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武帝劉秀是不是個渣男?這問題很搞笑

王朝名將與英雄史詩 發佈 2023-12-30T08:11:02.199842+00:00

儒將的中興(20)主筆:閒樂生朱暉王莽敗亡後,劉秀奉更始帝之命宣撫河北,卻遭遇河北豪傑奉王郎為帝,劉秀一行人只得一路逃亡,終於逃到了仍然忠於更始政權的信都郡,大家進到城中,大搓一頓,把這幾個月餓得肚子全給吃了回來,都滿意的打著飽嗝,只有劉秀臉上仍有愁容,因為他發現任光雖身為太守,

儒將的中興(20)

主筆:閒樂生朱暉

王莽敗亡後,劉秀奉更始帝之命宣撫河北,卻遭遇河北豪傑奉王郎為帝,劉秀一行人只得一路逃亡,終於逃到了仍然忠於更始政權的信都郡,大家進到城中,大搓一頓,把這幾個月餓得肚子全給吃了回來,都滿意的打著飽嗝,只有劉秀臉上仍有愁容,因為他發現任光雖身為太守,手底下卻只有數千兵馬,守城或可,想要平滅王郎,不免痴人說夢,恰逢信都東邊兒有「城頭子路」、「力子都」兩支流民武裝聚眾有二十餘萬人,劉秀便想帶著隊伍南渡黃河,入其軍中,與之聯合。

這「城頭子路『原名爰曾,字子路,因起兵於盧縣(今山東蒙陰東)城頭,所以又名作「城頭子路」,聚眾二十餘萬,寇掠於黃河、濟水之間。力子都則是東海人,起事於徐州、兗州地界,也聚眾有六七萬人。更始帝劉玄繼位後,派使者前去招降,拜爰曾為東萊郡太守,力子都為徐州牧。二人雖接受了更始朝的冊封,但仍坐擁原有兵力,割據於信都以東的河濟平原上。

既然接受了更始朝的冊封,這兩支部隊名義上也可算是自己人,如今王郎勢大,利用農民軍軍力與之對抗也不失為一個辦法,但任光卻表示堅決反對。農民軍可不是那麼好利用的,有可能咱們被他們利用了,當年劉秀的大哥劉縯,也是因為兵少跟南陽的綠林軍聯合,結果不僅領導權剝奪,命也給丟了,劉秀也不得不跑到河北來從頭創業,此前車之鑑,絕不可重蹈覆轍也!

那兵力缺乏又該怎麼辦呢?任光提出了一個辦法,就是招兵。劉秀說這我們幾個月前在薊縣就試過了,根本行不通,一個兵都沒招來,反被老百姓圍起來嘲笑了一番。任光說你們那樣招不行,他提議募發奔命。

所謂奔命,相當於現在所說的僱傭軍。依漢朝時軍制,朝廷每年都會讓各郡國精選一些比較能打的材官﹑騎士等義務兵,平常花點錢,用「底薪」養起來,定期搞訓練,一旦國家有急難,就發「高額獎金」召集這些人奔赴戰場。這些奔命既然是職業軍人,自然打仗非常剽悍,戰鬥力很強,但問題是劉秀單車來河北創業,無錢無財,一窮二白,只靠著點昆陽之戰的名聲混到現在,哪裡來的高額獎金募發奔命?

任光說這好辦,他從前被人搶過衣服,知道這些當兵的是什麼路數,當下便提出了一個鬼主意:只要我們承諾凡攻城池,若該城拒不投降,則城破之後,隨便奔命兵們搜刮擄掠,則必能輕鬆徵兵,且戰鬥力暴漲。

劉秀從前帶兵都是軍紀嚴明,「不取財物,但會兵計策。」如今要他一下子轉變思路,黑老百姓,這一時還真的很難接受,但事急從權,如今劉秀這邊實力太弱,無論如何總得先拉起一支隊伍,豎起一桿旗幟,打兩場勝仗,給大家點信心,那些觀望的燕趙豪傑才有可能反過來幫助自己啊!

劉秀正在糾結,任光笑道:我等雖不能與城頭子路與力子都聯合,然也可借之名行事,擄掠城池者,雖我等奔命所為,然可盡數推到城頭子路與力子都等人身上。彼等流民,多有搶掠之事,也不在乎多些惡名了。總之這都是權宜之計、無奈之舉,等河北形勢好轉,咱們再撥亂反正不遲。

劉秀看著任光,心想這傢伙面貌忠厚而內擅權變,還真是個人才。

這時在信都的西邊,又有一位堅持不降王郎的和成郡(郡治下曲陽,即今河北晉州市)太守邳彤聞風前來謁見劉秀,竟表示願舉郡歸附。

邳彤,字偉君,就是信都當地人,出身於官宦家庭,本是王莽新朝的和成郡卒正,如前注所述,卒正乃以侯爵擔任太守者,足見邳彤本也是莽朝的高層。不過王莽一敗亡,他就舉郡投降了更始朝,並對招撫至此的欽差大臣劉秀非常仰慕,二人結下了深厚的情誼。如今劉秀有難,邳彤自然義不容辭,前來相助。而邳彤又出身信都豪族,他在信都也有一定的勢力,還可以憑藉鄉土關係給予劉秀任光一定助力。

如此,劉秀便又得到了一郡兵馬,但就算如此,總共也不過六千多人,如果敵得過王郎數十萬大軍,於是就有人提議,不如帶著這六千兵馬回長安再作計議。此時更始帝已由洛陽遷都長安,「三輔悉平」,可比待在這亂七八糟的河北要舒服多了。

如果劉秀聽從此議,當真就此回歸長安朝廷,或許他這輩子就算完蛋了,但就在這關鍵時刻,邳彤站了出來,高聲表示反對,他說:

議者之言皆非也!

新莽無道,吏民思念漢朝久矣,故更始即位而天下群起響應,三輔之地清宮掃榻除道以迎之。一夫荷戟大呼,則千里之將無不獻城逃遁,賊虜匍匐請降。自上古以來,亦未有感動萬民其如此者也。

想那卜者王郎,假借劉氏之名而乘天下混亂之勢,驅烏合之眾遂震燕趙之地,遲早滅亡!(成語「烏合之眾」便是出自邳彤這句話)

況明公奮起二郡之兵,揚響應之威,要攻則何城不克,要戰則何軍不服!現棄此大好形勢而歸,不但空失河北,而且驚動三輔,損公威名,此非良計也。若明公無復征伐之意,則信都之兵亦難以相助於公。何者?明公既已西歸長安,則我河北城民絕不肯棄父母、背城主,而千里送公,必然離散亡逃。

邳彤這話,既有誇耀更始帝與劉秀之語,又有洞若觀火的形勢分析,並且老實相告河北的兵丁絕對不可能護送劉秀回長安,因為他們的家園田地父母兄弟都在這裡,若劉秀不願意帶領他們護衛家園,只想著逃走;那麼將心比心,他們又憑什麼背井離鄉、千里護送劉秀等人?

眾人聽了邳彤的大實話,都感覺很慚愧,劉秀也當即表示,咱們不走了,此生必與河北父老同生死共患難,一起打敗王郎,重整江山,河北廣闊天地,大有可為!

邳彤這個人,在歷史上出場不多,在東漢雲台二十八將中也算不上特異(排名二十七),似乎功勳平平,事跡不顯,但此時此刻他這番言論,便足以讓他流芳青史,因為邳彤作為劉秀目前手下唯一不屬於南陽系統的河北地方實力派,他的表態至關重要,他表態越堅決,就越能堅定劉秀集團留下來發展的信心,沒有他這番話,也許歷史上就沒有一個叫東漢的王朝。所以范曄《後漢書》說他「一言可以興邦」,蘇東坡也說:「此東漢興亡之決,邳彤亦可謂漢之元臣也。」

另據民間傳說,邳彤不僅驍勇善戰、智略過人,而且救死扶傷,精通醫術,被稱為藥王,與孫思邈齊名。今河北一帶還多有邳彤的藥王廟,特別是邳彤最後埋骨之處的河北安國藥王廟,為我國現存最大的紀念古代醫聖的古建築群,國家級文物保護單位,其大殿正中供奉邳彤,左右為華佗等十大名醫。邳彤此人,上能救國,下能救民,可謂功德無量。

於是,劉秀開始攻略河北,他以邳彤為後大將軍,任光為左大將軍,信都都尉李忠為右大將軍,信都縣令萬修為偏將軍,全都封以列侯(此四人後來全都名列雲台二十八講),命他們招兵買馬,募發奔命,並編寫了大量聲討王郎檄文,稱:「大司馬劉公將城頭子路、力子都兵百萬眾從東方來,擊諸反虜。」你王郎不是騙人說赤眉的百萬流民軍都支持你麼?我們也這麼說,而且更進一步,說他們已經打來了,嚇都嚇死你們,這叫做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明明手下只有幾千兵,卻偏偏要說召集了流民軍百萬雄師,這招在軍事藝術中叫做「造勢」。也就是說,別管有沒有「形」,先把「勢」給做足做大,這樣還沒開打就先嚇翻敵人幾個跟頭,在氣勢上贏了一半,用的好的話,後面那一半都根本用不著打。而左大將軍任光便是這樣一位造勢高手,他很快就率兵在信都西面的巨鹿打出一場可以寫進軍事教科書的標準「造勢」戰。

第一步,先遣騎士至巨鹿,將大司馬劉秀率「城頭子路」、「力子都」等百萬大軍即將殺至的檄文大量散發,廣為宣傳,以收攬民意,亂其軍心。

第二步,後續大軍趁夜兵臨巨鹿門戶堂陽城下,讓每人各手執數支火把,在城下湖澤邊來回驅馳,火光與湖水相映,星星點點,泛起連綿火海,光焰燭照萬丈,天地赫然盡赤,壯觀到一塌糊塗。

這就是造勢,要造就造到極致!如果說劉秀是天才表演藝術家,那任光就是造勢特效大師。用區區幾千人,造出百萬人的大場面,直看的城裡觀眾魂飛魄散、心膽俱裂,只得打開城門,乖乖投降。

一個晚上,不費一兵一卒,拿下一座城池,這就是造勢的力量。

拿下堂陽後,劉秀大軍轉而北上,攻下巨鹿重鎮貰縣(今河北束鹿西南),轉而又向西北進入中山國,苦陘縣(今河北省無極縣東北)堅守不降,劉秀軍攻了旬日終於拿下,於是依約允許大家縱兵搶掠,搶完了以後劉秀召集眾將開會,問他們都搶到了什麼財物,諸將都興高采烈的擺出了自己的「戰利品」,得意洋洋,互相誇耀,只有右大將軍李忠什麼都沒搶。劉秀一聲長嘆,既然暫時無法在制度上重整軍紀,他也只得以表彰個人的方式來用道德稍微約束一下大家了,於是劉秀說道:"我欲特賜李忠,諸卿得無怨乎?"然後將自己乘坐的大驪馬送給了李忠,還給了他不少繡被衣物。

軍紀問題是劉秀漢軍的一大痼疾,後來吳漢搶掠南陽逼反鄧奉,以及吳漢縱軍屠掠成都,都是讓史家頗為詬病之事。而這一切的始作俑者,居然是任光這個曾深受其害的忠厚長者,這真是一種歷史的諷刺,讓人無言。

眼見劉秀一路勢如破竹、聲威大震,那些有心歸順的燕趙豪傑於是紛紛雲集而至。

首先,巨鹿豪傑耿純帶著宗族賓客兩千餘人前來投奔了。為表誓死起義的決心,耿純還將老家的祖宅全給燒了(注1),以絕部眾反顧之望。兩千多人的大豪族,那也是一個大村子了,全給燒了,真是可惜。其中老弱病殘,也都跟著部隊一起行動;有些老人年紀大了身體不好,萬一死在路上怎麼辦呢?沒關係,帶著棺材上路,埋骨何須桑梓地,人生何處不青山!

耿純這是把自己和自己整個家族的前途與命運,全都獻給了復漢革命事業。這才是真正的上檔次的豪傑,看準了就全壓上不後顧,哪怕失敗也轟轟烈烈;而像李軼那種見風使舵兩面三刀的傢伙,固然很容易成功,但也很容易失敗。

眼見此景,劉秀感動萬分,嘆息不止,遂拜耿純為前將軍,封耿鄉侯,率其部為前鋒,繼續北上攻打中山國;並在河北形勢稍稍好轉之後,便派專人護送耿氏軍屬離開部隊,遷到河北平山縣居住去了。

劉秀之所以先北上攻城略地,再行南下與王郎決戰,一則為北方歸附王郎未久,趁其根基未深拿下,可以積累實力;二則可避免腹背受敵,且待劉秀平定北方,更始帝援軍再向南攻至,南北夾擊,則王郎必敗。

這時,又有昌城(今河北衡水西)宗室子弟劉植(字伯先),帶著宗族賓客數千人加入了劉秀的大部隊。劉植口才一流,軍事能力亦尚可,劉秀拜其為驍騎將軍,封列侯,命其率所部與大軍一起行動。

到目前為止,劉秀大軍的北伐都進行的非常順利,他們很快攻下了中山國首府盧奴(今河北省定州一帶),又一路招降納眾,募發奔命,很快聚起了一支數萬人的大軍,成為逐鹿天下的一匹好馬,真正的天子之氣在河北冉冉升起。

而與此同時,邳彤也率領所部,在中山擊破了白奢流民軍,立下大功,劉秀大喜,乃封邳彤為武義侯,專門負責清剿河北流民軍的工作。

但是到了這兒,劉秀就不能再一頭扎的往北打了,因為在中山國西南面的有一個真定國(今河北省石家莊一帶),其真定王劉揚有兵十餘萬附從王郎,對左右河北局勢,起著舉足輕重的作用。劉秀經過一番審慎考慮後,決定採取政治手段拉攏這位劉漢宗室的重要成員,以免兩虎相爭生靈塗炭,而讓那王郎坐收漁翁之利。

剛好,劉秀帳下也有個河北宗室子弟、驍騎將軍劉植,那麼就派他去說說看吧,大家本來也都是一家人。劉揚乃漢景帝七世孫(常山憲王劉舜一脈),劉秀是漢景帝六世孫(長沙定王劉發一脈),一筆寫不出兩個劉啊!

劉揚也清楚,和劉秀火併對自己沒有好處,但他又擔心劉秀聯合他打敗王郎後反過頭來吞併他的軍隊,所以為了確保無虞,劉揚提出了一個條件——本來按漢室的輩分他算是劉秀的侄子,但現在他想當劉秀的舅舅,於是對劉植說道:「聯盟可以,尚需聯姻。我等雖是一家人,總要親上加親為好。本王有一甥女郭氏名聖通,好禮節儉,有母儀之德,願嫁於大司馬,以奉箕帚。汝便回去說明,言聯姻若成,聯盟必堅,如何?」

原來,劉揚有個妹妹,嫁給了郡功曹郭昌(注2),這郭昌家族世代為藁城(今河北石家莊)著姓,家資豪富,曾讓田宅財產數百萬與異母弟,舉國震動,人稱義士。可惜郭昌早卒,兒女幼小,劉揚的妹妹便帶著一雙兒女投奔兄長,劉揚待兩個外甥視若己出,特別是外甥女郭聖通,年方十七,端莊美麗,知書達理,很得劉揚寵愛,所以也想趁此機會替這郭小妹尋門好親事。

劉植聞言大喜,心想主公真是好運,聯盟十萬大軍,還又附贈美女一名,這種好事哪裡找去!如此佳話,看來我這個媒人是當定了,史書都要重重記我一筆(注3)。

於是劉植屁顛屁顛的回到軍中,把情況一說,劉秀的心頓時沉了下來。

又是一樁政治婚姻!陰麗華那次,劉秀雖是心中所悅,卻也還是對不起了屍骨未寒的大哥。而如今為了興漢大業,他卻又要再對不起陰麗華了,這個世界真殘酷,親情自己做不了主,愛情與婚姻也是一樣。

可劉植實在不明白劉秀猶豫個什麼勁兒。諸侯一聘九女,卿大夫一妻二妾,這都是很正常的事情,如今你加上郭聖通才兩個,多乎哉?不多也。

旁邊諸將也都壞笑著看著劉秀,心說劉秀一個大男人忸怩個啥勁!洞房一下可得十萬雄兵為盟友,免去多少兵災,何樂而不為呢?要我們洞個八十次都願意,馳騁於床第總比廝殺於戰場要輕鬆愜意安全得多,是不是?

劉秀想的卻是:郭聖通後面是強大的真定王,她肯定要做正妻的。如此我這豈不成了「停妻再娶」?豈不大大的對不起自己的陰麗華了麼?

不過,劉秀最終還是娶了郭聖通為妻。劉揚有雄兵十萬;郭家也是河北第一豪富,史載累金數億,有家僮四百餘人。所以,劉秀與郭氏結親,意味著他同河北地區的王族勢力和地方豪強勢力進一步結合,這些地方勢力便是他最終戰勝王郎乃至實現統一天下的堅實基礎。

仕宦當作執金吾,娶妻當得陰麗華,這曾是劉秀年少時的理想。

十多年過去了,劉秀的官位早已超過了執金吾,而他的正妻卻只能換成另外一個女人,沒辦法,沒有辦法……

所謂「貴易交,富易妻」,人生有三大喜事,升官,發財,換老婆。但劉秀一點都不開心,他的新舅丈劉揚倒是很開心,開心的在婚禮上親自擊築為大家助興,劉秀於是在一片歡歌樂舞與溫柔鄉之中盡情沉醉,醉眼裡只見懷中那新婦郭氏嬌羞的臉龐與陰麗華竟有七分相似,一股強烈的負罪感不由在劉秀心內升起、激盪、蔓延、直到將他吞沒……

唉,世上安得雙全法,不負如來不負卿?

與此同時,在新野擔驚受怕,苦苦思念、痴痴等待丈夫的陰妹妹,她又在想些什麼呢?

陰麗華是大家閨秀,她的身份註定她在她的世界裡除劉秀與家人外不曾有過其他男人,這便是古代女子對比現代女子愛情中獨有的專一。所以長久的思念,朝朝暮暮,陰妹妹的愛情只會越來越濃,越來越患得患失。

當青春復過,白日相催,古道西風,暮色蒼茫中舊路已不見;而夢醒時分,忽疑君到,卻是琉璃燈火,長夜未央,秋風吹過,落英成冢,驚覺相思不露;然天路遙,人世遠,凝眸處滄海桑田;心空萬古,念茲一人。

我習慣了想你,卻怕再見到你,因為我怕再見時,你已不是原來的你。

三年後,劉秀登基稱帝,遷都洛陽,就派人從南陽接回了陰麗華,以及小妹劉伯姬等家眷。這個殘缺流散的家庭,終得以破鏡重圓。

從劉秀去河北前遣歸陰麗華,到定都洛陽將她接回,剛好三年,這正是「自我不見,於今三年。中心藏之,何日忘之。」(注4)

劉秀與陰麗華重聚時,他與郭聖通已育有一子,要說他與郭聖通沒有感情,那也說不過去。這三年來郭聖通一直跟在劉秀身邊,耳鬢廝磨,日久生情,相依相伴,恩愛有加,就連她身懷六甲的時候,還隨著劉秀四處征戰,劉秀的長子就是在征戰途中呱呱墜地的。

所以劉秀很矛盾。按理,不管對於劉秀的事業或家庭,郭氏的貢獻都很大。首先母以子為貴,郭當為中宮;其次只有郭聖通為後,才能穩住河北豪強們的心。但是按情,陰氏是劉秀的初戀與原配,且在老家苦等劉秀三年。故劉秀很是糾結了一番,最後還是打算立陰麗華為皇后。但陰麗華決絕不同意,一再推辭(這對賢伉儷在性格上倒是很像),因為她知道對於帝王來說,理比情更重要,所以她才要顧全大局主動退讓,以免劉秀為難。而且陰麗華始終相信劉秀,這個自己十歲就看中的男人,最終是不會讓自己失望的。

一個成功的男人背後,總有個賢內助在默默奉獻;陰麗華通情達理甘於犧牲,劉秀對此,又豈能不感到愧疚與感激?他明白他這一生都對陰麗華有所虧欠,所以待朝中南陽系的力量超過河北系的力量後(注5),又廢郭而立陰,總算是還了這段感情債。而劉秀與陰麗華也始終厚待郭聖通母子與郭氏外戚(河北系力量依然強大),讓他們成為了中國歷史上待遇最好的廢后、廢太子與廢外戚,事情仍以大團圓結局(注6)。另外插一句話,中國古代的婚姻觀念與當今時代大不同,所以請某些草根讀史者不要用「小三」、「二奶」之類惡毒言語來稱呼陰、郭二人。有色眼鏡,滿嘴油滑,自以為是,極不厚道。

公元57年,劉秀駕崩,朝廷定諡「光武」,公元64年,陰麗華亦崩逝,朝廷定諡「光烈」,二人合葬原陵。這也是中國歷史上第一個皇后諡號,足見陰麗華人緣之好。

又過了十年,漢明帝永平十七年(公元74年),劉秀與陰麗華的兒子漢明帝劉莊去原陵祭祀歸來,晚上夢見了自己的父母。

「十七年正月,當謁原陵,夜夢先帝、太后如平生歡,既寤,悲不能寐」

他醒來後,悲傷的再也難以入眠。劉莊這年,已經47歲了,離他去世僅僅一年,但在夢中,他依然是嬌憨的稚子,在父母膝下承歡。父母還是如在世的時候一般恩愛幸福,一句如平生歡。

於是,第二天早晨,劉莊領著文武百官上陵,一場小雨不期而至,劉莊便令百官將陵樹上的雨水全都採集下來帶回去,那是上天為劉秀與陰麗華所感動而留下的淚水。從那以後三天,劉莊每天晚上都坐在御床上,端詳著母親生前鏡匣中的遺物,感動悲涕,痛苦的無以復加,於是他命人將這些物品用脂澤裝具保存好拿走,以免睹物思人。左右侍從們見此情景,也都泣不成聲,莫能仰視。

明旦日吉,遂率百官及故客上陵。其日,降甘露於陵樹,帝令百官採取以薦。會畢,帝從席前伏御床,視太后鏡奩中物,感動悲涕,令易脂澤裝具。左右皆泣,莫能仰視焉。——《後漢書·皇后紀》

一位年近半百的老皇帝,在面對母親的遺物時卻仍哭的像個孩子,史書中竟然也有這等溫情感動的角落,令人唏噓。

注1:從耿純對其宗族的控制力來看,秦與西漢的鄉里保甲制度已經衰亡,代之以不從上令而承民俗的宗主族長自治系統。

注2:郡功曹在郡中「主選署功勞」,既負責選拔人才,也要考核郡內官吏的表現,乃郡內豪族爭相攀附的官職。真定王劉楊與郡功曹郭昌的聯姻,顯示了西漢末年政商豪族把持地方的明證。

注3:劉植兩年後戰死在河北密縣,為雲台二十八將中最早歿,幸虧他這次當了媒人,否則史書中對他還真沒啥好寫了。

注4:出自日後劉秀廢郭后詔書所引之《詩經·豳風·東山》,表達妻子在家日子過得艱難,苦等丈夫不歸。

注5:劉揚、萬脩、耿純、任光、蓋延、景丹、寇恂、劉植、邳彤、彭寵等河北豪族領袖此時皆已去世。

注6:郭聖通所生之太子劉彊被廢後,改封為東海王,食邑二十九個縣,並賜以虎賁武士,享天子儀仗。而郭氏一族也倍受尊崇,漢明帝即位後仍多次登門拜訪,就像對待自己的親舅舅家一樣,並多次賞賜金錢縑帛,豐盛莫比,京師號其家為「金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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