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迺迪遇刺背後
有條「詭異的殺人鏈」。
作者：毛予菲
1963年11月22日，美國時任總統約翰·甘迺迪在敞篷汽車裡遭遇槍擊。第一顆子彈從他後頸穿過，第二顆子彈擊中坐在他前面的得州州長，第三顆子彈打碎了他半邊頭骨，現場鮮血飛濺。
甘迺迪刺殺案震驚世界。幾十年後，真相仍撲朔迷離。
2023年5月7日，甘迺迪的侄子小羅伯特·甘迺迪（下文稱小羅伯特）受訪時斷言：「壓倒性證據顯示，中央情報局參與了對甘迺迪的刺殺行動，並隱瞞了60年。」
·甘迺迪遇刺現場。
「此案疑點會越來越多」
小羅伯特所謂的「隱瞞」，指的是「中情局沒有按法案要求公布檔案」。
1992年，美國國會通過法案，要求在2017年10月26日前公布與甘迺迪遇刺案的全部調查文檔。但美國總統拜登與前總統川普都只公布了部分機密文檔，解密工作進展緩慢。
·甘迺迪侄子小羅伯特。
小羅伯特還談到一本出版於2008年的書《甘迺迪與不可言說的真相》，作者吉姆·道格拉斯匯總了過去幾十年公布的甘迺迪遇刺案所有證據。
他認為，甘迺迪確實遭中情局暗殺，原因是他當上總統後逐漸從「冷戰鬥士」轉為持久和平的追求者，但美軍情機構不惜代價要贏得「冷戰」勝利，認為甘迺迪的轉變是「背叛」，這些「不可提及」的勢力殺了甘迺迪。
小羅伯特說：「這些證據和證詞是逐步發布的，當它們堆在一起，故事就非常清楚了——當我叔叔（甘迺迪）擔任總統時，他被美國軍工聯合體和情報機構裹挾，這些機構要求他在寮國、越南等地擴大戰爭。（甘迺迪）拒絕了，他說美國總統的職責是讓國家遠離戰爭。」
·甘迺迪遇刺現場。
許多人讀完這本書，直呼「毫不懷疑中情局參與其中」。
一位網友說：「我覺得中情局一直在拉動著所有的線。」
另一則留言稱：「他們（中情局）想把信息列為機密，讓人無法接觸，原因只有一個——掩蓋邪惡的事實。」
還有人稱之為「擁有先進技術的、有組織的犯罪集團」。
不久前，保守派節目主持人塔克·卡爾森在一檔「中情局和甘迺迪」節目中，直指甘迺迪遇刺背後的「驚天陰謀」。
他說，中情局在甘迺迪遇刺案中「扮演了某個角色」，並說自己有消息來源，「這個人不是陰謀論者，而是能接觸到中情局秘密文件的人，對文件內容非常熟悉」。卡爾森曾問對方：「中情局是否在此案中起了作用？」回復是：「毫無疑問，他們參與了。這個國家與我們想像的完全不同。」
「隨著時間推移，此案疑點會越來越多。」卡爾森說。
「詭異的殺人鏈」
回到1963年，甘迺迪遇刺背後有條「詭異的殺人鏈」。
案發後70分鐘，警方就逮捕了嫌疑人奧斯瓦爾德，從他身上搜出一把左輪手槍，經對比後確認擊中甘迺迪的子彈由這把手槍射出。
·奧斯瓦爾德。
奧斯瓦爾德出身貧苦家庭，是退役海軍陸戰隊士兵。他曾去蘇聯旅遊，十分嚮往這個國度，一度定居在明斯克，後來因不適應蘇聯生活而返回美國。
由於這個背景，中情局前局長伍爾西曾於2021年在其著作中拋出一個說法，稱奧斯瓦爾德早被克格勃招募，是奉命回美國刺殺甘迺迪的。
不過，當年在刺殺現場被捕後，奧斯瓦爾德一再否認自己是兇手，並在走廊上情緒激動地朝媒體大喊：「我沒有開槍殺害任何人！」
兩天後，在警方準備將奧斯瓦爾德送往監獄時，他在眾目睽睽下遭到另一槍手的刺殺，臨死前他仍聲稱自己是「替罪羊」。
殺害他的槍手叫傑克·魯比，是一間酒吧的老闆。警方稱，魯比對甘迺迪之死悲傷過度，所以殺了奧斯瓦爾德。
·魯比。
調查期間，魯比曾反覆要求負責此案的沃倫委員會將自己帶回華盛頓，覺得自己「隨時有生命危險」。可委員會沒有答應這一請求。1967年，魯比因患肺癌死於醫院，臨死前聲稱被人下毒。
在甘迺迪死後3年，共有18個出現在槍殺現場或與此案有直接關係的人死亡。
儘管疑點重重，但案件很快「告破」。1964年，美國政府發布報告，稱刺殺甘迺迪的只有一名「獨狼」槍手，他就是奧斯瓦爾德，背後「沒有任何龐大的陰謀」。
據民調顯示，大多數美國人對此說法不買帳。長期以來，美國政府對相關文件諱莫如深，這更加重了美國公眾對甘迺迪遇刺背後陰謀的猜測。
一些證據和證詞慢慢拼湊出迥異於官方調查結果的另一個故事。在這個故事中，中情局才是主角。
10年前，威廉·特納提供了一份關鍵證詞。特納在1951年至1961年任聯邦調查局特工，專攻反間諜案等大案。
1963年的那一天，他在現場目睹了甘迺迪被刺的全過程。當甘迺迪頭部中彈，被緊急送往達拉斯的一家醫院時，特納也立即趕到。他說：「當時那裡布滿了陰鬱，天色半暗，人們在哭泣。」
·遇刺前的甘迺迪。
那捲記錄刺殺時刻的膠片，特納後來看了許多遍。當他對此案越來越關注時，執掌聯邦調查局的埃德加·胡佛卻將他開除了。
此後，特納轉行做了一名調查記者，第一個報導任務就是調查甘迺迪遇刺現場的安全漏洞。
特納幾乎一生都在致力於弄清「那一天到底發生了什麼」。綜合數份調查材料，他得出的結論是——「甘迺迪謀殺案是由中情局策劃的」。
「中情局負責人和甘迺迪在1961年入侵古巴的『豬灣』事件後發生了爭執。得知推翻古巴領導人卡斯楚的計劃失敗，甘迺迪曾說要將中情局打成1000塊碎片。」
甘迺迪刺殺案研究專家傑弗遜·莫利也提出了這樣的說法：「嫌疑人奧斯瓦爾德早就與中情局搭上了關係。在1963年11月22日前，他參與過中情局的另一項行動，目的是將此前一起暴力事件歸咎於（古巴領導人）卡斯楚，為美國全面入侵古巴製造藉口。」
他斷言：「中情局對奧斯瓦爾德的了解，遠遠超過他們已經公布的文檔內容。」
近日，曾任美國海軍巡邏艇艇長的比爾·庫珀生前的一則視頻在臉書上被大量轉發。視頻中的他也指控「中情局參與了殺害甘迺迪」。庫珀在海軍任職期間讀到大量的秘密文件，後來將中情局的一些勾當寫成名為《看見一匹灰色馬》的書。2001年，他在家門口「與人發生糾紛」，隨後被警察射殺。
面對層出不窮的證據與質疑，中情局的態度一向是：「這些都是謊言」。
今年2月，中情局發言人索普看到庫珀的視頻後，仍舊如此表態：「這些說法是錯誤和荒謬的。」
「中情局真的會密謀殺害一位美國總統嗎？」特納說，「（現有的證據）已經證明了這一點」。
早已失去了公信力
甘迺迪只當了短短兩年多總統，但支持率很高。他死後，已在政壇崛起的弟弟羅伯特·甘迺迪（小羅伯特之父，下文稱羅伯特）被視為民主黨新星。
1968年3月，時任司法部長的羅伯特宣布已獲總統大選候選人提名。6月5日凌晨，歷史重演。在衝擊總統寶座的關鍵時刻，羅伯特也遭遇了槍擊，被緊急送往醫院後不治身亡。
·羅伯特·甘迺迪遇刺。
朝羅伯特開槍的是一個名叫西爾汗的青年。被捕後，西爾汗堅稱自己是因為被催眠洗腦才去殺人的。
在2006年的一部紀錄片中，一位英國學者提出，殺害羅伯特的並不是西爾汗。「兇手很可能是3名中情局特工。我從錄像帶中發現了這3人的身影，他們沒理由出現在羅伯特·甘迺迪進行競選演說的酒店裡。」
對父親的死，小羅伯特也認為中情局難逃罪責。他說，有「非常令人信服但間接的證據」表明，中情局參與了對父親的刺殺。
小羅伯特在個人社交媒體帳號上寫道：「刺殺案發生一周前，來自洛克希德公司（美國軍火公司）的雇員塞薩爾來到那間酒店做兼職保安。當西爾汗朝我父親開出第一槍後，一直站在我父親身後的塞薩爾按住他的右胳膊肘，拔出了槍。根據驗屍官的說法，擊中我父親的4顆子彈都是從他身後射出的……但警方從來沒有認真調查過塞薩爾在我父親被刺過程中的作用。」
·小羅伯特。
中國社會科學院美國研究所研究員魏南枝告訴《環球人物》記者：「美國歷史上遇刺的總統共有9位，但甘迺迪遇刺案最受美國民眾的關注。這一案件慘烈蹊蹺，官方調查結果又太荒唐，完全無法令美國民眾信服。」
為何甘迺迪遇刺案至今仍不斷被提起？
魏南枝分析，最根本的原因是，在當時的種種壓力下，甘迺迪推行「和平戰略」，推動美聯儲改革，又通過行政命令鞏固了「平權運動」成果，一系列措施影響了軍工複合體與種族主義者等的根本利益。
「如今關於甘迺迪遇刺案的討論，則已成為美國普通民眾表達心中不滿與憤懣的發泄口。」
小羅伯特此次指控，是甘迺迪家族少有的公開點名中情局的舉動。但這番言論似乎並沒有造成重大影響。
魏南枝說，美國民眾對此反應平淡，正是因為中情局早已失去了公信力。「中情局等機構對美國政治、社會、經濟的控制力越來越強。但同時，也有越來越多的美國民眾認為，這些機構只是既得利益群體維護自身利益的工具。」
小羅伯特已宣布，自己將參與角逐2024年總統大選的黨內提名。與60年前甘迺迪遇刺時相比，今天美國政治的極端化絲毫沒有得到改善，甚至愈演愈烈。
小羅伯特參選可能面臨怎樣的風險，目前尚不得而知。但他的支持率並不高，甚至甘迺迪家族內部也沒有人支持他。對這一點，有人分析，這個家族已有多人死於非命，或許家族內部更希望所有人遠離政治。
本文刊載於
2023年第10期《環球人物》雜誌
總第493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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