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秀連挖他祖墳的赤眉賊都能放過,卻為何不肯放過兵變的親戚鄧奉

王朝名將與英雄史詩 發佈 2023-12-18T16:18:47.606910+00:00

儒將的中興(28)主筆:閒樂生朱暉建武二年冬十二月,關中在遭遇連番人禍之後,終於爆發了最大規模的饑荒,其嚴重程度以至人相殘食,城郭皆空,白骨蔽野,有的地方甚至百里都不見一個人影,百姓們死的死,逃的逃,剩下的人也都躲在豪強大姓所築的堡壘中,聚營自保,堅守不出。

儒將的中興(28)

主筆:閒樂生朱暉

建武二年冬十二月,關中在遭遇連番人禍之後,終於爆發了最大規模的饑荒,其嚴重程度以至人相殘食,城郭皆空,白骨蔽野,有的地方甚至百里都不見一個人影,百姓們死的死,逃的逃,剩下的人也都躲在豪強大姓所築的堡壘中,聚營自保,堅守不出。而鄧禹軍隊也終於徹底斷了糧,只能淪落到挖野菜充飢。當然赤眉軍也陷入掠無所得的窘境,終於決定撤出長安,向東方挺進。

大錯特錯的決策。赤眉即便要離開關中,上策也應往西南方向逃入漢中,繼而進入富庶的巴蜀地區,攻打或者投奔公孫述。中策亦可以南下進入割據勢力眾多的南陽。而東進直接去面對最善打流民軍的銅馬帝劉秀,實乃下下之策。

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你闖進來,既然如此,劉秀便臨陣換帥,掏出他雪藏很久的最後一張王牌,去代替鄧禹,挽狂瀾於既倒,扶大廈於將傾。

這張王牌,正是行事穩重而又多奇謀,文武齊備且甚得軍心的無雙國士,大樹將軍馮異。

當年,馮異以一郡之偏師,軍事權謀雙管齊下,打得雒陽三十萬更始大軍不敢冒頭。此為劉秀無限看好人選。

更重要的是,馮異部隊是漢軍中軍紀最好的一支。如今關中百姓已被赤眉折騰得經受了太多的苦難,劉秀不能讓他們雪上加霜了。還是那句話,民心不可傷也!

於是,劉秀親自送馮異出征,特賜其車駕與七尺具劍(玉制寶劍),語重心長的告誡他道:「關中遭王莽、更始、赤眉之亂,百姓塗炭,無所依訴。將軍今奉辭討賊,要堅持政治當先,以降為主,以戰為輔,若有降者,遣其渠帥詣京師;散其小民,令就農桑;壞其營壁,無使復聚。征伐非必略地、屠城,重在平定安集百姓爾。諸將非不善戰,然好虜掠。卿向來治軍甚嚴,此次出征望好自為之,勿為郡縣所苦!」其言辭懇切,比起漢景帝平亂以深入多殺為功,劉秀實仁主也。

馮異遂頓首領命,慨然西去。他誓要重頭收拾舊河山,還關中一個太平世界。

司馬光曰:「王者之兵,志在布陳威德安民而已。」馮異部隊才是真正的王者之師,他一路西進,所到之處,廣布威信,弘農郡十餘支流民部隊望風而降,大軍很快突破函谷關兵抵華陰,扼住了赤眉東進之路。

不久,赤眉先頭部隊兵抵華陰城下,與馮異展開激戰,兩軍相持六十餘日,交戰數十次,赤眉竟不得寸進,遂軍心頹喪,士兵多有逃散,所部劉始、王宣等五千餘人更是整軍投降了馮異。

趁著這個時間,劉秀在後方抓緊布置「口袋」,令破奸將軍侯進等屯兵新安(今河南澠池東),建威大將軍耿弇等屯兵宜陽(今河南宜陽西),並囑咐諸將說:「賊若東走,可引宜陽兵會新安;賊若南走,可引新安兵會宜陽。」

新安在函谷關以東,是赤眉東進的必經之路。宜陽在陸渾關以北,是赤眉南下的必經之路。劉秀兩步後著,密如天羅地網,下的好。

轉眼到了建武三年正月,殲敵時機已經成熟,劉秀便遣使者封馮異為征西大將軍,讓他配合侯進、耿弇等人,打一場漂亮的誘敵深入伏擊戰。

然而就在這戰局關鍵時刻,憑空又殺出一人來,破壞了馮異與劉秀的全盤計劃,還差點將整個關中戰場全部葬送!

這個人,不是旁人,正是那個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鄧禹。

原來,劉秀在派出馮異後,便下了一道詔書令鄧禹即刻率軍返回雒陽,可鄧禹並不甘心就此放棄,他13歲便通達《詩經》,名震太學,24歲便官拜大司徒,成為漢朝歷史上最年輕的宰相,所以他生性驕傲,眼高於頂,當初劉秀遣他入關中,撥給精兵兩萬,手下大將,也任由他挑選,可鄧禹心高氣傲,日後的雲台二十八將,他一個沒帶,只選了一批寂寂無名之輩西征,以為非如此不能突顯其能耐,結果卻落得如此慘敗。因此,鄧禹想在臨走之前,打幾個勝仗來挽回顏面,但就他那幫飢疲之卒,哪裡還有什麼戰鬥力,幾次尾隨赤眉交手,都損兵折將,越打越抽抽,劉秀於是又下了一道詔書,嚴令鄧禹「慎毋與窮寇爭鋒!赤眉無谷,自當來東;吾以飽待飢,以逸待勞,折棰笞之,非諸將憂也。無得復妄進兵!」可鄧禹仍是不聽,反而跑去找馮異,邀他前來助戰。

馮異聽說,頭都大了,趕緊表示反對:「異與賊相拒數十日,雖屢屢俘獲其雄將,然赤眉餘眾尚多,我等可以恩信誘降之,徐徐用兵。陛下今使諸將屯兵澠池,扼其東面要道,而異擊其西,一舉取之,此萬全之計也!」

計劃可能是好計劃,但「徐徐用兵」卻是輸紅眼的鄧禹無法接受的。他立功心切,乾脆不管馮異,逕自派車騎將軍鄧弘攻打赤眉,兩軍大戰一日,未分勝負,正在這個時候,赤眉卻忽然敗退,還把糧車丟了一地,漢軍飢卒遠遠看去車上那麼多豆子,口水也就流了一地,於是衝上去一通哄搶。

當時關中大飢,黃金一斤只能換五升豆子,所以這哪裡是糧車,簡直就是黃金車啊,還不快上!

兵法曰:「餌兵勿食」。碰到天下掉下的餡餅,千萬小心。

果然,這下赤眉沒中馮異誘敵之計,鄧弘反中了赤眉的誘敵之計。原來,這些車上的糧食都是糊弄人的,上面只有薄薄的一層是豆子,下面全是土!鄧弘也不想想,赤眉自己都沒吃的,還能留豆子給你吃?吃土吧你!

但等漢軍發現,一切已經晚了,只見赤眉有如潮水一般,回卷過來,剎那間淹沒了還在哄搶糧食的漢兵,漢兵死傷無數。

這真是人為財死也為食亡,打敗仗也不能完全怪鄧弘。無奈馮異只得引兵救援,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總算將赤眉稍稍擊退。

轉危為安後,馮異苦勸鄧禹:「今士卒飢倦,實不可再戰,且休矣!」

鄧禹哪裡肯聽,他現在不是輸紅眼,而是輸的要翻白眼了,為了翻本,他已失去理智,竟獨自領兵急追赤眉而去。馮異恐其有失,只得領軍相隨。果然赤眉這次又是詐敗,他們早設下埋伏,半路正打了鄧禹一個措手不及。漢軍此前連場大敗,軍卒不僅飢餓疲憊,而且士氣已經被打崩了,哪裡還打得了硬仗,結果瞬間再敗,死傷三千餘人,鄧、馮二人分路突出重圍,待甩掉追兵,鄧禹悲哀的發現,自己身邊只剩下二十四騎,比項羽窮途末路時還少四騎,看來是決計無法翻本了。

這一下,鄧禹算是徹底涼涼了,只得乖乖認栽,逃回宜陽向劉秀認罪。曾經他有百萬之眾,如今卻變成了光杆司令,這落差實在太大,從此,鄧禹萬念俱灰,再也不提帶兵之事,他老老實實交出大司徒印綬,引咎辭職。劉秀則讓鄧禹閉門思過幾個月,然後拜為右將軍,以隨軍幕僚,戴罪立功。

一開始怕輸不敢打,結果錯失良機還是輸,輸了以後又輸不起,結果輸得更厲害,這種心態怎麼可能成為名將呢?事實證明,做一個軍事家比做一個政治家謀略家,所需要的能力素質要強得多全面的多。鄧禹少年成名、書生意氣,根本適應不了變化多端的戰場,還是行政事務與組織事務更適合他。

至此,鄧禹在東漢開國期間的表現,基本算是慘澹落幕了。不過,劉秀父子還是以鄧禹首倡大義,為佐漢元功,對其甚是尊寵,天下大定後,鄧禹看淡權位,其大部分時間都在家裡整飭家規,教養子孫,鄧禹有子十三人,而儒門經典也剛好有十三部,鄧禹便各教十三子一門經學——這最終成為東漢以至魏晉世家大族以經學傳家之典範。故鄧氏後來得以與皇族世代聯姻,成為東漢五大外戚家族之首(鄧禹家族、梁統家族、竇融家族、馬援家族和陰氏家族),百年來凡侯者29人,大將軍以下13人. 中二干石14人。列校22人,州牧、郡守48人,其餘侍中、將、郎、謁者更是不可勝數。就算到了三國時,還有鄧芝在蜀漢擔任重臣,東漢頂級的豪門望族,當以鄧氏為尊。

另外一邊,馮異被豬隊友鄧禹坑慘後,一路突圍至回溪阪(注1),無法過河,只得徒步涉水,躍登峻谷,方得馳脫。但馮異沒有怨天尤人,甩鍋不干,而是回營重整軍馬,堅壁守營,復招得殘眾數萬人,遣使與赤眉約期再戰。

鄧禹可以認栽,但馮異不可以,因為他是西征主將,他一撤整個局面就全完了。鄧禹留下的爛攤子,他必須收拾,至於怎麼收拾,他心中已有了一個絕妙的計劃,絕地反擊的計劃。

這個計劃的關鍵,就在於赤眉並不知道他們的手下敗將鄧禹已經認栽逃跑了,他們志得意滿,最容易驕兵必敗。於是,馮異牢牢抓住對方這個弱點,來了個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讓赤眉也知道一下什麼才是埋伏戰的最高境界。

約戰的這一天終於到了,赤眉派出一萬精兵,徑攻馮異軍前部。

看來,赤眉對於漢軍究竟有多少兵力並不清楚,所以先派萬人前來試探。而馮異見大魚還沒上鉤,便也只派了千餘人前去迎敵,故意示弱,刺激一下。

赤眉果然被刺激了:看來鄧禹馮異他們果然被我們打慘了,竟然只有這點兵,真沒勁,乾脆一個衝鋒解決戰鬥,滅此朝食也!於是傾巢而出,狂攻馮異。

這下馮異也刺激了,沒想到這麼容易就引出了赤眉的全部主力,那還客氣什麼,遂縱兵全盤壓上,與赤眉酣戰一場。

這一仗,從日出直打到日落,別說「朝食「了,連「午食」和「晚食」都沒空吃,兩軍皆飢疲萬分,但誰也不敢先撤,以免動搖陣腳,只能拼力酣戰,這時誰要有個預備隊,必能扭轉戰局,一舉定乾坤。

但是很可惜,赤眉兵力明明比漢軍多上數倍,卻被馮異示弱之計所迷惑,竟然沒有安排預備隊,這便是驕兵容易犯的錯誤,只想著一口吃掉對方,卻不懂預留後招。

然而馮異有,他竟然有!

我們不得不佩服馮異對自己軍隊戰鬥力的驚人自信,敵眾我寡還敢留有餘力,這種統帥真恐怖。

更恐怖的是,漢軍這支預備隊,就埋伏在戰場兩側山林中,赤眉的眼皮底下。

更更恐怖的是,漢軍這支預備隊,竟然也把眉毛給染紅了,穿的還是赤眉軍的戰服。

所有這一切,都是馮異在前一夜偷偷布置下來的。這些伏兵可真能忍,兄弟們在眼前殺得熱火朝天,他們卻躲在林子裡吃酒喝肉,一憋一整天,有勁無處使,他們渴望戰鬥!

好在,太陽終於快要落山了,正兩軍膠著到最緊要的那一刻,馮異突然以鳴金為號,兩側伏兵齊出,如水銀瀉地,徑直插入兩軍戰陣之中。

赤眉一時有點糊塗,這支我方伏兵是誰安排的?難道我們哪位將軍知道今日必遭苦戰,所以偷偷想給大家一個驚喜?怪不得馮異漢軍要鳴金收兵,哈哈哈哈……

正在開心,「赤眉伏兵」已經衝進陣來,竟然開始大殺「自己人」,一點兒不留情面。

暮色昏暗中,無數赤眉兵士被莫名其妙斬殺當場,等到終於有人回過神來發現中計,一切都晚了,赤眉敵我不分,又措不及防,根本無法組織反擊,結果大亂驚潰,部眾奪路東逃。

馮異當然不會放過這個擴大戰果的好機會,遂馬不停蹄,連夜向東追剿赤眉主力,從回谿、澠池,一路追至崤山谷底,於狹窄山道中堵住赤眉後路窮追猛打,一氣殺敵數萬,迫降八萬,打出了驚天地泣鬼神的華麗戰績。

至此,我們已可以粗略得出東漢開國名將排行榜,劉秀第一,耿弇馮異並列第二。

劉秀之所以能排第一,就在於昆陽一戰,他只用萬餘援兵,大破王邑百萬大軍,全殲王莽主力。馮異之所以能排第二,就在於他生平兩戰,都只用數萬人的偏師,就搞定了綠林赤眉兩大農民軍共五十萬主力。至於耿弇的華麗戰績,咱們後面再將。總之,像這三位能在極度困境中逆轉戰局、一舉定乾坤的名將,我們稱之為超一流名將,是立於中國軍事史巔峰之人,上百年也未必出得了一個。

這一下,劉秀算是找到自己軍事接班人了,他欣喜若狂,立刻給馮異去了一封嘉獎信:「赤眉破平,士吏勞苦,始雖垂翅回溪,終能奮翼澠池,可謂失之東隅,收之桑榆。方論功賞,以答大勛。」(劉秀原創成語之二「失之東隅,收之桑榆。」)

東隅已逝,桑榆非晚,這贊的正是馮異之大局觀,蓋其戰略眼光之遼闊,正與劉秀不謀而合。這不僅是君對臣的鼓勵,也是知己之間的欣賞。

崤底一戰後,赤眉尚有殘部十餘萬人,惶惶然有如喪家之犬,往東南方的宜陽逃去,欲由此繞過洛陽,返回潁川一帶活動。馮異率軍在後緊追不捨。

不用說,劉秀早在這裡布好了天羅地網。除荊州正與鄧奉相持之岑彭部外,漢軍其餘各路主力吳漢、賈復、耿弇、蓋延等部皆雲集宜陽(今河南省洛陽市西南),堵在赤眉的必經之路熊耳山(位於宜陽以西,洛水以北)間,戈鋌耀日,旌旗蔽天,盛兵迎接赤眉前來送死。

洛陽位於天下之中,為東、西之間重要通道,宋代秦觀嘗言「洛陽守不如關中,戰不如梁地,而不得洛陽,則關中、梁地無以為重。」劉秀定都洛陽,聚雄兵以待四面賊寇,這時便顯出其高明之處了。

果然,赤眉見狀叫苦連天、心情崩潰,如今他們是前有阻截,後有追兵,內無糧草,外無救援,士氣低落,精疲力竭,除了投降,哪裡還有生路呢?

無奈,他們只好派出他們皇帝劉盆子的哥哥劉恭作為使者,向劉秀乞降,言:「盆子將百萬眾降,陛下何以待之?」

劉秀心說事已至此,難道你們還有討價還價的餘地嗎?於是冷笑道:「待汝等以不死耳。」

這幫人盜掘了長安附近的西漢皇陵,等於就是挖了劉秀的祖墳,而且燒殺擄掠、把關中弄得人間地獄一般,留他們一命已經是天大的恩惠了,還想咋地!而赤眉諸將見劉秀如此表態,心知這事兒不好忽悠,只得乖乖就範。

建武三年正月十九日,劉盆子與樊崇、逢安、徐宣等赤眉將領三十餘人,來到劉秀大營,肉袒謝罪,並獻上了高祖斬蛇劍以及那塊從秦始皇——劉邦——王莽——劉玄——劉盆子一路輾轉,沾滿了權力之血的傳國玉璽。

然後,赤眉十餘萬眾在宜陽城西繳械投降。據史書記載,當時赤眉軍上繳之兵器,堆起來竟有熊耳山那麼高。

交完兵器後,赤眉士兵們就垂頭喪氣的坐在山間,聽候處置。

劉秀一聲長嘆,不管怎麼說,這也是朕的子民啊,吩咐縣廚,給他們吃頓飽飯,他們這一路應該餓了很多天了。

赤眉士兵聞令,皆感泣流涕,山呼萬歲。

這群足跡遍布半個中國,在血與火中轟轟烈烈浸泡了近十年的特殊群體,如今終於完成了他們的歷史使命,悲喜轉身,作為普通百姓,開始走向沉寂與平淡。當夜,洛水的夜色之中,兩軍士兵都睡得又香又沉,仿佛如釋重負。

第二天一早,劉秀又大陳兵馬於洛水之畔,以震懾赤眉諸將,使其不得反覆。

諸將無言,到了這種時候,他們還能說什麼,只能面如土色的傻傻看著,從前的野馬失去了草原,如今變成了溫順的小貓。

劉秀稍感無趣,便將劉盆子小朋友叫到身邊,嚇唬他說:「當死不?」

小盆子垂首道:「罪當應死,猶幸上憐赦之耳。」

劉秀大笑:「兒亦大黠,宗室無蚩者。」意謂這小子大大的聰明也大大的狡猾,看來我們劉氏宗室沒有笨蛋。接著劉秀又轉身問赤眉首領樊崇等人:「得無悔降乎?卿等既已飽餐,仍可一戰,朕便遣卿等歸營勒兵,鳴鼓相攻,決其勝負,不欲強相服也。」

其實樊崇白手起家,轉戰東西,縱橫天下,少有敗績,他心中還是有點不服的,但不服歸不服,他吃飽了撐的也不敢再惹劉秀啊,況且他流民出身,沒有文化,一時間也不知如何應對。倒是赤眉中的智囊、曾做過獄吏的丞相徐宣有點文化,當下連連叩頭道:「臣等出長安東都門時便計議歸命於聖上。然此等大事,保險起見,故不告眾耳。今日得降,猶去虎口歸慈母,誠歡誠喜,無所恨也。」居然稱自己離開長安就是來尋找組織的,中間打的那些仗只是小孩子調皮叛逆,現在終於回到了您這位慈祥老媽的懷抱,我等流浪的孤兒都非常歡喜,因為我們回家了。

劉秀見徐宣如此會拍馬屁,不由大笑道:「卿所謂鐵中錚錚,庸中佼佼者也。」遂斂兵歸營。更諭赤眉降將:「諸卿大為無道,所過皆夷滅老弱,溺社稷,污井灶,盜皇陵,殘暴已極,本應並誅。但朕念汝等尚有三善:攻破城邑,周遍天下,糟糠妻婦無所棄易,此一善,有廉恥也;立君能用宗室,此二善,有覺悟也;余賊立君,待至危急,往往弒君持首,乞降邀功,獨諸卿尚知大義,奉主來降,此三善,有忠心也。朕所以網開三面,法外行仁,此後總宜洗心革面,共享太平!」諸降將一齊跪下,山呼萬歲。

後來,劉秀將赤眉諸將及其家眷安置在洛陽,並各賜宅院一處,良田二頃,讓他們安享天年,忘掉往日的風雲歲月。

但是很可惜,樊崇、逢安二人最後還是忍受不了寂寞,妄圖糾集舊部謀反。事發被誅。劉盆子和徐宣倒是乖乖回鄉當了良民,得以善終。只是劉盆子後來莫名其妙雙目失明了,劉秀便在滎陽建了一個商場,以整個商場的店面租金供養劉盆子終身。從放牛娃被赤眉擁立為帝,如今又做個富家包租公,劉盆子只覺仿佛做了一場大夢。

解決掉赤眉,現在就剩下北方幽州與南方南陽兩個爛攤子了,到底先救哪個呢?經過再三權衡,劉秀決定先救南陽。南陽是他老家,搞不定面子上過不去。至於幽州,就讓彭寵再蹦躂一會兒吧,不用急於一時。

於是,在劉秀的戰略放棄下,建武三年三月,彭寵全定幽州東部,又與匈奴和親,借兵七八千,攻圍薊縣更急,薊縣城中糧盡,人相食,幽州牧朱浮殺其妻子,棄城而逃,僅以身免。彭寵遂攻拔薊縣,自立為燕王。朱浮喪軍辱國,本應嚴懲,但劉秀念及舊情,予以赦免,並改任他為執金吾,負責京師治安。

與此同時,劉秀已御駕親征,調集耿弇、賈復、岑彭等各大主力,傾巢南下,合攻鄧奉。這一次,漢軍出動了所有能出動的精兵強將,史書稱「車騎一日不絕」。

劉秀親自出手,志在必得。如果這時鄧奉乖乖把自己綁了去投降,應該還能保住自己的性命;但鄧奉天生就倔,既然走上了這條不歸路,那管你是皇帝還是戰神,無論如何都要拼到底!於是他竟然派了數千精兵堵在劉秀大軍的南征路上,道路險阻,劉秀的車駕根本過不去。

在這種情況下,劉秀只得出動突騎衝擊了,他命令岑彭耿弇率領全部騎兵壓上,死命往前突擊,狹窄的道路上,一時人仰馬翻,血流成河,畢竟皇帝親自督陣,何人不敢效死?於是鄧奉這數千兵力終於撐不住了,只得且戰其退,一路敗退至小長安聚。劉秀漢軍則一路秋毫無犯,前所未有的軍紀嚴明,遂順利開至小長安聚,將鄧奉軍隊團團圍住。

小長安,傷心的地名,熟悉的地名。不過,人事已非了。

五年前,劉縯劉秀兄弟在舂陵起兵,一路獲勝,卻在小長安這裡遭到莽軍優勢兵力的伏擊,劉秀的二姐劉元和她的三個孩子、以及二哥劉仲,還有近百劉氏宗族子弟、數千南陽子弟全都遇害在此,這是劉秀心中永遠的痛。如今五年過去了,劉秀終於屢至尊之位,卻不得不在這裡征剿二姐劉元的外侄鄧奉,而讓親人們長眠的土地上再次流滿鮮血,而且是南陽同鄉子弟的鮮血,他心情之複雜難受可想而知。

天下那麼大,南陽那麼大,為什麼是在這裡?

但再怎麼難劉秀始終要去面對,不出意外,鄧奉果然敗了,他走投無路,只得請出了之前俘虜的老哥們兒朱祐,要他幫忙說情乞降,朱祐一口應允。於是,鄧奉與朱祐一同來到漢營,然後很沒創意的脫去上衣,向劉秀肉袒謝罪。

一般到了這種時候,劉秀都會寬恕敵人的。當年的殺兄仇人朱鮪前來請降,劉秀為了大局也既往不咎。積弩將軍馮愔在關中叛亂,被其護軍扭送來降,劉秀因其是馮異親戚,也給了他特赦。赤眉諸將挖了劉秀的祖墳,可謂罪大惡極,可光著膀子說兩句好話,劉秀也不再追究。何況這一次,鄧奉與劉秀關係匪淺,是老相識、舊功臣還是親戚、恩人,再加上事情本吳漢先做的不對,怎麼說也該放他一馬。

況且,沒有任何跡象表明,鄧奉有稱霸天下的野心,或者早有反叛的預謀,他只是想保境安民而已,只是行為激烈了一點,從另外一個角度來講,他與其說是造反,不如說是兵諫。他拼上了錦繡前程與身家性命,給了新政權一個震撼,一個教訓,要大家莫因亂世就不惜百姓,莫恃武力就為所欲為,這個世代仍有很多潛龍在野的能人志士與錚錚男兒,莫一得志就看輕了天下英雄!水能載舟亦能覆舟,即便得了天下,也要戰戰兢兢、慎之又慎,何況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

所以鄧奉,這是我們唯一必須歌頌的劉秀的敵人,因為他明明是既得利益者,卻敢於反抗權威、反抗「天命所歸的聖主」,而在沉默中選擇爆發或死亡,為所有被壓迫的民眾揚眉吐氣!中國不僅需要岑彭這樣的智者,為統治者平息干戈;更需要多一點鄧奉這樣的勇者,為統治者敲響警鐘!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岑彭與耿弇等將領忽然跳了出來,堅決要求斬殺鄧奉,以儆效尤,言:「鄧奉背恩反逆,使我漢軍暴屍經年,損失慘重,又致賈復重傷,朱祐見獲。陛下既至,仍不知悔善,還大逆無道敢與陛下對陣,兵敗乃降。若不誅奉,無以懲惡。」

劉秀明白了,諸將這是連番敗於鄧奉之手,傷筋動骨,惱羞成怒,拉不下面子啊。

名譽是軍人的生命。岑彭耿弇等人枉稱天下名將,卻加起來還不是鄧奉一人對手,好兄弟賈復和朱祐還差點為此喪命,最後還得皇帝親自出馬才搞定,此仇此怨,這可叫他們怎麼咽的下這口氣!

面對諸將不依不饒、死纏爛打般的勸諫,劉秀終於妥協了。鄧奉雖然很有才,且其情可憫,但他又怎能因鄧奉一人,而傷了眾將之心、壞了國家法度?劉秀一生寬恕了很多投降的敵人,但唯獨不能容忍背叛者,再親的背叛者也不行,包括皇后的舅舅真定王劉揚;況且就算不殺鄧奉,劉秀也再無把握能駕馭得了此桀驁之將,萬一讓他逮著機會叛逃敵國,則又生一大禍患。沒辦法,劉秀只能揮淚斬了鄧奉!

可憐鄧奉,他的悲劇不在於他不能打,而正在於他太能打了,結果一代名將,隨風而去。

斬完鄧奉,劉秀便大出血本,撫慰屢遭兵燹的南陽百姓,以挽回民心,然後留給岑彭三萬兵馬,將平南事宜全權交託給他,擺駕回朝。

然而,事情並沒有這麼簡單。鄧奉為保全鄉里揭竿而起,他在南陽百姓心目中地位極高,可劉秀就這麼把他給殺了,南陽子弟義憤難平,很多人竟然又投靠了一代梟雄延岑,再給漢軍添了不少麻煩。

不過奇怪了,我們前面不是說延岑在關中的嗎?他怎麼又跑到南陽來了?這是怎麼一回事兒?

注1:今河南洛寧東北,其溪長四里,寬2 丈, 深2 丈5 尺,溪壁陡峭, 樹木茂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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