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 歌 | 《金瓶梅詞話》勝過《三國演義》等小說(十二)

金學與明清文學 發佈 2023-12-20T02:19:37.945816+00:00

我認為《金瓶梅詞話》最主要的特質是「揭露」二字。在這裡揭露了西門慶、王六兒、馮婆的醜惡行為。第三十八回中寫王六兒和西門慶私通後就對韓二不好了,韓二帶了一條小腸來哥家要和王六兒一起吃酒,王六兒怕西門慶來,不去兜攬他。



我認為《金瓶梅詞話》最主要的特質是「揭露」二字。在這裡揭露了西門慶、王六兒、馮婆的醜惡行為。

第三十八回中寫王六兒和西門慶私通後就對韓二不好了,韓二帶了一條小腸來哥家要和王六兒一起吃酒,王六兒怕西門慶來,不去兜攬他。

他見桌下有一壇酒要吃,王六兒叫他休動,「是宅里老爹送來的,你哥還沒見哩……」韓二定要吃,被婦人推了一跤,韓二罵道:「……你另敘上了有錢的漢子,不理我了,要把我打開……我教你這不值錢的淫婦,白刀子進去,紅刀子出來!」

王六兒取棒槌把他打出來,一邊罵他。西門慶正騎馬來,問婦人他是誰,婦人說是韓二,西門慶說「等我明日到衙門裡與他做功德!」二人淫媾,西門慶到深夜才回家。

次日早,衙門裡差了兩個緝捕,把韓二拿到提刑院,說他是賊,二十板打得他順腿流血。睡了一個月養傷,險些死亡,以後再不敢上婦人門纏攪了。

來保、韓道國從東京回來,向西門慶稟報翟管家見了女子甚是喜歡等等,西門慶讀了翟謙的回信,無非是知感不盡之意,自此翟謙與西門慶互稱親家。

韓道國回到家中,王六兒對他說了西門慶與自己私通之事,韓道國說「……休要怠慢了他,凡事奉他些兒」,如今好容易賺錢,等等。

作者揭露了他的無恥,為了賺錢,可以把老婆給有錢的男人去任意玩弄。

寫潘金蓮邊彈琵琶邊說唱,罵西門慶是「負心賊」,違背了「當初說的話」「懊恨薄情輕棄」「賊狠心的冤家」「棄舊憐新」「不合今日教你哄了」「將你這定盤星兒錯認了」「誤了我青春年少」「他把心變了,把奴來一旦輕拋不理」,等等。

第四十七回至第四十八回,據周鈞韜先生考論,可參見明萬曆二十二年(公元 1594年)的刻本《新刊京本通俗演義全像百家公案全傳‧第五十回公案‧琴童代主人伸冤》。

該書共十卷一百回,卷末題署「萬曆甲午歲末朱氏與畊堂梓行」。「萬曆甲午歲末」即萬曆二十二年(公元 1594 年)歲末。

周先生認為這「是個再刻本,而不是這部公案小說的初刻本。它付刻於萬曆二十二年,則是在《金瓶梅》成書以後,由此可見,《金瓶梅》所抄的不可能是這個版本,而應該是這部公案小說的初刻本,或者是敘苗天秀故事的話本、筆記。

但這一類資料恐怕久已失傳,因此目前筆者只能用《新刊京本通俗演義全像百家公案全傳》來與《金瓶梅》相比勘。」

我引的是中州古籍出版社 1991 年版周鈞韜著《金瓶梅素材來源》一書頁 237。我不知周先生現在是否改變了這一觀點。




我的觀點與周先生的觀點不同。

我比較贊成黃霖先生的說法,我也認為《金瓶梅詞話》抄本大約開始(公元 1592 年)。

這一年只寫成了四帙抄本,第一帙是第一回至第五回,創作於萬曆二十年第二帙是第六回至第十一回,這二帙抄本以高價賣給了江蘇金壇的王肯堂,屠本畯於1592 年在王肯堂家中讀過這二帙抄本。

緊接著,屠本畯又到蘇州王穉登家中讀了另外二帙抄本,應是第三、四帙,第三帙是第十二回至第十六回,第四帙是第十七回至第二十二回。也就是說,詞話本抄本在 1592年才只完成了四帙共二十二回。

董其昌購得的抄本只有前半部,也就是前十帙,從第一回至第五十二回。袁中郎於 1596 年從董其昌處借而抄之,問董「後段在何處?抄竟當於何處倒換?幸一的示!」董其昌無法回答。

董其昌購得前十帙抄本的時間應是萬曆二十三年,公元 1595 年。《金瓶梅詞話》的作者在讀了《新刊京本通俗演義全像百家公案全傳‧第五十回公案‧琴童代主人伸冤》之後,才把蔣天秀被殺害一案,改寫為苗天秀被殺害一案。

因此,這部《百家公案全傳》萬曆二十二年(1594 年)歲末刻本應是初刻本(我至今尚未查出還有比它更早的刻本),《金瓶梅詞話》抄本的作者讀了這一公案,才於萬曆二十三年(1595 年)把原作中的蔣天秀被殺害一案,在《金瓶梅詞話》第四十七回至第四十八回中改寫為苗天秀被殺害一案。

董其昌購得的抄本只到第五十二回(共十帙抄本),已包括了苗天秀被殺害的故事在內。

袁中郎借董其昌的抄本,也只有前十帙共五十二回,借抄的時間是 1596 年。也就是說,到萬曆二十三年(1595 年),抄本全書一百回尚未寫完。

《金瓶梅詞話》抄本全書一百回寫完應在萬曆二十五年 1597 年;說散本抄本完成得更晚。(詞話本作者在第四十七回至第四十八回中,)把〈琴童代主人伸冤〉中的「蔣天秀」,改寫為「苗天秀」,把殺害主人的「董家人」,改寫為家人殺人犯「苗青」,把「琴童」,改寫為「安童」,如此等等,「藝術改造」之處很多,不能說是「抄襲」。

周先生說:「《金瓶梅》中的員外苗天秀,艄子陳三、翁八均為原作中的人名」(見周著頁 239),周說誤。

按「原作中的人名」是「蔣天秀」,《金瓶梅詞話》中改為「苗天秀」;「原作中的」艄子「一姓陳,一姓翁」,並不是「陳三、翁八」,《金瓶梅詞話》中改為「陳三、翁八」。

周先生說:「原作中稱,董家人與苗天秀使女調情,被苗天秀痛責故切恨在心」(見周著頁 239-240),周說亦誤。

按這兩處「苗天秀」在「原作中」都不是「苗天秀」,而應作「蔣天秀」。周著頁 240 上的 4處「苗天秀」,都是「蔣天秀」之誤。

原作〈琴童代主人伸冤〉中寫此人「姓蔣名奇,表字天秀」,他無疑是「蔣天秀」,而不是「苗天秀」。

原作中還寫「後來天秀之子蔣仕卿,讀書登第」,他的兒子既然名字叫「蔣仕卿」,進一步證明了他是「蔣天秀」,而不是「苗天秀」。




《金瓶梅詞話》中把原作中的「蔣天秀」改寫成了「苗天秀」。

《金瓶梅詞話》對〈琴童代主人伸冤〉的「藝術改造」,我在前面已談之甚詳。但最重要的「藝術改造」,是寫殺人犯苗青向山東提刑官西門慶行賄一千兩銀子、一口豬,西門慶執法犯法,索賄受賄,把一千兩賄銀與另一個提刑官夏延齡均分。

夏延齡也是受賄賣法的贓官,他和西門慶一起放脫了殺人犯苗青,使之逍遙法外。

還增寫了巡按山東監察御史曾孝序上本參劾西門慶「受苗青夜賂之金,曲為掩飾,而贓跡顯著」,與夏延齡「此二臣者,皆貪鄙不職,久乖清議,一刻不可居任者也」,請皇上將此二臣「亟賜罷斥」。

此二官看邸報後忙打點禮物差人上東京央及權臣蔡京以保官位和性命。夏提刑拿出二百兩銀子、兩把銀壺,西門慶拿出金鑲玉寶石鬧妝一條、三百兩銀子,二贓官差夏壽、來保星夜往東京去行重賄。

二人到東京見了蔡京的管家翟謙,送上重賄。翟謙說「等我對老爺(蔡京)說,交老爺閣中只批」「該部知道」,「我這裡差人再拿我的帖兒,把曾孝序的本「只不覆上來」,皇上自然看不到,叫西門慶、分付兵部余尚書(余深)」夏延齡「只顧放心,管情一些事兒沒有。」曾孝序上的本等於白寫了。

《金瓶梅詞話》的作者寫西門慶、夏延齡是受賄賣法的貪官、贓官,但西門慶多次給朝廷權奸蔡京行重賄、送厚禮,蔡京受賄枉法更厲害得多,兵部尚書余深等等壞官也是他的鷹犬、爪牙,昏君宋徽宗等於是權奸們、壞官們的保護傘,朝政已腐敗透頂。

第四十八回中不但增寫了「曾御史參劾提刑官」(參劾等於無效),還增寫了「蔡太師奏行七件事」。

其中有兩件事可以使貪官、奸商西門慶得到好多利益,所以他很高興。

第四十九回中寫曾孝序見本上去不行,就知道二官打點了,甚怒。因蔡京所陳七事,皆損下益上,不利於民而利於官及富人,即赴東京見朝復命,上了一道表章。

蔡京大怒,奏上皇帝,將曾公付吏部考察,貶為陝西慶州知州。「陝西巡按御史宋聖寵是學士蔡攸之婦兄也,太師陰令聖寵劾其私事,逮其家人,鍛鍊成獄,將孝序除名,竄於嶺表,以報其仇。」

詞話本將「宋聖寵」「聖寵」誤刻為「宋盤就」「盤就」,請參讀《宋史‧卷四五三‧曾孝序傳》,崇禎本、張竹坡評本沿襲了此誤,但訂正了詞話本中誤刻的「太史」,改正為「太師」。

蔡攸是蔡京的長子,他的妻(蔡京的此兒媳)確實姓宋,在《宋史‧蔡攸傳》中作「宋氏」。

以上請參見我與馬征合編著的《金瓶梅人物大全》 368-369頁「宋聖寵」條、「蔡攸妻」條,頁212-213「蔡攸」條,吉林文史出版社 1991年版。




有些研究者說宋聖寵是宋盤,實誤。《金瓶梅詞話》抄本中寫的是草書「宋聖寵」「聖寵」,刻工不認識草書,誤刻為「宋盤就」「盤就」。

一些研究者把「宋盤就……」又誤斷為「宋盤,就是學士蔡攸之婦兄也」「就」字從下句,但下文「陰令盤就劾其私事」 「盤,,就」二字卻不斷開。

這些研究者都沒有查《宋史‧曾孝序傳》,都不清楚《金瓶梅詞話》第四十九回中刻出的「宋盤就」「盤就」,實為「宋聖寵」「聖寵」之誤。有的研究者說「宋盤」是「宋喬年」,就更錯了。

歷史上的宋喬年是蔡京的親家翁,是蔡京的長子蔡攸的岳父,見《宋史‧卷三五六‧宋喬年傳》,說其女嫁蔡京長子蔡攸。在《宋史‧卷四七二‧蔡攸傳》中說蔡攸「妻宋氏出入禁掖」,均可證蔡攸的「婦兄」(大舅子)姓宋。

《金瓶梅詞話》抄本第四十九回中寫「陝西巡按御史宋聖寵是學士蔡攸之婦兄也,太師陰令聖寵劾其(曾孝序)私事,逮其家人……」刻工把「宋聖寵」誤刻為「宋盤就」「太師陰令」,「太史陰令」。

《金瓶梅詞話》作者的水平比刻工的水平高得多,他在此處所寫,來自《宋史‧卷四五三‧曾孝序傳》,其中寫蔡京「遣御史宋聖寵劾其(曾孝序)私事,追逮其家人……」因「聖寵」二字的繁體草書與「盤就」二字的繁體草寫,字形相近,《金瓶梅詞話》的刻工不能辨識,遂誤刻為「盤就」。

同回中寫宋喬年是新點巡按山東監察御史,即曾孝序做巡按山東監察御史期滿,朝廷新點宋喬年繼任此官職,宋喬年與宋聖寵(誤刻為「宋盤就」)並不是同一個人。

寫西門慶邀請新點兩淮巡鹽御史蔡蘊吃酒席,並請代邀宋公。宋喬年到山東東平府察院後,蔡蘊便邀請他同去西門慶家吃酒席。西門慶這宴席,就花費有上千兩銀子,還給宋、蔡二御史都送了厚禮。

宋喬年受賄禮後先告辭。西門慶留蔡蘊宿一宵,奉送上二妓女,蔡只留下董嬌兒。次日早上,蔡蘊賞給董嬌兒一兩銀子。董拿給西門慶瞧。

西門慶說:「文職的營生,他那裡有大錢與你?這個就是上上簽了。」因叫月娘每人給了她五錢銀子。

新興大商人西門慶比兩淮巡按御史蔡蘊有錢。他在城外永福寺為蔡蘊餞行,臨別時對蔡說起苗青之事,說苗青是自己的「相知」,「誤在舊大巡曾公案下,行牌往揚州,案候捉他。」

請蔡御史見宋御史,「借重一言」,對二御史表示感激。蔡蘊答應,說「……設使就提來,放了他去就是了。」西門慶又作揖謝了。

後來蔡蘊遇見了宋喬年,公差從揚州提了苗青來,蔡對宋說:「此系曾公手裡案外的,你管他怎的?」遂放回去了。倒下詳去東平府,斬了兩個船家陳三、翁八,放了告狀的安童。

在封建專制制度下,或者是帝王獨裁專政,或者是某一個掌實權的奸臣專斷。




宋徽宗荒淫無道,貪圖享受,不理朝政,《金瓶梅詞話》中寫由太師蔡京專權,以權奸蔡京為中心,形成了一個上自朝廷、下至地方的奸臣貪官們的關係網,他們一貫受賄、徇私情枉法,以權謀私,為了彼此得到非法的利益,肆意踐踏法律,顛倒善惡正邪,混淆真偽是非,庇護殺人劫貨的兇犯,使之逍遙法外,甚至以後飛黃騰達,他們共同禍國殃民,作者深刻地揭露了上自皇帝,下至行賄、受賄的貪官污吏及兇犯們的各種腐敗。

第四十九回中的蔡蘊、宋喬年、西門慶、苗青不過是其中的一小部分敗類而已。

該回中還寫了西門慶從胡僧手中得到了特殊的春藥,以便於他非法地玩弄更多的女性,這與他的貪污、受賄、行賄、偷稅漏稅等等,共同構成了他的腐敗罪行。

第五十八回中寫西門慶又開了一個緞子鋪,生意越做越大。

第五十九回中寫西門慶嫖占了妓女鄭愛月。潘金蓮害死了李瓶兒之子官哥兒。

官哥兒的奶媽如意兒跪求李瓶兒繼續留下來,說自己的男子漢死了,哪裡投奔?李瓶兒答應她留下來,「孩子便沒了,我還沒死哩……往後你大娘身子若是生下哥兒、小姐來,你就接了奶……」

第六十回中寫潘金蓮幸災樂禍、指桑罵槐,故意氣李瓶兒。《紅樓夢》第六十九回中寫王熙鳳挑唆秋桐罵尤二姐受此影響。

《金瓶梅詞話》第六十回中還寫西門慶寫信,(朝廷派管臨清鈔關的工部主事),差榮海拿一百兩銀子,又具羊、酒、金緞禮物謝主事錢龍野信中寫「此船貨過稅,還望青目一二。」

錢龍野受賄,就讓西門慶偷稅漏稅省下很多銀子而過關了。緞子鋪開張當天就賣了五百多兩銀子。

第六十二回中李瓶兒死,西門慶大哭,哭喊中說她三年沒過一日好日子,吳月娘說了他兩句:她可可兒來,「三年沒過一日好日子」,鎮日叫她「挑水、挨磨來?」

孟玉樓也怨西門慶把妻妾們分為「三等九格」(愛的是李瓶兒,不大愛孟玉樓,更不愛李嬌兒、孫雪娥,如此等等)。

潘金蓮說:她沒得過好日子,「那個偏受用著什麼哩?都是一個跳板兒上人!」

西門慶亂搞的野女人很多,他的妻妾們實際上都很不幸!第六十四回中寫玳安對傅夥計說:「……俺爹(指西門慶)饒使了這些錢,還使不著俺爹的哩。俺六娘(指李瓶兒)嫁俺爹……該帶了多少帶頭來……把銀子休說,只光金珠玩好,玉帶、絛環……值錢寶石,還不知有多少!為甚俺爹心裡疼?不是疼人,是疼錢……」

他說李瓶兒性格好,這一家子都不如她,又有謙讓,又和氣,見了人只是笑,對下人們也沒呵罵過一句,使俺們買東西,總是多給銀子,剩下的她也不要,這一家子不論誰借她銀子使,還也罷,不還也罷。說吳月娘、孟玉樓使錢也好。

只是潘金蓮與李嬌兒慳吝些,她當家俺們就遭瘟來,會把腿磨細了。讓俺們買東西,錢也不給個足數,一錢銀子只稱九分半,著緊只九分,俺們「莫不賠出來?」

說吳月娘是火性兒,你只休惱狠她 不論誰 她罵你幾句 「總不如六娘 萬人無怨 又常在爹根前替俺們說便……」,,。,,

說潘金蓮「行動就說『你看我對你爹說』,把這『打』只題在口裡。」說春梅也不好。

說潘金蓮連「一個親娘也不認的,來一遭便搶的哭了家去……」(全書中寫潘金蓮對親娘不好之處甚多)。

第六十四回中寫玉簫約西門慶的孌童書童在花園書房裡私通(這也是西門慶搞書童之處),被潘金蓮進門當場捉住,二人齊跪下哀告。

潘叫書童拿一匹孝絹、一匹布,打發你潘姥姥家。書童連忙拿來遞上,金蓮歸房。玉簫跟到房中,跪下央及「五娘,千萬休對爹說。」

金蓮說:「既要我饒恕你,你要依我三件事。」玉簫答應。這三件事,一是你娘(吳月娘)房裡但凡大小事,就來告訴我。二是我向你要什麼,你就捎出來給我。三是你娘向來沒有身孕,如今她怎生便有了?

玉簫說俺娘「吃了薛姑子的衣胞符藥,便有了。」書童偷了一些東西,誆了傅夥計二十兩銀子,逃回蘇州原籍家去了。

西門慶見書房中丟了許多東西並書禮銀子等等,不知書童到哪裡去了,叫來地方管役,吩咐:「各處三瓦兩巷,與我訪緝!」哪裡得來?寫薛太監對劉太監說:「……昨日大金遣使臣進表,要割內地三鎮。依著蔡京老賊,就要許他……」連薛太監都罵太師蔡京是「老賊」,他是企圖割地的權奸。




第六十五中寫朝廷派駐清河縣管磚廠的工部主事黃葆光來給李瓶兒「弔孝」,在對西門慶說話中談到

「朝廷如今營建艮岳,敕旨令太尉朱勔,往江南湖湘採取花石綱,運船陸續打河道中來……又欽差殿前六黃太尉來迎取卿雲萬態奇峰,長二丈,闊數尺……費數號船隻,由山東河道而來。況河中沒水,起八郡民夫牽挽。官吏倒懸,民不聊生。」


說「黃太尉不久自京而至」,宋御史說「必須率三司官員要接他一接」,委託他來,「敬煩尊府作一東,要請六黃太尉一飯」,西門慶答應。皇帝要「營建艮岳」,主要是皇帝與娘娘要享受,在異族入侵的危難情況下,皇上與娘娘還貪圖享受,搞這麼大的工程,害得「官吏倒懸,民不聊生。」

西門慶對眾官說了宋巡按率兩司八府,來央煩請六黃太尉之事,眾官都說「州縣不勝憂苦這件事。欽差若來,凡一應祗迎……公宴、器用、人夫,無不出於州縣,必取之於民,公私困極,莫此為甚……」

李瓶兒屍骨未寒,西門慶伴靈宿歇期間,便淫占了如意兒。次日便把李瓶兒的四根簪子賞給她。自「收用」了她之後,多日來她的打扮等等就和往日大不相同,早被潘金蓮看到眼裡。

六黃太尉到清河縣後,西門慶大擺宴席,奉承黃太尉的有山東巡撫都御史侯蒙、巡按監察御史宋喬年等等很多官員,宴席極為盛大。應伯爵說:

「若是第二家擺這席酒,也成不的。也沒咱家恁大地方,也沒府上這些人手。今日少說也有上千人進來,都要管待出去。哥就賠了幾兩銀子,咱山東一省也響出名去了。」


他說「哥就賠了幾兩銀子」,實際上西門慶大辦這一場酒席至少也要花費幾千兩銀子。

潘金蓮已經看出西門慶搞上了如意兒,對吳月娘說:「娘,我也見這老婆,這兩日有些別改模樣的。」

罵西門慶是「賊沒廉恥貨」,說「這沒廉恥貨,鎮日在那屋裡,纏了這老婆……我聽見說,前日」

西門慶給了她「兩對簪子,老婆戴在頭上,拿與這個瞧,拿與那個瞧。」吳月娘和幾個妾都不喜歡。

第六十六回中寫翟謙信中說蔡太師正在辦西門慶升官之事,又說「楊老爺」(楊戩)已「卒於獄」。

第六十七回中寫潘金蓮對西門慶說李瓶兒是你「心上的」,奶子(如意兒)是你「心下的」,俺們是你「心外的人,入不上數!」

第六十八回中寫工部都水司郎中安忱來清河縣拜會西門慶,說自己「今又承命修理河道,況此民窮財盡之時,前者皇船載運花石,毀閘折垻,所過倒懸,公私困弊之極……八府之民皆疲弊之甚……」

還說「三年欽限河工完畢,聖上還要差官來祭謝河神。」《金瓶梅詞話》的作者揭露了皇上重享受,船載花石綱,營建艮岳,給人民帶來極大的苦難,他「還要差官來祭謝河神」,大搞迷信,欺騙臣民。

妓女鄭愛月教西門慶勾搭王三官的娘林太太(王招宣的遺孀)和王三官的娘子(大太監六黃太尉的侄女黃氏)。西門慶每月三十兩銀子包下鄭愛月,二人上床……

第六十九回中寫西門慶給文嫂五兩銀子,叫她對林太太說「在你那裡」,我會她會兒,「我還謝你。」

文嫂對西門慶說林太太三十五歲(比西門慶大三歲),上等婦人,百伶百俐,只像三十歲的,如此等等。西門慶說:……事成,我還另外賞幾匹綢緞你穿……文嫂去王招宣府里,問林太太「三爹(林太太之子王三官)不在家了?」

林太太說他有兩夜沒回家,只在妓院裡邊歇,眠花臥柳,把花枝般媳婦丟在房裡。文嫂說自己有個門路,管叫他收心,也再不進妓院去了。

她對林太太介紹西門慶說:縣門前西門大老爹,如今見在提刑院做掌刑千戶,家中放官吏債,開四、五處鋪面:緞子鋪、生藥鋪、綢絹鋪、絨線鋪,外邊江湖又走標船,揚州興販鹽引,東平府上納香蠟,夥計、主管約有數十。

東京蔡太師是他干爺(即乾爹),朱太尉是他衛主,翟管家是他親家,巡撫、巡按多與他相交,知府、知縣是不消說。家中田連阡陌,米爛成倉,赤的是金,白的是銀,圓的是珠,光的是寶,妻妾有五、六個……他不上三十四五年紀,正是當年漢子,大身材,一表人物……一心要來與太太拜壽……林太太願意見面,約定後日晚間家中等候。




文嫂回話後,西門慶滿心歡喜,賞了她兩匹綢緞。約見的晚間,林太太從房門帘里望外見西門慶來了,悄問文嫂:「他戴的孝是誰的?」

文嫂道:「是他第六個娘子的孝。新近九月間沒了,不多些時……」西門慶進入房中,二人見禮,坐下喝茶。

林太太說有幾個壞人每日引誘她兒子在外面「飄酒」(嫖娼酗酒),把家事都丟了。

今日「請大人至寒家訴其衷曲,就如同遞狀一般。望乞大人千萬留情,把這干人怎生處斷開了,使小兒改過自新,專習功名,以承先業,實出大人再造之恩,妾身感激不淺,自當重謝。」

西門慶答應「到衙門裡實時把這干人處分懲治……亦可戒諭令郎,再不可蹈此故轍,庶可杜絕將來。」

婦人謝過,擺上酒席款待。二人飲酒、吃美味佳肴多時,文嫂早已迴避,連次呼酒不至,二人接吻,笑語密切,婦人自掩房門,二人上床……

《金瓶梅詞話》作者的揭露,很具有諷刺性。西門慶執法犯法,表面上很講究「仁義道德」,他的朋友們也稱讚他「仁義」,他常常道貌岸然。

這幾回中寫他為李瓶兒「守靈」「戴孝」,但卻淫占了官哥兒的奶娘如意兒(第六十五回),嫖妓鄭愛月(第六十八回)。

下一回寫林太太和他都說要教訓嫖娼的王三官,但林太太實際上是「上等」暗娼,她明知西門慶有妻妾數人,而且也嫖娼,比她嫖娼的兒子王三官有過之而無不及,卻和西門慶暗中私通上了,還要倒貼上酒席來招待他。

次日,西門慶到衙門,叫過地方節級、緝捕,捉拿勾引王三官的幾個光棍。捉來小張閒等五人後,西門慶與夏提刑升廳,把每人一夾二十大棍,打得皮開肉綻,鮮血迸流……西門慶在家裡,因吳月娘問起王三官,西門慶就說此是王招宣府中三公子,李桂姐不改,「又和他纏,每月三十兩銀子教他包著,嗔道一向只哄著我。」

說王三官央文嫂「拿五十兩銀子禮帖來求我,說人情。」說王三官現入武學,放著那名兒不干,家中丟著花枝般媳婦兒……白日黑夜只跟著這伙光棍在妓院裡嫖弄,把他娘子頭面都拿出來使了。今年不上二十歲,「通不成器。」

月娘道:「你不曾溺泡尿看看自家影兒,老鴉笑話豬兒黑,原來燈台不照自。你自道『成器』的,你也吃這井裡水,無所不為,清潔了些甚麼兒?還要禁的人!」

意思是你和王三官一樣都嫖娼,都不「清潔」,在性質上是一樣的。西門慶曾經每月二十兩銀子包占著妓女李桂姐,但她暗中卻接了另一個嫖。

後來李桂姐等人向西門慶賠禮,客丁二官,西門慶發現後砸了她的麗春院(見第二十回)西門慶才寬恕了她。

第五十二回中寫李桂姐在西門慶家時,被西門慶拉到藏春塢雪洞裡相淫媾。

第六十八回中寫鄭愛月對西門慶說李桂姐如今又和王三官好上了,教西門慶去勾搭王三官的娘林太太等等,說王三官鎮日在妓院裡,她「專在家,只送外賣,假託在個姑姑庵兒打齋」。

但去就她,說媒的文嫂家落腳,文嫂單管與她做「牽兒」(牽頭、牽線的)。這才有了第六十九回中的西門慶去與林太太私通之事。

因西門慶惱恨王三官嫖李桂姐,西門慶就氣得不與李桂姐走動。家中擺酒也不叫她叔叔李銘來唱曲。使他們的收入大減。用現在的話來說,就是對他們實行「經濟制裁」。




第七十回中寫兵部一本,其中有山東提刑所正千戶夏延齡,可備鹵簿之選;「貼刑副千戶西門慶,才幹有為,英偉素著,家稱殷實而在任不貪,國事克勤而台工有績,翌神運而分毫不索,司法令而齊民果仰,宜加轉正,以掌刑名者也。」

西門慶看了他轉正千戶掌刑,心中大悅。夏提刑見他升指揮管鹵簿,大半日無言,面容失色。

這裡對西門慶的「評語」嚴重失實,例如說他「在任不貪」,他實是一個大貪官。

第四十七回中寫殺人犯苗青先行賄五十兩銀子、兩套妝花緞子衣服,交給西門慶的情婦王六兒,王氏把帖子交給西門慶看了,又把五十兩銀子交給西門慶瞧,說「明日事成,還許兩套衣裳。」西門慶看了說:

「……這苗青乃揚州苗員外家人,因為在船上與兩個船家商議,殺害家主……圖財謀命……又當官兩個船家招尋他,原跟來的一個小廝安童,又當官三口執證著要他。這一個過去,穩定是個凌遲罪名。那兩個都是真犯斬罪。兩個船家見供他有二千兩銀貨在身上。拿這些銀子來做甚麼?還不快送與他去!」


也就是嫌銀子太少,向苗青索重賄。苗青得知後,行賄一千兩銀子,又宰一口豬送上。給王六兒、玳安、平安、(第十二回中孟玉樓帶來的琴童被西門慶拷打後趕出了家門;書童、琴童送的銀子、衣服還在外。第二十回中把李瓶兒的小廝天福兒改名為琴童。這兩個「琴童」不是同一個人。有的研究者把這兩個「琴童」混為一談,誤。)

西門慶把賄銀一千兩給夏提刑分了一半,兩官均受重賄,放苗青回了揚州。豈能說西門慶「在任不貪」呢?

第七十回中還寫皇帝昏庸,例如他看在寵幸的安妃劉娘娘的情分,讓何太監的侄兒不上二十歲的何永壽升任金吾衛左所副千戶,在山東提刑所理刑管事(西門慶是正千戶,在山東提刑所掌刑,取代的是夏提刑的「正千戶」,何永壽任副千戶,做的是西門慶以前做的山東提刑所貼刑,即西門慶是正職,何永壽是副職),皇上如此任命,實在是太荒唐了!

第七十一回中罵皇帝,如從《大宋宣和遺事》中來的「深悲庸主事荒淫」,「稔亂無非近佞臣」,罵皇帝「朝歡暮樂……愛色貪杯……」寫「聖旨傳下來:照例給領。」

西門慶等等就正式升官了,皇上何等昏庸!

第七十二回中寫連西門慶居然都對吳月娘說:「……新升將作監何太監侄兒何千戶名永壽貼刑,不上二十歲,捏出水兒來的一個小後生,任事兒不知道……」

如此稚嫩的一個小後生,居然被皇帝批准做這麼大的官。西門慶雖已三十多歲,不算稚嫩了,但他是貪贓受賄枉法之官,又由副職轉正升為正官職,皇上如此不明察,只能使腐敗更加腐敗。

寫西門慶的情婦林太太教兒子王三官拜西門慶為義父,西門慶受了王三官的四拜之禮,自此以後王三官對西門慶以父稱之。

作者寫詩嘲諷道:「從來男女不同酬,賣俏營奸真可羞。三官不解其中意,饒貼親娘還磕頭。」

第七十八回中也寫「朝庭」的腐敗,「朝庭」也作「朝廷」,有時就代指皇帝。

寫「如今朝庭皇城內新蓋的艮岳,改為壽岳,上面起蓋許多亭台殿閣,又建上清寶篆宮、會真堂、璇神殿,又是安妃娘娘梳妝閣,都用著這珍禽奇獸,周彝商鼎,漢篆秦爐,宣王石鼓,歷代銅鞮,仙人掌承露盤,並希世古董,玩器擺設,好不大興工程,好少錢糧!」

在異族入侵、中原危難的情況下,皇帝、皇家還如此「大興工程」,貪圖享受,不顧人民百姓的死活,「朝庭」已腐敗至極!

第七十七回中寫西門慶嫖娼鄭愛月,與賁四的娘子(葉五姐)私通。第七十八回中寫他「兩戰林太太」,又搞如意兒(熊旺妻章四兒),還亂搞來爵媳婦惠元。

第七十九回中寫「西門慶自知淫人妻子,而不知死之將至」。他和王六兒縱淫。潘金蓮自己先吃了一丸胡僧藥,居然逾量把三丸胡僧藥都送到西門慶口內,用燒酒灌下去,二人相淫,西門慶縱慾過度而死亡,年僅三十三歲。後面的內容相當多,從略。





文章作者單位:西北大學

本文獲授權發表,原文收錄於《魯歌<金瓶梅>研究精選集》,2015,台灣學生書局有限公司出版。轉發請註明出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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