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我會當家教老師，即便是自己有了孩子，也沒有想過當家教老師。然而到了最近一年，我成了小圈子裡出了名的家教老師，認識的或不認識的人都想把孩子送過來，請我輔導輔導。
事情的起因是這樣的：我的女兒上初一那會，第一學期中的時候考試成績不盡理想，班級排名位置到了中下游。最差的是數學，全班倒數十名以內。媳婦對我抱怨說：「人家的孩子報了各種輔導班，你就是不讓報，你看，你女兒的成績這麼差，你不覺得你慚愧嗎？」
我沒有覺得慚愧，我認為孩子的成績與報不報輔導班沒有直接的因果關係。但是我還是得重視這個問題，畢竟是自己的女兒，學習成績下降厲害，肯定是個問題。
媳婦逼著我周末到外面去找合適的教輔機構諮詢報名，我心裡一萬個不情願，也拗不過媳婦的碎碎念。諮詢過女兒同學的家長後，我帶著女兒去拜訪了幾家教輔機構，其中有兩家在全國都聲名遠播。我首先了解了費用情況，收費的標準驚訝了我，隨便一科一學期就是大幾千元錢，要求稍微高點就得萬元錢起。我的個乖乖，這絕對是暴利行業。收費貴，我心裡打鼓，還是得硬著頭皮，試聽一節課。
我給女兒選擇的是數學，想了解下老師輔導的流程和效果。兩家機構分別試聽了一節課，我直接帶女兒回了家，給媳婦說：「不用去報輔導班！他們的水平我看不上。」媳婦聽完瞪圓了眼：「你得是捨不得錢？」我懶得理她，拉著女兒的手，對女兒說：「以後每個周日，爸爸給你輔導數學。」
02
說干就干，從此每個周日上午十點到十二點，我準時輔導女兒的數學。一個月後，女兒月考，數學成績直接排到了班級前十名。媳婦看到成績，笑得眉毛都打了彎，直接給我獎勵條煙：「沒看出你還有這本事，省錢又省力。」省不省力我心裡明白，省錢倒是實在的。
媳婦給她的一個客戶朋友顯擺了一下我輔導女兒的事情，她朋友立馬強烈要求把自己女兒也送過來，讓我輔導輔導。得，多了個編外學生。輔導就輔導吧，反正兩個孩子上一個年級，一個羊是放，兩個羊也是放，咱不差那點料。媳婦在家附近開了一家店，二樓有空閒的房間，我的上課的地點從我家客廳轉移到了媳婦店裡二樓。在家裡不太方便了，家裡沒人收拾衛生，太凌亂。
又過了一個月，期末成績出來，兩個孩子數學都有了不小的進步，我收到了兩條煙。媳婦朋友還請我全家吃了頓海鮮大餐，雖然我對海鮮不感冒，但看到媳婦臉上開心的笑容，瞬間我有點小成就感。
第二學期開學不久，媳婦的幾個客戶朋友要請我吃飯，帶話說一定要拜見下王老師。我啥時候從王總成了王老師？心裡一嘀咕，明白了：「樹的影，人的名」，我被民間宣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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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吃飯，我謝絕了，以前公司里需要應酬的事太多，喝酒把胃喝傷了，這幾年穩定下來，就不太喜歡應酬的事，所以我不湊媳婦他們的熱鬧。媳婦說：「吃飯不去可以，客戶的孩子你得輔導，我的客戶我可不能得罪。人家說了，給你交學費。」她把「學費」兩字咬得很重。再推脫是不可能的了，我這人天生怕老婆，誰讓人家比咱小，又長得漂亮。我的周末，再想出去找朋友喝茶吹水是奢望了。
03
我定了收學生的三原則：「一是四年級以下的孩子不收，孩子太小，知識太簡單，顯示不出我的本事。二是學的太好或者學得太差的孩子不收，太好的不用輔導，太差的不能輔導，太差的孩子輔導起來太費神。三是只輔導數學，別的科目不接受，數學容易出成績。」
媳婦很快把這事落實了，給我招來了四個學生（多了我不要），兩個小學五年級，兩個初中一年級。我分了兩個班，一個班兩個孩子。安排他們周六到媳婦店裡小課堂，上下午各一個班，每次兩個小時。學費估計媳婦收了，收了多少我不知道，反正我沒見過人民幣的面。
從此，每逢周末，我穿上黑布鞋，提著保溫茶杯，專心當起了王老師。
我上課的程序是這樣的：首先讓每個孩子分享一件上周在學校他們自己覺得有興趣的事，把孩子們的情緒調動起來。無論講得精彩與否，我都會獎勵他們一支奶或者一個水果，讓他們噙著奶啃著水果聽課，這樣孩子們不拘謹。
接下來檢查上周布置的作業，檢查完畢再提問，他們上周學習中有什麼問題。如果孩子們有問題，就重點講解，舉一反三直到他們徹底理解掌握。如果沒有問題，我會針對上周他們學習的重點，給他們出兩道題，讓他們做給我看，確定他們掌握了，才繼續新內容。
在糾錯過程中，我注重判斷他們錯誤的原因，針對性地加強他們知識的薄弱點。當然，每次輔導，我會留一定時間，幫他們預習下周學習的重點內容，鼓勵他們帶著問題去聽課。
我講課的時候，孩子們很活躍，會大膽地提出理解不到位的問題，也會提出聯想到的類似問題。有了互動，孩子們的思維就打開了。
我比較重視孩子們的學習情緒，帶動他們時刻與我有良好的互動。我也會給他們分享我小時候上學的趣事，包括被老師體罰的故事。也會和孩子聊聊學習以外的事情，比如對父母的意見等。我認為，和孩子成為朋友，才是教輔的關鍵所在。
■ 《小捨得》劇照
04
我不是師範學校畢業的，大學學的專業是統計學--金融信息分析。這麼多年也沒有從事過統計或者金融方面的工作，跟教育專業更沒打過交道。非要找點與教育有關聯的事務，可能就是我們公司的內訓，我是分管這方面的，接觸的諮詢管理培訓公司有幾家。
為什麼有膽給孩子們當家教，一方面是被媳婦逼的，另一方面的是對有些教輔機構的輔導模式有看法。
一般教輔機構輔導，一次的時長是兩個小時，教學模式分為一對多或者一對一。無論哪種模式，學生去了先給一套習題，讓孩子們做，等孩子們把習題做完，一個小時基本過去了，第二個小時就是老師講解這套習題。是逐一講解答案的那種，等講解完了，時間剩得差不多了，再問學生聽懂沒？沒聽懂，再講一遍某個題解。注意，我說的是講解是講的習題的正確答案。輔導老師大多數沒有去看每個孩子做的習題結果。
這樣輔導學生，難道就是為了多做一套從網上或者其他渠道拿來的一套習題？如果這樣，我覺得還不如建議學校把老師講課的過程做成視頻，如果學生需要，可以針對性地再觀看一次講課視頻。
我個人認為，每個學生造成成績不理想的原因是多方面的，個體有差異，我們應該因材施教。比如說數學：是孩子對數學原理沒有理解？還是孩子基本運算能力差？還是孩子原先的基礎知識薄弱？還是孩子運算時粗心大意？還是孩子本身理解思維有障礙？等等原因。我們必須搞清楚具體的短板在哪裡，才可以針對性的進行輔導，訓練。
又比如語文這科，很多家長反映孩子成績差，主要是閱讀理解和作文丟分多。教輔機構怎麼針對性輔導？給一大疊資料，讓孩子做，做完了就某套資料講解所謂的正確答案。你不怕考試的時候試題里沒你給的資料里的原題？
還有的機構配合學校讓孩子讀四大名著，教輔的時候給孩子講解四大名著。我覺得都是操蛋！孩子們買的都是四大名著的簡縮版，和原著的差別不僅是文字上的，整體的內涵都不是那個味了。（我搞不懂為什麼搞簡縮版，我覺得這是對四大名著的侮辱）。輔導老師你敢給孩子們講解四大名著？你確定你讀懂了？
我對孩子們說：四大名著你們有興趣就讀，不想讀就不讀，讀就讀原著。養成閱讀的習慣最重要！讀你喜歡讀的東西，如果喜歡讀優秀的作文範文，最好。最好養成寫日記的習慣，每日必寫，無關內容，長短，這個對你閱讀和寫作文的能力提升最有幫助。日記本屬於你個人私產，保存好。如果你的父母想窺視，你們告訴我，我批評他們。
我是個教育界的外行，但我是一個父親，我要學會如何輔導自己孩子學習，包括學習課本之外的事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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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
家長們都有一顆望子成龍，望女成鳳的心。對孩子學習成績的關注排在了家庭生活的第一位。很多人把很多的希望寄託給了教輔機構，每年投入的錢財也是相當巨大。我周圍的人每年花費幾萬塊錢報課是普遍的。甚至有時候，這變成了他們攀比的一個重要的事項。我理解他們的心情，但不完全理解這種做法。
國家倡導「雙減」之後，現實的壓力使學生學習的負擔並沒有減輕多少，只是由學校轉向了家庭，這就是社會內卷的必然生態。給孩子們報各種教輔班，又成為常態。
我有一個朋友，說起給孩子報輔導班的事，一臉苦笑。他的女兒小學六年報了各種輔導班，花費了二十幾萬，還是沒考進重點中學，後來孩子對報輔導班特別牴觸。到了小兒子手裡，他就沒有再報輔導班了，可是小兒子學習特別優秀。他不知道怎麼評價當初的自己。
但是，還是有很多人在熱衷地報課外輔導班。原因很多：有的說是工作忙，沒有時間輔導孩子學習；有的說是自己文化水平有限，輔導不了孩子學習；還有的說不敢輔導自己孩子，孩子接受的慢了自己就想打罵孩子。他們把希望寄託給教輔機構，更多時候是種心裡安慰，反正我花錢了，我盡力了。
家長們報教輔機構的原因各異，動力基本是一致的，就是希望孩子學習成績優秀，將來能夠出人頭地。問題是：家長徵求過孩子們的意見了嗎？
我的幾個學生家長，之前經常給我說孩子們太叛逆，回到家不願意和他們交流，如果家長嘮叨多了，孩子甚至和他們頂嘴，更有甚者回到家就把自己關在房間不與父母交流，在外面給報的課也不情願去上。他們大多歸結於孩子的叛逆。真的是孩子們的叛逆嗎？我覺得父母是否可以找到一種和孩子們和諧相處的途徑呢？我們如何去對待一個學習期，成長期的孩子，應該是每個父母的必修課。
06
我的孩子不報課，即便是我媳婦說我對孩子吝嗇，我也堅決不報。我的孩子如何教育，我得相信自己，自己才是孩子最好的老師，這是我的責任。
我哥哥的兒子，就是我的侄子，從小沒有報過社會上任何輔導班，現在已經從澳洲一所著名大學博士畢業了，哥哥告訴我：對孩子的鼓勵最重要。
我妹妹的女兒，除了上專業培訓課，文化課也幾乎沒有報過課外輔導班，對孩子學科的短板，也是她自己在輔導。2020年外甥女考上了中山大學。
我覺得我的侄子外甥女並不是天資聰明的人，最終有所收穫，是他們的父母採取了最適應他們各自特點的教育方法。
我同學的女兒，是2016年陝西省高考文科狀元，據我了解，也沒有過多地報校外輔導班。同學女兒的特點就是性格開朗，愛好廣泛，嚴格自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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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做家教，給家長說我內心很害怕，成績不一定能提升多少，我怕耽誤了孩子們的時間，錯失了他們的成長機會。這個責任是我負不起的。所以，學習好的或者差的孩子，我都不輔導，因為我沒有學會輔導他們的本領。我不收過多的孩子，那是因為孩子多了我精力達不到，不誤人子弟，這是我做人的底線。
在課餘，我會經常和他們談論一些社會熱點話題，也會關注他們對我講課的反饋情況，我常常給他們說的一句話是：我相信你們都是優秀的學生。我會把我寫的文章和他們分享，聽取他們的意見。我內心裡是要給孩子們足夠的尊重，把他們當朋友。信任是成年人之間友誼的橋樑，父母和孩子們之間可能更需要信任，這是做家長的需要好好思考。
我主張把時間還給孩子。我回顧自己的童年，會有很多快樂的事情，那時候物質生活雖然清貧，但是有一幫玩伴，有無拘無束的藍天白雲，有天馬行空的自由思想。到了現在，也是美美的記憶。我們沒有補課，因為那時候沒有教輔機構，沒有家長們的攀比。我們現在的孩子呢？難道等他們長大了，回憶只有不停的補課？
我帶的幾個學生，成績都有了不同程度的提升，我很欣慰，我感謝他們的慧根幫助了我。以至於他們父母請我媳婦吃飯時，我心裡不再惴惴不安。更令我開心的是他們的父母心情沒有以前那麼焦慮，他們告訴我孩子們現在和他們主動交流的多了，臉上的笑容多了。每次遇到我上課時間，都會積極地催父母提前送自己過來。「王老師，你真有辦法！」
王老師有啥好辦法？我不過是把孩子當朋友相對待罷了。
■ 《純真年代》劇照
07
教輔機構本是社會的需要，教輔機構的老師也應該是人類靈魂的工程師。但當教輔機構變成商業機構的時候，但當學生輔導被做成生意，就變了味。一本正經地消磨兩個小時時間，讓孩子做套習題，再把答案公布一遍，這樣的教輔是否有助於孩子學習？值得商榷。
有個朋友的女兒，今年上初一，前些年他們一直強迫孩子上各種輔導班：數學、語文、英語、美術、舞蹈、武術。周末的時候，孩子的時間被安排的滿滿的，即便是吃飯，也得看著時間，因為要不停的轉場趕課。
最近一個學期，他們兩口子不停地被學校召喚，說他們孩子在學校不遵守紀律，厭學，成績墊底。他們就努力和孩子溝通，但收效甚微。近來孩子的情緒變得異常激動，甚至做出自殺的行為。朋友非常地苦惱，帶了孩子去看心理醫生，醫生說孩子一切正常，沒有心理疾病。朋友兩口子快崩潰了，那個曾經的乖乖女去哪裡了？
我讓他們把孩子帶過來，我單獨和孩子交談下。孩子開始對我也很排斥，認為我是他父母的說客。我從誇獎她畫的畫開始交流，又和她講我上初中時的糗事，她開始笑了。我對她說其實每個大人心裡都住著一個頑皮的小孩，只是大人們沒有發現或故意裝作看不見自己心裡的小孩。大人們很多時候比較虛偽，不願意去面對自己的醜陋。他們都希望自己的孩子是完美的，所以不顧忌孩子的想法，讓孩子必須遵照自己的意志行事。
小女孩哭了，開始控訴起自己父母之前強制她上教輔班補課的往事。說她現在和班裡同學交流不了，同學們課餘談論的社會話題她根本插不進嘴，同學覺得她太LOW。她小學的生活里只有補課，她父母差她一個童年的歡樂，她恨她父母，現在所表現的一切行為，都是她故意展示的，目的就是要報復她的父母。
我無語，我覺得朋友兩口子應該去看看心理醫生。
我們需要一個什麼樣的孩子？首先應該是個身心健康的孩子，在此基礎上希望孩子學習成績卓越。如果學習成績不卓越呢？強迫孩子通過各種教輔機構補課嗎？如何培養孩子，是每個父母都要面對的浩大工程，我們還是要堅守不忘初心吧。
國家前段時間大力整治相關行業，肯定是有必要原因的。
突然想起了自己上大學那會兒，做家教是大學生主要的勤工儉學的方式，一到周末或臨近假期，西安南郊小寨十字西南角軍人服務社前的台階上，站滿了舉著牌子的大學生，牌子上寫著「家教」兩個字。
多年後，我這個超齡的大學生才參與其中，有點意思。
作者 | 王支書 | 陝西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