亦藉以傳矣。今觀宋諸公書,如王臨川、司馬涑水、蘇樂城等,皆非善書者也,而世猶然傳賞之。至於畫,則非一二筆可了,亦非全不知者可以塗抹而成也。雖難易迥別,而道藝亦判矣。

自晉、唐及宋、元善書畫者,往往出於搢紳士大夫,而山林隱逸之蹤百不得一,此其故有不可曉者。豈技藝亦附青雲以顯耶?抑名譽或因富貴而彰耶?抑或貧賤隱約,寡交罕援,老死牖下,雖有絕世之技,而人不及知耶?然則富貴不如貧賤,徒虛語耳。蓋至國朝而布衣處士以書畫顯名者不絕,蓋由富貴者薄文翰為不急之務,溺情仕進,不復留心,故令山林之士得擅其美,是亦可以觀世變也。噫!

藏畫與藏字一也,然字帖頗便收拾,堆置案頭,隨意翻閱,間即學臨數過,倦則疊之,自賞自證,力不勞而心不厭。畫即不然。卷子展看一回,即妨點污,卷折不謹,又虞皺裂。壁上大幅,尤費目力。藏則有蠹鱘之慮,掛則有霉濕之憂。卷舒經手,則不耐其勞,付諸奴僕,則易至損壞。有識之士,必不以彼易此。米南宮嘗以十幅古畫易一古帖。米於二事皆留心者,軒輊若此,其見卓矣。然古畫易得,古帖難求,更難辨也。

畫雪中之芭蕉也,飛雁之展足也,鬥牛之堅尾也。子路之木劍,二疏之芒屩,昭君之帷帽也,雖經識者指摘,而畫品殊不在此。國朝戴文進畫《秋江獨釣圖》,一人朱衣把竿。宣廟嘆其工,欲召見之。有讒之者曰:「朱衣,朝祭之服也,可用之漁獵乎?」遂寢其命。夫世好奇之士,豈無朱衣垂釣者?然以艷麗之服施之川澤,亦終覺殺風景耳,宜乎讒言之得行也。

米元章與富鄭公婿范大珪同游相國寺,以七百金買得王維雪圖,因無僕從,借范人持之。行游良久,范主僕俱不見,翌日,遣人往取,雲已送西京裱背矣。米無如之何,因以贈之。余謂此老平日好攘人物,見蔡魯公、王右軍書,則叫呼欲投水,挾而得之。為天子書千文,則並禁中端硯而袖出。今日遇范,亦出乎爾反乎爾者也,可為絕倒。

五代東丹王李贊華善畫,多寫貴人、酋長、戈矛、甲冑之形,為世崇尚。可見戎狄之中,亦有文雅不群者。今西北諸狄,識字者蓋少,無論書畫已。高麗、日本畫皆精絕,不類中國。余從番舶購得倭畫數幅,多畫人物,形狀丑怪如夜叉,然長短大小不一,亦不知其何名也。畫無皴法,但以筆細畫,縈迴環繞,細如亳發,四周皆番字,不可識。又有春意便面一折,其衣冠制度甚為殊詭,設色亦不類中國也。

古人善畫者必能寫真,蓋時尚畫人物故也。國初猶然。相傳戴文進至金陵,行李為一傭肩去,杳不可識,乃從酒家借紙筆圖其狀貌,集眾傭示之。眾曰:「是某人也。」隨至其家,得行李焉。今畫者以寫真為別技矣。吾閩莆田史氏以傳神名海內,其形神笑語逼真,令人奇駭,但不過俗子之筆耳。少陵所謂「坎軻風塵里,屢貌尋常行路人」者,政此輩也。近來曾生鯨者,亦莆人,而下筆稍不俗,其寫真大二尺許,小至數寸,無不酷肖,挾技以游四方,累致千金雲。

閩人尚有刻木為小像者,召之至,草草審視,不移時即去,殊不見其審度經營也。越一日而像成大小,惟命色澤姿態,毫髮不爽,置之座右,宛然如生。此亦可謂絕技也已。

戴文進不肯為方伯作門神,方伯怒,囊以三木。右伯黃公澤,閩人也,見而問其故,笑而解釋之,戴德黃甚,臨行送畫四幅,乃其生平最得意之筆,今黃之子孫尚留傳其一雲。技之厄於不知已,而伸於知己如此。姑蘇沈啟南亦為太守召作屏風,不應大怒,欲辱之。及入覲,謁太宰吳原博,首問:「石田先生安否?」出問從者,始大驚,歸而謝罪。文征仲在史館,同時諸翰林相謂:「奈何以畫匠辱我木天?」征仲聞,即日拂衣歸。三事皆相類。宜乎閻立本有廝役之恨也!

今趙州有吳道子畫水墨,刻其波濤洶湧,翻瀾駭沫,細觀目為之眩,不知真跡當何如也。

人之技巧,至於畫而極,可謂奪天地之工,泄造化之秘。少陵所謂「真宰上訴天應泣」者,當不虛也。然古人之畫,細入毫髮,飛走之態,罔不窮極,故能通靈入聖,役使鬼神。今之畫者,動曰取態,堆墨劈斧,僅得崖略,謂之遊戲於墨則可耳,必欲詣境造極,非師古不得也。

凡百技藝,書上矣,卜筮次之,棋損閒心,畫為人役。其它術數,致遠恐泥,茍精其理,皆足成名,而高下之間,判然千里。余少也賤,罔不涉獵,而究竟無成,皆同襪線,今已一切敕斷,惟柔翰宿業,尚未能驅除耳。

人之嗜好,故自迥異,如謝康樂好游涉山水,李衛公喜未聞見新書,此自天性,不足為病。右軍好蓄鵝,子敬好作驢鳴,崔安潛好看鬥牛,米元章好石,近於僻矣,而未害也。王思微好潔,陳伯敬好忌諱,宋明帝好鬼,以之處世,大覺妨礙。至於海上之逐臭,蔡人之嗜足紈也,甚矣!

(本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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