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金榮：弄潮黃浦岸，黑道通天人

清末民初之際，可以說是幫會勢力的黃金時代，全國各地堂口林立，舵主稱雄，他們小則能在一鎮一縣上呼風喚雨，大則能在一城一市中左右時局，連官府都要看他們的眼色行事，他們甚至滲入軍隊，其勢力遍布鄉野村鎮，都市大邑，乃至影響全國。

在我們四川，最大的幫會是袍哥，起源於清中期的白蓮教的分支天地會，後來與四川本土的哥老會融為一體，成員皆稱為袍哥，其勢力之大，遠超人們的想像。

比如四川人都知道的「傻兒師長」范紹增，他經常說的一句名言，「袍哥人家，絕不拉稀擺帶」；而川軍名將，浴血藤縣的王銘章師長，就是袍哥中「舵把子」級別的人物。

而在中國的經濟中心，上海灘更是幫會勢力的大舞台，公認的黑幫大佬有三位，即黃金榮、杜月笙和張嘯林，他們並稱為「上海三大亨」，是當時威震上海，輻射全國的黑道大佬，其中的黃金榮因輩分最高，起點最早，又被視為大佬之首。

黃金榮是寧波餘姚人，出生貧寒，他是讀過書的，文化程度有多高就不太好說了，但從他留下來的筆墨來看，字卻寫得很好，有著相當的功底，不是當年上學時間長，就是後來專門練過的，不輸現代一般的文化人。

早年的他是在上海城隍廟萃華堂裱畫店當學徒，那個時候在上海的寧波人很多，當年同外國人打交道時，通行上海的語言「洋涇浜」英語，便是以寧波話直譯的基本音，而且後來因「四明會館」引發的事件，也是所有在上海的寧波人共同參與，並最終取得勝利的罷工。

黃金榮在學徒期間結識了很多混跡江湖的朋友，後來又自主創業，開一家水果店，24歲時去了上海法租界的巡捕房當了一「輔警」，不過，時間不久便「轉正」為正式巡捕，從此開啟了他在上海灘呼風喚雨的歷程。

因為他機智靈活，手下爪牙甚多，所以，上海灘上的每個角落都有著他的眼線，因而為他業績的提升創造了極好的條件，也破了不少的案件，在當時，只要他點頭應承的任何事，都會為你擺平。

在這一時段中，他最得意的大手筆是破了宋教仁刺殺案，儘管後人對幕後指使人有不同的說法，但直接的兇手卻是黃金榮捉到的，其他諸如解救外國人質，追回被盜贓物，這些在黃金榮辦過的案件中，都屬不足掛齒的尋常事。

法國人對黃金榮十分欣賞，不僅提拔他成為唯一的華人探督察長，配備專人保鏢，還授予頭等金質寶星獎章及一堆的獎賞，所以，他飛揚跋扈，膽子也越來越大，以前不敢做的事，現在也能無所顧忌的膽大妄為了起來。

隨著破案的日漸增多，黃金榮的名聲在上海灘如日中天，於是他廣收門徒，發展勢力，手下有數千弟子，成為最大的黑道頭目，而他在發展勢力過程中的最大成就，就是發掘了杜月笙。

但是，嚴格說來，黃金榮並不是青幫中人，青幫的輩分排序是「大通悟學」，於是，他自稱是「天字輩」，比大字輩還多一橫，公然凌駕於青幫之上，而青幫的那些大佬們也無可奈何，只能默認和臣服。

黃金榮的崛起除了依靠外國人以外，還因為他遇到了一位貴人，那便是他的第一任妻子林桂生，這位來自蘇州的姑娘可不簡單，20歲便在上海最繁華的地段，開了一家名為「煙花間」的妓院。

她混跡於黑白兩道，因為善於經營，朋友眾多，她這裡也成為上海灘的信息交流中心，是上海灘公認的「大姐大」，當時的上海人也稱她為「白相嫂」。

林桂生在一個偶然的機會結識了黃金榮，便敏銳地察覺到，這個小捕頭今後必能成事，於是便以身相托，從此，她不僅是黃金榮的內當家，也是事業上的得力助手，黃金榮在外的所行之事，都先要請求匯報後，才能付諸行動。

作為幫派黑道，最大的經濟來源無非三項，一是倒賣鴉片，二是開設賭場和妓院，三是各種的敲詐勒索，其中鴉片利潤最高，來錢最快，當時的中國，無論城鎮還是鄉村，煙館遍布，市場極大。

雖然民國時一再強調禁菸，但卻一直是「猶抱琵琶半遮面」，時緊時松，可以說，鴉片經營在當時是處於半合法的狀態，只要不太過分就行。

於是，黃金榮便同杜月笙和張嘯林一起，開設了「三鑫」貿易公司，不管這公司外表做什麼，而真正的生意就是做鴉片貿易，他們幾乎壟斷了上海的所有鴉片生意，日進斗金，隨著渠道的日益開拓，兩年後的公司收益，竟相當於當時北洋政府國庫收入的三分之一。

作為上海灘最大的地頭蛇，官商勾結才能將生意做的道理，黃金榮自然是知道的，他同官府關係緊密，官府不太方便出面的地方，統統交與黃金榮，他會辦理得妥妥貼貼，而其中必須要提及的是，他在蔣介石「四一二」清黨中，血腥殺戮共產黨人和進步人士的惡劣行徑，為此，也同共產黨結下了血海深仇。

黃金榮同蔣介石的關係非同一般，早年蔣介石為籌集經費在上海做期貨生意時，虧了個底掉，負下巨額外債，無奈之下，由商界大佬，亦是老鄉的虞洽卿牽線，投入到黃金榮的門下以尋求庇護。

及至北伐成功後，黃金榮又識相地將拜帖還給了蔣介石，而蔣總指揮也投桃報李，提升黃金榮為少將參議，在黃金榮80大壽時，蔣介石還親自登門祝壽，可見二人的關係之緊密。

如杜月笙形象自己是蔣介石的「夜壺」一樣，用時從床下取出，不用時扔得遠遠的，黃金榮為蔣介石和大特務頭子戴笠，做了許多由不得人之事，是他們利用黑道來掩飾自己不能放在檯面上一顆重要棋子。

抗戰爆發後，與杜月笙的抗戰和張嘯林的投敵不同，黃金榮是介於二者之間，他保持了中國人的底線，以各種理由拒絕了日本人的拉攏，堅決不當漢奸，並且在淞滬抗戰後發生的難民潮，他拿出巨資來賑災，為國家作出了一定的貢獻。

黃金榮一生的冏事有兩件，一是為了一個女戲子，同當時上海督軍的兒子盧小嘉爭風吃醋，被盧公子關進了大牢，後來是林桂生和杜月笙花了巨資才將他贖出，吃了人生的一個大虧。

然而更讓黃金榮後悔一輩子的，是他為娶京劇名伶露春蘭，而將對他有大恩的夫人林桂生離婚，後來不但被戴了「綠帽子」，還被捲走了大筆的財產，並且有苦說不出，演繹了一出「玩了一輩子鷹，卻被鷹啄了眼睛」的鬧劇。

露春蘭是黃金榮徒弟的養女，天生好嗓子，不僅聰明伶俐，而且美艷絕倫，黃金榮為了將她捧紅，可是下了大本錢，在黃金榮的操縱下，露蘭春很快便紅遍上海灘，報刊雜誌上都刊登著她的俏影玉照。

當黃金榮以強勢要娶她為妻時，露蘭春提出了條件，必須明媒正娶，決不當小妾；於是，瘋狂的黃金榮同林桂生離婚，將這位美貌的大小姐迎進了門，不料，沒過多長時間，露小姐便紅杏出牆，同一個小白臉私奔了。

依黃金榮的勢力，要找到露蘭春肯定是分分鐘的事，但是，露蘭春早有準備，她拿走了黃金榮同官府勾結，行賄大員的帳本，揚言如果黃金榮對她下手，便將帳本公之於眾，於是，黃金榮投鼠忌器，吃了一個大大的啞巴虧，成為一生揮之不去的痛。

蔣介石敗退台灣前，黃金榮沒有出逃，他選擇了留在大陸，一個罪惡累累的黑道頭子，為何有這樣的選擇，後世的猜測有很多，概括起來有如下兩點。

一是此時的黃金榮年歲已大，一個八十多歲的老人，是經不起顛沛流離之苦的；再有就是共產黨為保證上海解放後的穩定，給他做了工作，讓他留在上海以控制手下眾多的幫會成員，並許以既往不咎的承諾，據說周恩來曾專門作過「努力使上海不亂」的指示。

黃金榮沒有離開上海的原因，肯定是以上兩點兼而有之的，至於說是因為他的產業都是不動產，捨不得離開一類的理由，就是廢話了，在命運都前途未卜時，財產又算得了什麼。

後來的黃金榮便老老實實地接受改造，他首先是向政府提交了四百餘名幫會頭目的名單，並組織了最後一次堂會，告誡弟子們要遵守新政權的法令，不許再胡作非為，他自己也在報刊上刊登了「悔過書」，乞求政府的寬大處理。

網上盛傳黃金榮的一張照片，是他解放後在大世界門前掃大街接受改造時所拍，對這張照片的來源，主流說法是陳毅市長為加強改造的宣傳效果，讓他去擺拍的，不過真像難解，但據說當時杜月笙看見後，感慨萬分，後悔沒力勸他早日離開上海。

1953年，曾經煊赫一時的黃金榮病逝，走完了他毀多譽少的一生，終年85歲，相對而言，這也是善終了，也體現了新政府對他的寬容。

黃金榮的一生，也是幫會勢力在舊中國的一個縮影，隨著新時代的來臨，繁華落盡，幫會也成落日黃花，一去不復返了，如今，曾經輝煌的過去，已成人們茶餘飯後的談資，讓人們還能依稀回味著，那些大佬們舊日的時光，以及他們那遠去的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