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春後，再返涼山州，我們一行三人決定不走「尋常路」。
以往進一次涼山越西頗費周折。從寧波乘飛機到州府西昌需3小時，再經3小時山路才到工作所在地。偶有車來接，能坐得寬敞些。有時則需拖上行李奔襲著去乘大巴，擁擠逼仄，費時更多，寧波到越西，凌晨出夜晚進，這一天過得黑乎乎的。
2022年12月26日，從成都到昆明的動車提前通行，越西站全天停靠12趟，在人們被「口罩」悶了三年後，這真是個鼓舞人心的好消息。恰逢農曆新年和寒假，動車票短時內一票難求。好在，這次返程終於有票。半年前到涼山，在綿延深邃的群山中，我看到一條白色的混凝土長龍橫貫越西郊區的農田，拍手叫好，那是即將通車的高鐵線，真能親歷動車在其中自由穿梭的暢快，還真沒能想到的。
這次返程是從寧波乘飛機到成都後，經幾站地鐵，到了距市區二十分鐘車程的成都站。四點零點的動車，我們三點半才到，是家門口的動車，不用趕。站內人流密集，南來北往的乘客操著各地口音熙攘奔走，好一派熱鬧繁榮的景象。選這時間點乘坐是因路上也就兩個半小時，回駐地還能做餐晚飯，熱氣騰騰消減疲勞。
車內整潔有序，深藍座椅深灰地面對比明顯，銀灰行李架白色穹頂一目了然，光看著就身心愉悅。很快找到座位，鄰座是位懷抱嬰兒的當地婦女，她哄著啼哭的嬰兒抱歉地提出建議：如果可以，麻煩你和我大女兒換個位子，她就在前面，怕小孩哭影響到你。我換好位子後，發現旁的還是兩個當地婦女，大概是姐妹，長得像，高海拔地區特有的膚色飽滿健康，眼睛大又黑，身材健碩美麗，山似的豐饒富足。我坐在三人位靠走廊的那個，心中隱憂：她們會頻繁進出嗎？
和所有碰到過的當地人一樣和善可親，在我坐下吃了雞蛋為蛋殼一籌莫展時，中間位的妹妹無聲地把垃圾袋遞了過來，普通的塑膠袋盛裝不僅是蛋殼，更是收納了我對這趟旅程未知的忐忑。看我沒帶什麼，靠窗的姐姐遞給我兩包肉鋪——涼山州的肉好吃，半年來，這事已深植入我心。得知她們在我的前幾站甘洛下車，心中不免輕輕失落，若動車慢些，我們該有很多共同的話題。但我還是歡愉的，成昆線無論是硬體軟體還是乘客，已刷新了我的想像——如沐春風啊。
阿依是我在涼山州工作的同事，家筑西昌單位在越西，還拖兒帶女，雙休來回三百公里。聊起成昆線，她的喜悅之情溢於言表。未通車前，每周回家耗時費錢辛勞萬分，「現在呀，周五下班還能加點班，六點多動車七點到西昌，人不累晚飯吃得熱乎。」阿依兒子小羅第一次乘動車時提出：動車和方便麵最配。拗不過，買了方便麵滿足願望，可面還沒吃完，西昌就到了。小羅搬著好不容易爭取到的面一步三回頭：「一眨眼就到了，動車就是好。」從我的親身經歷來說，從越西到西昌，車程起碼三個小時以上。
看到阿依每周一早上容光煥發地從百公里外的西昌，出現在越西城內，她的內心該和我一樣，如沐春風吧。
每次在飛機上往下看涼山州，心中惴惴。涼山州到處是山，盤山公路隱沒在此，細小得像米紗線，看不見頭和尾，卻是當地人民進出、探知、交流、發展的命脈，其間，流動著多少普通民眾的期望。深入，更覺辛苦，直線距離幾百米能到的，因山勢陡峭，得拐上好幾個彎才能到。小相嶺是涼山州的一條山脈，喜德越西兩縣交界處的隧道，也是我經過最多的一條，長達3.4公里，所造時長達七年，耗費人工物力財力更不用說。每次穿越小相嶺就像穿過了三個季節，突然從春到了冬。複雜的地形和山勢，只用了三公里，塑造了截然不同的氣候。這樣的隧道，在涼山州有許多，可見涼山的山之多、之高、之險峻。
呼嘯的動車，穿行在下午五六點的夕照中，不停出現的隧道漫長，幽暗，一盞盞路燈以妥帖、慰然的方式給予遠行或晚歸的人舒緩，穿行其中，總讓人有瞬間切換白晝與黑夜的恍惚。恍惚的豈止是時間，更多的是從遙遙茫茫疲憊不堪的奔襲突然想到觸手可及到達的欣喜，如沐一路的春風。
已先來一年的同事曾說起：等成昆鐵路通了，每個雙休可以沿線走一走了，雲南、麗江、成都、攀枝花……仿佛整個西北地區小得只盈盈一握。我更期待二三月中，早早盛放在涼山州田間地頭的油菜花，當綠色的長龍，帶著我們穿行在金黃的油菜花地里時，天是藍的，雲靜止了，山是青的，樹悄悄長著，亮綠色的動車載著人們的夢想駛向春天，那是一種怎樣奢華的幸福呢？
乘著動車去往每一個夢中的地方——文昌故里，水韻越西，春入涼山，春動越西。
-完-
朗讀者/特聘夜讀專欄作家：
馮志軍
（本文圖片由作者本人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