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企業創造財富，就沒有財富可供分配。無論是個人的薪資收入，還是政府的財政收入，離開了企業創造財富，都無從談起。
特約撰稿丨關不羽
當打工人開始擔心自家老闆到隔壁公司打工時，一切浮華的經濟想像都消退了。
「企業應該做慈善」「企業應該搞公益」，企業應該做很多，因為企業很有錢、企業家賺錢很容易……曾經一度，很多人有這樣的想像，「企業的社會責任」被無限放大，仿佛能裝下所有人的欲望，只要每個企業家都獻出一點愛，世界將變成美好的人間。
直到西北風吹起，我們才發現想像和現實的差距。季節從暖到涼的交替，讓許多人的頭腦變得冷靜，企業家和打工人都應該重新審視企業的社會責任。
01
賈伯斯的大實話
企業的社會責任是一個皇帝新衣式的難題，看懂不難，難在大聲說出真相。遍數21世紀的企業家，敢於說出真相的鳳毛麟角。「蘋果之父」賈伯斯是其中之一。
和所有的傳奇人物一樣，賈伯斯死後被神化，被改造成民眾歡迎的樣子。賈伯斯曾經說過的，偉大的企業具有「利潤之上的追求」，被演繹成了熱心慈善、勇於承擔社會的金句。其實，讀過賈伯斯那篇演講原文的都知道，他講的「利潤之上的追求」並不是直升機撒錢的慷慨，而是發現未來商機的洞察力。
賈伯斯生前從不以熱心慈善著稱，「吝嗇」才是他的標籤。這一指責不無道理，賈伯斯時代的蘋果公司投入慈善事業的資金，從未超出過免稅的及格線。賈伯斯本人更是無意加入比爾·蓋茨和巴菲特們的「慈善俱樂部」。
賈伯斯的粉絲只能用他和好友波諾的一次慈善合作勉強辯護。賈伯斯曾為好友的慈善活動單獨設計一款紅色iPod，並把這款產品的部分利潤捐給了一個慈善基金。這一辯護是如此蒼白無力，以至於很多雞湯作者都羞於提起。
圖/圖蟲創意
他們寧可把這歸罪於賈伯斯的偏執性格，瘋狂的天才總比吝嗇的富翁更容易獲得庸眾的原諒。
然而，賈伯斯並不瘋。他曾對自己的吝嗇做出過解釋，他說「企業最大的本分是盈利,最大的慈善是商業獲得成功」。這是賈伯斯死後，一些造神者最想抹去的語錄。和所有庸俗的商業神話一樣，賈伯斯神話也需要不可思議的慷慨，以滿足庸眾對「社會責任」和「社會擔當」的某種想像。
這一想像的正式版本是「企業應該承擔超越利潤的社會責任」，堪稱21世紀最荒謬的商業雞湯。
如果沒有賈伯斯的「偏執」，就沒有蘋果公司的再次崛起，賈伯斯追求的「利潤之上的東西」，帶來了一場網際網路移動端革命。如果苟延殘喘的蘋果只關注利潤本身，不關注「利潤之上的東西」，它最好的結果，不過是變成一隻面目可憎、不思進取的巨型恐龍。
如果沒有賈伯斯的「偏執」，中國的蘋果供應鏈或許早就保不住了。和滿面春風、和藹可親的庫克不同，賈伯斯一生從未到訪中國。但是，他為中國送來了蘋果的生產線，並且堅定地守護這一選擇。
在美國，不止一次有人以所謂的「社會責任」名義向賈伯斯「建議」把蘋果的生產線搬回美國，賈伯斯的回答都一樣——「不是不想，而是不能」。
賈伯斯堅定支持中國，不是出於宗教信仰的慈善施捨，而是出於企業家的經濟理性。我們大可不必為此感謝他。但是我們不能忘記，正是他的經濟理性創造了千千萬萬個工作崗位，給中國經濟帶來了實實在在的好處。
歡迎蘋果公司的中國獲得了全球經濟體系帶來的經濟機遇，而美國擁有了一個更強大的科技巨頭。
成功的商業合作從來不是單方面的給予，卻能帶來雙贏的長期合作，這是任何慈善事業都無法比擬的。企業家應該做出的選擇，從來不是去追逐單方面的道德滿足感。
今天的中國經濟是需要吝嗇的賈伯斯，還是和藹的庫克？是需要企業家清醒冷靜的經濟理性，還是他們迎合大眾的甜言蜜語？請看著自己的錢包，給出誠實的回答。
02
重看企業社會責任
賈伯斯的清醒，並沒有終結企業社會責任的爭議。在企業界，關於社會責任的高調仍然越唱越多，想像越來越豐富，圍繞企業社會責任的新名詞也越來越花哨。CSR、ESG、MSCI等等，讓人眼花繚亂。
最容易混淆的是CSR和ESG。
CSR是重新定義的「企業社會責任」，就是那個裝著各路人馬各色慾望的大雜燴。仿佛企業做大了，就必須得把自己的所得交還社會，這是新世紀某些「白嫖黨」的至高想像，也是所有社會問題的替罪羊。
ESG是從環境、社會和公司治理三個維度評估企業可持續發展的評價體系。
儘管ESG也難免涵蓋了各種與企業經營目標並不直接相關的慈善公益裝飾物，但總體上維度豐富了很多。它的定義，遠不像CSR那麼狹窄。
很多大型企業都會發表ESG報告，向公眾披露企業履行社會責任的信息。
比如螞蟻集團最近公布的ESG報告，就是一份乾貨比較多ESG報告。這份報告要比螞蟻過往的很多社會責任表達好很多，從種樹、捐款到女性公益，秉持其創始人的一貫理念，螞蟻這家公司總體還是比較重視社會責任的，尤其是被輿論「毒打」的這三年，相應的行動和表達都更為高頻。
▲螞蟻集團辦公區（圖/圖蟲創意）
但在我看來，過去這些都還是CSR的範疇，沒有真正認識到企業社會價值的本質。這次的一大進步就是在ESG框架下明確提出可持續發展，ESG只是手段，可持續發展才是目的。
可持續發展不是簡單的所謂環境、公益、社會擔當，而是首先要做企業自身的「可持續」，也就是商業上的可持續，這無疑是理性的。
僅僅一組數據，就可以看出什麼是真正的企業社會責任：2022年螞蟻年度科研投入204.6億元，通過數字支付降費讓利和網商銀行純信用無抵押貸款，累計服務8600萬小微經營者；支付寶平台聯合生態為395萬商家提供數位化經營的小程序服務，商家小程序成交額年均增長49.2%。
204個「小目標」的科技投入、服務8600萬小微經營者，多數公益慈善組織和項目都做不到。這不是螞蟻有多偉大，而是大型企業可能帶來的天然的社會價值就是這麼大。
ESG的年度報告所展現的企業社會責任，還只是冰山一角。以10年20年的尺度觀察企業的社會貢獻，才能看到更遼闊的風景。
「人均支付寶」的中國網民往往沒有意識到，中國雖然在很多方面還並不如意，但自己享受的電子支付服務，還是全球領先的，這是螞蟻和支付寶的功勞。
資深網民應該還記得十多年前的「古典網購時代」，網銀支付是怎麼折騰人的。先要跑到銀行網點開通，接著要在電腦上安裝密碼控制項、數字證書，每次支付還需輸入帳號密碼信息。好不容易用上了，還要提心弔膽地擔心被釣魚軟體欺詐。闖過了重重難關後，支付成功率僅有60%，連續的支付失敗，讓人火冒三丈，砸電腦的心都有。
和電腦鬥智鬥勇的痛苦經歷，隨著2010年的快捷支付開通，戛然而止。2010年後，隨著支付寶的登場，電子支付的成功率很快提高到90%。
解決了支付難題，中國電商贏來一輪井噴式發展的黃金十年，大量中小商家通過雲端獲得了商機，新型物流產業也乘勢而起。而且，中國電子支付系統憑藉著全球領先的技術迅速形成了規模效應，成為全球成本最低的高效系統。
支付寶率先推出低費率政策，針對不同行業的客戶收取的支付費率為0-0.6%，直接推動了中國支付費率的下降。中國市場支付交易費率平均為0.4%-0.5%。僅為美國的四分之一到八分之一。
還有什麼比白菜價的優質服務，更能完美地體現了企業的社會貢獻呢？這才是企業履行社會責任的成功範例。
有些人永遠看不到企業在這個意義上的社會貢獻。比起自己省錢，他們更在意的是不讓別人賺錢。但是，這些人不在意的支付成本，眾多中小商家是在意的。2022年，支付寶為2900萬中小商家提供最低至「零費率」的收款優惠費率，而線下商戶銀行卡收單的費率為0.5-2%。支付寶的零費率政策，讓中小商家一年省了數十億元，這可不是一筆小錢。
圖/冰川圖庫
令人感到困惑的是，中國大型科技企業履行了大量社會責任有目共睹，卻在這些年遭遇了嚴重的污名化。螞蟻經營的互金業務可謂最大的受害者。
全中國統共兩萬億的網際網路金融規模，僅為大行一年放貸量的十分之一，卻被一些人說成了影響金融系統性風險的「洪水猛獸」。70%以上單筆貸貸款利息不到100元的小微貸款，卻被誇大為「高利貸」。
網絡噴子眼裡沒好人，他們看不到網商銀行連續五年下降普惠小微利率。他們更看不到網上銀行經營的是低利潤的普惠金融，網商銀行的年利潤是工商銀行的1/100，甚至不到杭州銀行的一半。
由此可見，無論中國大型企業做出多大的社會貢獻，履行了多少社會責任，總有槓精和噴子們視而不見。在他們看來，只有白給錢的慈善公益才是純潔的社會責任。然而他們的鼓譟生風，對今天的中國經濟並無意義。遺憾的是，螞蟻自己也沒有很好地將其業務原生的社會價值講述出來。
因此，中國企業家不要在企業社會責任的問題上試圖迎合討好那些輿論混混。混淆視聽、渾水摸魚被他們做成了流量生意，企業無論做什麼，他們都會說成是「資本逐利」的原罪。
中國企業家需要賈伯斯的勇氣，勇於把經濟活動的真相說出來。大眾需要了解真相，只有自己認識到經濟活動的真實規律，個人也好，社會也罷，才不會被少數人忽悠。
03
要讓企業理直氣壯地用業績說話
螞蟻ESG報告集中談到「雙價值一體創造」，用意很好，但在我看來，也容易造成一些人的誤解。
正如賈伯斯所言「企業最大的本分是盈利，最大的慈善是商業獲得成功」，企業的社會價值就是商業價值，除此之外別無價值。這就是當前中國社會急需面對的真相。
沒有企業創造財富，就沒有財富可供分配。無論是個人的薪資收入，還是政府的財政收入，離開了企業創造財富，都無從談起。企業有更多盈利，才能在科研中投入更多資源，才能創造更多工作崗位。這就是企業的本分，是社會大分工所賦予企業的責任。
只有增強企業盈利能力，才談得上經濟的可持續發展。只有經濟的可持續發展，才有足夠的資源投入到其他社會目標中去。一家連年虧損的企業，生產的產品無人問津，職工的飯碗朝不保夕，投資人的信心備受打擊，還談什麼社會責任？
1—3月份，全國規模以上工業企業實現利潤總額15167.4億元，同比下降21.4%，其中私營企業實現利潤總額3894.1億，下降23.0%。「穩增長、保就業」的重任在前，給企業社會責任另外胡亂加戲的奢談該退場了。
圖/網絡
中國的經濟發展，需要創造讓企業家心無旁騖搞經營的正常環境。成就好公司的土壤，一定是尊重商業，尊重創造的，而不是處處充滿道德審判的。
哪一天中國企業家在面對公眾時，能夠理直氣壯直氣壯地用經營業績說話，中國才能誕生更多有活力、有創造力的好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