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瑩現實主義長篇小說《長安》連載(12)越過了八條河,翻過了十道梁,終於磕磕絆絆到了綠樹蔥蘢的太行山下……

文化藝術報 發佈 2023-12-22T08:57:49.765014+00:00

阿瑩長篇小說《長安》由作家出版社出版。該書出版前,先後在《人民文學》雜誌2019年第9期、《當代·長篇小說選刊》2021年第3期節選發表。

阿瑩長篇小說《長安》由作家出版社出版。該書出版前,先後在《人民文學》雜誌2019年第9期、《當代·長篇小說選刊》2021年第3期節選發表。這是一部工業題材小說,是一首壯麗的史詩:從戰爭的煙火中走來的一群人,在新中國成立後繼續用熱血、生命投身於工業化發展的歷程之中,作品塑造了忽大年、黑妞、忽小月等典型人物形象,個人命運的興廢、起伏,家庭的喜怒哀樂、悲歡離合與歷史交匯,他們將奉獻鑄就在發展的脈絡之中,自己隱身於時代洪流,堪稱一部中國社會主義重工業的「創業史」。本書先後入選中宣部2021年主題出版重點出版物,上榜作家出版社「2021年度好書」,第六屆長篇小說2021年度金榜及「第三屆中國工業文學作品獎」。

阿瑩,陝西耀州人,中國作家協會會員,第五屆陝西省作家協會副主席。從1979年開始發表文學作品,1989年出版短篇小說集《惶惑》;出版有散文集《大秦之道》《餃子啊餃子》《旅途慌忙》《重訪綠地》,藝術評論集《長安筆墨》,秦腔劇《李白長安行》,歌劇《大明宮賦》,實景劇《出師表》等。其中,多篇散文收入中國作協的年度散文精選,《俄羅斯日記》獲冰心散文獎,歌劇《米脂婆姨綏德漢》獲第九屆國家文華大獎特別獎、優秀編劇獎和第二十屆曹禺戲劇文學獎;話劇《秦嶺深處》獲第三十一屆田漢戲劇獎一等獎。

等他醒來,天仍舊漆黑著,黑大爺一家人圍站著,個個板著臉一言不發,都在拿眼珠子瞪他,好像他頭上突然長出了犄角,只聽有女聲在旁嚶嚶哭泣……這……這是咋了?大年怯怯地問道。黑柱兒一把揪住他衣領惡狠狠地說:你裝啥洋蒜,你信不信,俺今天就廢了你,叫你一輩子找不成女人!

可是,那哭泣的黑妞兒突然箭步上前,衝著哥哥吼道:俺叫你廢他了嗎?

回到家,大年不由得放聲大哭,叔嬸站在門外怯怯地問:哭啥呀?

一連七八天忽大年都沒去黑家大院,就在透風的破窯里悶悶地躺著,他心裡實在憋屈啊,本想學點武藝的,卻瞧見了女人擦身子,自己真是豬狗不如了!可他想找疤眼叔回城去,又不好意思找黑大爺開口。後來黑大爺自己卻上門來了,這讓忽大年暗暗吃驚,以為是來找麻煩的。但黑大爺屁股一挨炕沿,徑直把話挑明了。天哪,老人家居然是來提親的,直言「倒插門」,入贅黑家去。原來,那黑妞兒在家一直鬧騰,愣說古戲裡有話,誰瞅見她的身子,她就是誰的女人。

天哪,這怎麼行呢?昨天還把人往死里打,今天又來提親了?大年摸摸頭頂的疙瘩,這個女人真要做了媳婦,那雙從小練就的鐵砂掌,隔三差五掄一下,還不把自己小命要了?忽大年吞吞吐吐把憂慮倒出來。黑大爺摸摸下巴,呵呵笑了:練那鐵砂掌是防身用的,哪能給自己老漢用?再說,現在小日本動不動就過來「掃蕩」,誰都保不了能活到明早上,你娶個媳婦生了娃,就是給忽家添了後,祖上幾輩輩都會念你好呢。大年嘟嘟囔囔問:為啥非要讓我去你黑家?十里八鄉最讓人瞧不起的就是上門女婿,都是有女無兒的莊戶沒辦法的辦法。黑大爺卻反問:那你看黑妞兒到你這爛窯里能過嗎?

正說著,院裡老母雞咯噠噠叫喚起來,嬸嬸剛把一個熱乎乎的雞蛋從窩裡掏出來,駝背叔一把搶去塞進嘴裡,滿臉黏稠的蛋黃,嬸嬸氣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哭了,黑大爺出去拉她起來,哭聲卻尋死覓活的,像被狼叼去了孩子,誰聽了心裡都顫悠悠地發酸。忽大年忽然想起了妹妹,小妹跟上戲班走了兩年了,也不知道捎個信,將來見了爹娘可怎麼交代呀?也許能給他們抱個孫子也算是個安慰吧?

挨到收麥時節,大年被夥伴們簇擁著,背起黑妞兒在村頭轉過,便滿臉羞紅衝進了黑家大院。七八張小方桌,幾十個村人,一碗熬白菜,一碗熬蘿蔔,自釀高粱酒,猜拳行令,好不熱鬧。叔叔嬸嬸也不說話埋頭吃菜,回去時懷裡藏了個菜包子,就算把大侄子撂給黑家了。大年直到那一刻,才覺得「倒插門」也太不值錢了,他跑進廚房從籠屜揀了四個包子,堆到一碗白菜上,追上叔嬸一把塞過去,滿院人都說還是一家人向著一家人哪!

等到傍晚入了洞房,他才想起這還是他偷窺過的小屋,只是四角掛了幾條紅布,正牆貼了個囍字,炕上放了兩床土布被子,儼然成了有點奢味的新房了。但大年沒空琢磨這些,只盼天黑能按住黑妞兒報了一掌之仇。

果然熄了燈,一切都變得朦朧了。黑妞兒麻利地鑽進了被子,露出了雪白的脖梗、雪白的小腳丫,眼睛好像怯怯地乜著他,似乎挺害羞地背過身去了。

大年頓時渾身燥熱,一把掀開被子,拉下女人腰上的花褲衩,照准那雪白的屁股結結實實咬下去。黑妞兒痛得啊的一聲慘叫,一個鯉魚打挺,揚手就朝新郎的脖子砍過來。

大年一定是被那聲慘叫嚇壞了,嘴張眼瞪,盯著新娘手掌,一下子變呆傻了。天哪,這隻恐怖的手掌,他已經領教過,砍過來不昏也傷,上次可能是在後院,讓她的兇狠沒能施展,現在你跑到人家炕頭上,怎麼收拾都是小菜一碟了。咳,你還想咬人家屁股,不撕碎你就算客氣了!然而,那恐怖的手掌在快落下時突然停住了,女人居然被丈夫驚悚的模樣逗笑了,不知羞恥地一陣咯咯咯,窗外頓時哄起一陣誇張的嬉鬧聲。

大年仰面躺倒在炕上又惱又羞,再也沒心思咬屁股報仇了。難道洞房花燭夜要這麼度過嗎?新郎眼睜睜到了後半夜,不甘心地蹲在炕上,瞅著似睡非睡的新娘,竭力醞釀著一股一股的激奮,怎麼著她也是我媳婦了,不讓咬還不讓動嗎?驀地,他翻身坐起,又掀開被褥,那黑妞兒居然手還捂著屁股,似乎就在等待餓虎撲食呢。但是新郎氣鼓鼓地想抖起雄風,卻感覺胯下軟塌塌的,不見了入夜時的威猛……這是咋回事?他站在炕上,手捏襠下,搖晃幾下,又轉身對準腳下的女人,卻是怎麼折騰也不見雄風聳起了。

第一天晚上是這樣……

第二天晚上還是這樣……

第三天晚上,新郎看到新娘進了黑大爺的房子,隱約聽到了女人的啜泣聲。

這可是奇恥大辱,大年羞愧到了極點,看來新娘把他這兩天的疲軟給黑大爺說了,明天或是今天晚上,老人家就會走進新房來教訓他了,該不會讓人家以為自己在用這種方式報復「倒插門」吧?唉,村里老老少少也可能很快就會知道,會把這段床上羞恥當成飯後的笑料,會添油加醋編派出許多難堪來,搞不好他也會淪落到漢奸崽子的地步,出門就會有一群小孩跟上扔石子吐唾沫。唉,這兩天,他怎麼看黑家人都像掛著一臉埋怨,即使村人笑面相迎也像是嘲弄,連那些賊頭賊腦的貓呀狗呀,也像在搖頭擺尾地羞辱人呢。

是啊,這樣死皮賴臉待在黑家還有啥意思呢?人家憑啥管你吃管你喝?何況……長此下去整不出個娃來,遲早會被黑家人趕出門的,那可就把人丟盡了!

他一骨碌從床上爬起來,小心翼翼把牆上囍字撕下一角,捏著毛筆哆哆嗦嗦在紅紙背面寫了幾個字,悄悄塞到了黑妞兒枕下。然後躲躲閃閃出了黑家莊,一直向北,越過了八條河,翻過了十道梁,終於磕磕絆絆到了綠樹蔥蘢的太行山下……

(未完待續)

本文選自2023年6月5日《文化藝術報》

責 編 | 李妍霏

審 核 | 吳漢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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