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大富二代回鄉創業:兢兢業業、血本無歸…

酷玩實驗室coollabs 發佈 2023-12-28T13:31:31.355651+00:00

假如給你這樣一個劇本:北大畢業,還是實打實的富二代,家住大別墅,父親的保險柜里還躺著20張房產證。但你不想依靠家裡的資源,而是打算另起爐灶,做一名鄉村創業者。你找來一個合作夥伴,號稱「巴渝蜂王」,家族4代養蜂,巔峰時期手握上萬蜂群,是重慶市的勞動模範、致富帶頭人。

假如給你這樣一個劇本:


北大畢業,還是實打實的富二代,家住大別墅,父親的保險柜里還躺著20張房產證。


但你不想依靠家裡的資源,而是打算另起爐灶,做一名鄉村創業者


你找來一個合作夥伴,號稱「巴渝蜂王」,家族4代養蜂,巔峰時期手握上萬蜂群,是重慶市的勞動模範、致富帶頭人


此時,脫貧致富與鄉村振興的集結號吹響,在產業政策的支持下,你單槍匹馬拉來千萬投資,夢想依託當地優質蜜源,打造一條橫跨武陵山的「蜂蜜經濟走廊」


這樣一個仿佛疊buff的開局,讓人很想知道後事如何。


2018年,導演何苦跟蹤拍攝,記錄下了北大女孩阿文的鄉村創業故事,《追山人》。


阿文


這是一個不太「正確」的紀錄片,導演走出旁觀者視角,深度參與了故事本身。


片中的出場人物,因為過於離奇又荒誕,會讓人忍不住懷疑,「這確定不是演的嗎?


而在故事之外,導演、製片人紛紛陷入三角債,最後不得不在短視頻平台直播帶貨。


這到底是一部怎樣的記錄片?


我熬夜看完了24集的《追山人》,感覺這不是紀錄片,更像是一部充滿黑色幽默的警示片。



以下內容有劇透,感興趣的uu可以在B站看原片



01



阿文的創業團隊,高情商的說法,叫「草台班子」,低情商的話,完全就是「烏合之眾」。


首先是董事長阿文,雖然有北大光環,但她的日常工作,就是睡到自然醒,曬曬太陽,彈彈吉他。


有鏡頭切到的時候,會翻開《演員的自我修養》,展現出一個專業演員的素養。



技術入股的龍七,在亞洲養蜂屆的地位相當於金庸江湖裡的丐幫幫主洪七公,武功高強,但沒錢。



出納楊秀才,熟讀《道德經》,前火鍋店傳菜員,同時兼任公司人力資源總監,也負責寫公眾號。



會計王大兵,在北京讀的「哈爾濱理工大學」,體育專業,沒有畢業證,簡歷是手寫的,兼任工地副指揮長,後來也管理後廚。



公司第一次對帳,會計沒有筆,出納沒有票,一干人大眼瞪小眼,還得回家寫檢討。


公司的「企業文化」也極具特色,楊秀才招聘時最常問的問題是:「會背《道德經》嗎?」「王者到哪個段位了?」



因為董事長愛打遊戲,一言不合集體開黑,不會王者恐怕難以融入。


技術總監也不一般,人情世故這一塊,華子足療一肩挑。



還有一位技術骨幹向大炮,龍七爺的愛徒,睡一覺就忘了辦公軟體的用法,但熟練掌握「搖一搖」的5種姿勢。



就連個靠譜的司機都沒有,團隊裡明明6個老司機,卻湊不齊一個駕照,因為有5個酒駕吊銷了,剩下的一個是醉駕,人稱「酒駕天團」。



這幫絲毫不搭嘎的人能聚到一起,也是各有緣由。


阿文曾是老爸的驕傲,但老爸已經很久沒有那種驕傲的感覺了。


女兒考上北大的那一年,阿文爸爸很得意,然後膽結石堵住了膽管,在重症監護室里住了五天;


女兒收到錄取通知書的那天,更加得意的爸爸就給在心臟支了個架子;



等女兒帶著全校唯一的創業大獎歸來的時候,他又查出了直腸癌;


一位醫生開出的藥方里需要蜂蜜,阿文便四處奔走尋找名貴蜂蜜,結果爸爸的病例上又多了一條,糖尿病。


醫生說,這是買到了蔗糖含量過高的假蜂蜜,於是,阿文走上了進山養蜂之路。



七爺更是川渝養蜂界的傳奇人物。


他所在的武陵山區有個傳統,家家戶戶幾乎都會養一兩箱蜜蜂,但七爺的夢想更大,他要把當地的五倍子蜂蜜產業做大做強。


最風光的時候,七爺手裡有上萬個蜂群,年產優質蜂蜜100多噸,按照200元一斤的市場價,產值至少千萬



盛名之下,七爺在東嶽村蓋的豪宅,大到需要用無人機才能看完全景;借給朋友400萬,連眼睛都不眨一下。


結果,朋友借完錢一周之後就入獄了,還錢無望。


更倒霉催的,蜂蜜市場開始真假難辨,20元一斤的「五倍子蜜」渾水摸魚,龍七上百噸的優質蜂蜜最後只賣出了白菜價,一夜之間欠下600萬元外債,從七爺變成了七娃子。



因此,七爺入股的主線任務養蜂產蜜東山再起,支線任務則是躲避債主


向大炮,大埡鄉第二狠人,為了營救被討債人追堵的師父龍七,他賣光了自家蜂群,被拎著割蜜刀的老婆趕出了家門——向嫂,是被向大炮認證過的大埡鄉第一狠人。



而楊秀才和王會計,是招聘信息掛出兩周之後,唯二來應聘的人。


至於原因,王會計的答案非常質樸,2200塊錢的工資很香,至於專業是否對口,別問,問就是有辱斯文。





02

你說這幫人能搞出什麼名堂來?


別說,還真讓他們折騰起了水花。


阿文的北大光環以及深入淺出的路演能力,讓摩圍山蜂場拿到了天使輪的1000萬投資,名不見經傳的蜂場,成了當地的示範產業園。



七爺的人脈和技術,為生產五倍子蜂蜜提供了產前支持和技術指導,他看一眼蜂箱,就能指出問題的大概所在,在面對檢查組的嚴苛條件時,他能一呼百應,動用四川的蜂箱資源救急。


養蜂實操人向大炮,搬箱、刷蜂、搖蜜樣樣在行,師父一句話,就能帶著蜂群遠赴秦嶺山區采蜜,再弱的蜂群,在向大炮手裡也能打出質量上乘的蜜。



還有人稱「臥龍鳳雛」的楊秀才和王會計,也很難說他們工作不夠好。


畢竟,毫無經驗的楊秀才,是面試過總經理、財務總監、執行主任這種自己頂頭上司的人。


他能用一抹莫名其妙的笑臉,讓香港創業回來的羅博士緊張到滿頭大汗。



也能讓985大學財務管理專業的楊人財摸不清公司的真正實力。


記住這個楊人財,也是個人才。



還有我們的體育生王會計,主線工作雖然一言難盡,支線任務卻堪稱有勇有謀,他為股東龍七的逃亡準備了6個預案,讓七爺上能爬梯,下能鑽縫,躲開了一個又一個追債人,才有了後面的故事。



兵馬到位,糧草充足,這一年,摩圍山蜂場迎來了兩個好消息。


第一個是,七爺率隊到秦嶺采蜜大獲豐收,「草台班子」第一次出手,就拿出了將近20噸的秦嶺花蜜,年底分紅的24萬,員工的工資獎金好像都有了著落。


另一個更好的消息是,七爺轉運了。


因為縣裡要建國際旅遊中心和高鐵站,七爺所在的東嶽村集體拆遷,他那棟大到要用無人機拍攝的別墅,粗略估算一下,大概能分到2000萬。



在深山老林里躲避的七爺,收到拆遷通知的第一時間便出現在了東嶽村的村頭,他自備紅色噴漆,在那棟爛尾別墅的里里外外都寫上了「拆」字,用實際行動支持著政府的項目建設。


七爺是條漢子,當初借他400萬的朋友死在了監獄裡,還錢無望,他還能刷信用卡,給朋友的葬禮隨了2000塊。



如果七爺能有2000萬,還有投資人的1000萬,再加上蜂場又是政府支持的扶貧項目,大家也都是養蜂的箇中好手,政策、資金、技術、人才全部到位,翻身指日可待呀。



節目組估計也覺得大有希望,連背景音樂都變得歡快起來。


因為在七爺拆遷款未到帳之前,導演和製片人曾東拼西湊了數十萬元借給七爺支付債務,避免他被法院強制執行。



好消息是,七爺的拆遷款到帳了。


壞消息是,錢取不出來。



03



龍七爺的傳奇,始於江湖義氣,他給股東承諾的分紅合同,也充斥著「大約」、「左右」這樣的字眼。



這樣一筆糊塗帳,因為股東彼此之間存在分歧,拆遷款就只能卡在銀行帳戶里。


龍七還是欠債的龍七,節目組卻陷入了資金鍊斷裂的風險,導演和製片人成了最希望龍七翻身的人。


於是,你能看到蜂場聚眾鬧事,公司的總經理、工程隊長、員工們不知所措時,只有導演站出來表示,「誰要抱怨,我就上誰家吃一個月飯。」



錢都搭進去了,你跟導演說紀錄片的「永不干涉」原則,不現實。


這也是這部片子最動人的地方——太真實了,生活本身就充滿了各種不可控。


前一秒,阿文為了圖便宜從網上採購了5毛錢的巢蟲清木片,下一秒就發現,因為買到了假冒偽劣產品,蜂網大面積停止產卵,出房的幼蜂有氣無力飛不起來,而且數量銳減,直接經濟損失60萬以上。



上一秒剛收穫的20噸秦嶺花蜜,下一刻就發現,蜂蜜菌落不合格


本可以高溫殺死不合格菌落,再面向市場銷售,但高溫也會破壞蜂蜜中對人體有益的物質,阿文選擇將這批蜜用於蜂群的過冬飼料,再次含淚淨虧幾十萬。


還有施工現場受傷的工人,征地賠償反悔的村民,賠錢;



蜂群已經遷移到秦嶺,但扶貧工作組驗收時蜂箱必須要出現在武陵山,只能緊急從四川調貨,賠錢;


採購經理買建材,還沒見到貨的影子,先預付了20萬,人財兩空;


導演著急上火,阿文也急得哭鼻子,指著導演的鼻子說「你不尊重我,不拍了。」


劇組器材都裝車了,一看雙方簽訂的拍攝協議,幾百萬的違約金,雙方又立馬心平氣和地坐到了桌子跟前。



講真的,我從來沒見過這樣的團隊能成功,但我卻特別希望他們能成功。


因為他們完全就是鏡頭下的我們,雖然普通卻夢想大幹一場,明明努力了卻怎麼都不對,多少有點自私但心地又很善良,因此他們雞飛狗跳的創業,換做我們同樣會踩坑。


差點忘了,阿文還是個富二代。


她回家想找爸爸求助,父女二人坐在沙發上卻相對無言,爸爸的菸斗明明滅滅,阿文的遊戲死了又重生,眼看自己帶回的優質蜂蜜父親動也沒動,阿文還是狠了狠心撒了個小慌,「挺好的,第一年盈利30萬。」



父親也是看破不說破,他早就悄悄賣掉了人和街上最好的學區房,作價230萬,200萬支持女兒創業,30萬留下給自己看病


他把女兒帶回來的蜂蜜偷偷藏在冰箱裡,還托導演告訴阿文,自己保險柜里,還有20個房產證


是不是像極了你和你父親的相處,只是,你的父親沒有保險柜,更沒有20個房產證。


最大的不可控因素,還是人,或者說人心。


秦嶺蜂蜜菌落超標,董事會認定龍七負主要責任,但龍七也委屈,大家辛辛苦苦跋涉數百公里采蜜,最後落得埋怨,連大伙兒定好的提成也剋扣了。


龍七請了病假,誰知道卻被趁機「架空」了,不再是技術指導。



徒弟向大炮是最後一個知道師父離職的人,因為他吃了一頓黔江雞雜,就莫名其妙被提拔成了技術指導。


後知後覺的向大炮在升職加薪之後,在總經理樓下怒罵兩個小時,也憤怒地離職了。



明明自己還是村里唯一的貧困戶,但向大炮還是更看重師徒情誼。


但大炮一走,摩圍山蜂場連一個專業的養蜂人都沒有了。


你說可以再請高人?


對不起,更大的雷來自財務總監楊人財,就是前面提到的那個人才。


這位財務總監不知如何取得了投資人信任,會計出納一肩挑,大額轉帳只需投資人批准,結果明里暗裡,將公司帳戶剩餘的109萬元,私人挪用一把梭哈了。



這下可真是老鼠鑽煙囪,兩眼一抹黑。



04



一場聲勢浩大的鄉村創業,就這樣戛然而止。


該怪誰呢?


怪楊人財嗎?如果公司有完善的規章制度,或許就沒有他鑽空子的機會。


怪七爺嗎?他明明有實實在在的養蜂技術,卻陰差陽錯一直在躲債,沒有發揮最大的能力。



怪阿文嗎?她好像全程都在努力,甚至到後期已經有了很大的進步。


怪向大炮嗎?他養的蜂漂漂亮亮,誰都說不出二話。


怪臥龍鳳雛嗎?他們甚至沒有任何發言權,就成了炮灰。



難道怪攝製組嗎?導演和製片人因為被人追債無法回家,大年三十在野地里烤饅頭,何苦連工作室都解散了,只能在短視頻直播帶貨,賣五倍子蜂蜜。



轟轟烈烈的創業故事失敗了,但細水長流的故事或許才剛剛開始。


阿文回到最初承包的彩虹蜂場,她的目標從一開始的打造武陵山蜂蜜經濟走廊,現在變成了年產10噸優質蜂蜜,時不時就頂著一隻被蟄腫的眼睛在蜂群中工作。


看起來最不靠譜的向大炮,後來成立了合作社,和阿文一起集中採購村裡的蜂蜜,再賺錢給村民分紅。



楊秀才進了比亞迪擰螺絲,王會計投資花光了老丈人給的婚房首付款之後,回到了阿文的彩虹蜂場打雜。


就連楊人財,也成了蜂場的保潔員。



起起落落,兜兜轉轉,所有人似乎都回到了原點,但這不就是生活嗎?

逆天改命太難了,更多時候,你還得回到起點,拍拍腿上的泥巴再出發。



尾聲



2018年,重慶大學的一位教授曾告訴何苦,「中國改革開放進入第40個年頭,市民越來越多,農民越來越老,美麗鄉村建設的結構性需求,必將推動一場以城市富餘勞動力為主體的反向遷徙。


拍攝《追山人》,正是為了記錄城市勞動力的遷移,只是「順便」戳破了城市年輕人對於鄉村的美好幻想。


鄉村,不只是我們從宣傳冊上看到的山清水秀,這裡有封閉的營商環境,也有複雜的人情關係,這裡有傳統保守的村民,也有敦厚良善的鄉黨。


鄉村,是一片土地,以及生活在這片土地上人。


只有真正讀懂他們,才算邁出了回鄉的第一步。


不過,在阿文和七爺這條「失敗」的故事線之外,導演也拍下了同樣回到農村創業的另一群人。


他們是種植高山有機水稻的大學生馬禹,稻田喜獲豐收。


他們是蝸居深山種植布福娜果的商人熊剛,果子長勢喜人。


他們是「聽」了三年山,最終開起民宿,把家安到山腳下的黃冬冬。



很難說,他們今天的成功背後,有沒有經歷過阿文和七爺這種雞飛狗跳的失敗。


但不管是阿文式的失敗,還是馬禹式的成功,都是大學生「回村創業」最真實的一面。


無論成功還是失敗,他們走過的山路,都開始熱鬧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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