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有媒體對32位影視劇演員出演劇集使用原聲與配音的情況進行了統計分析。其中，有演員使用原聲的作品僅占所有出演作品總數的10%，近三分之一的演員使用原聲的作品占所有出演作品總數的比率不到50%，全部使用原聲的演員只有兩位。微博話題「影視劇用演員原聲很難嗎」迅速登上熱搜榜。一時間，演員為什麼不用原聲，用配音對劇作有什麼影響，作品用配音比率增加對行業會產生什麼影響，這些問題引發大眾和業界的思考。
綜合考量之下
使用配音成為性價比之選
追溯歷史，中國影視劇的配音環節最早源自早期有聲電影的製作。後來，大量譯製片湧現，將外國影片加工成中文配音，幫助觀眾解決語言不通的問題，實現無障礙觀影。到了20世紀八九十年代，電視劇興起。由於電視劇行業發展早期同期錄音技術手段不足以及部分演員存在口音問題，後期配音成了多數電視劇製作的必要流程，許多經典劇目都採用他人配音的方式。如今，雖然同期錄音技術已步入高精度專業數字錄音機時代，演員的專業化程度也步入「聲台形表」整體訓練的階段，但影視劇的配音行業卻保留了下來，甚至發展壯大起來。
從影視生產流程上看，使用他人配音而非演員原聲，不只是製作方的一種慣常選擇、路徑依賴，還是綜合考量之後做出的性價比之選。在同期錄音方面，古裝劇拍攝地點單一，多集中於幾個大型影視城，多個劇組扎堆是常事。而現代劇多選取人群密集的都市、鄉村場景，這些地方也存在環境嘈雜、現場難以控制的問題，給現場收音帶來困難。在參演演員方面，有些演員從歌手、舞者等跨界而來，並非科班出身，台詞功底薄弱，甚至存在吐字不清等問題。還有一些演員雖然經過專業訓練，台詞功底不錯，嗓音特質卻與角色不符。從製作經費方面考慮，用演員原聲配音的費用較高，而專業水準更高的配音演員片酬相對合理，且整體耗時更短。於是，在綜合考量各種因素之下，很多影視劇作品放棄使用演員原聲，選擇由專業配音演員配音。
話題熱議之下
對從業者的專業精神提出更高要求
以專業配音演員配音雖然性價比較高，但它並不是影視創作的萬能解藥。當看似高效、完美的配音作品越來越多，甚至對真實、有瑕疵的原聲世界形成衝擊之時，使用配音演員的問題和缺點不斷暴露出來。一是許多演員頻頻亮相綜藝節目，降低了自身的神秘感。觀眾對演員本人的聲音越熟知，就越容易在觀看影視劇的過程中因聽到他人的配音而出戲。二是配音行業「頭重腳輕」，少量優秀配音演員在影視劇中被反覆使用，有網友吐槽：「看熱播劇，其實都是在聽那三四個配音演員談戀愛」。三是完全以後期配音來替代現場收音，容易讓影視劇「棚味兒」十足。很多有助於營造真實感、沉浸感的音效，如穿衣服時的窸窸窣窣聲、踩在泥濘地面時的啪嗒啪嗒聲、槍戰時的裝彈拉槍栓聲，在後期難以復原。棚內配音的聲音又因遠近、深度、方向等空間特徵不足，使作品缺乏縱向透視感、橫向延伸感和環境包圍感。
除了配音本身在藝術創作上存在局限，配音問題頻頻成為熱點話題，還與大眾輿論走向有一定關係。梳理配音話題的發展過程我們發現，配音問題第一次引發大眾熱議，是「數字小姐」事件中某演員在表演時只念數字，台詞全靠後期配音。這種配音使用不當的極端案例在當時引發了大眾對演員不敬業、不專業問題的高度關注。受到這一事件影響，很多觀眾對影視劇配音的態度發生急劇變化，從或欣賞或無感轉為吐槽甚至排斥，並將是否使用原聲當成心中衡量演員業務能力與影視劇專業水平高低的重要標準。有網友直言：「資深演員，請用原聲，因聲音早已被大眾熟知，配音顯得虛假；年輕演員，請用原聲，如果連台詞都說不好，就應該下功夫苦練。」很多時候，大眾借著吐槽配音問題呼喚演員使用原聲，表達對影視從業者專業素養、敬業精神的更高要求。
多方合力之下
推動影視劇聲音藝術健康發展
究竟是使用原聲還是配音，我們不能「一刀切」，關鍵還得看作品需要。但輿論不斷對影視劇使用原聲還是配音的話題進行討論，實際上為行業提供了校準發展方向的契機——長期以來，視覺文化占主導，影視創作中聲音經常處於被忽視狀態。部分創作者片面追求視覺效果的完美，不惜犧牲作品聲音的真實性和藝術性。有的製片方在挑選演員時，會挑選顏值高、視覺呈現效果好的，而非貼合人物形象、台詞功底強的。而今，原本附屬於視覺影像的聲音，開始對視覺至上的娛樂工業生產標準提出挑戰，倒逼著創作者乃至行業從聲音入手建構更加真實的敘事空間，從表演入手塑造更加貼近角色的人物形象。
令人欣喜的是，相關部門和機構已從聲音藝術入手，就推動影視創作健康發展形成了合力。中國電影金雞獎在評獎標準中明文規定，參評表演類單項獎者，所飾角色的台詞須由演員本人配音。2022年，經國家廣播電視總局批准，由中國廣播電視社會組織聯合會與中國網絡視聽節目服務協會共同制定的《演員聘用合同示範文本（試行）》，將配音明文納入演員工作內容，並規定如果演員無法完成配音工作，需自行承擔專業配音演員配音的相應成本。行業也呈現出一片向好趨勢。一些在此前因配音受到質疑的演員開始有意識地通過各種方式提升業務能力，比如參演話劇。因為與被分鏡頭切割成一段段單獨表演的影視劇不同，話劇表演具有連續性，情節完整、感情連貫、一氣呵成，參演演員不能暫停、沒有配音，能夠高效鍛鍊演技、打磨台詞。還有一些平台和機構推出如《聲臨其境》等配音類和演技類綜藝節目，為年輕演員提供了精進聲音表演技巧的學藝渠道。
如今，聲音藝術成為影視行業的一面「鏡子」，將其立在創作生產過程中，可以照出演員的能力是否專業，照出出品方的態度是否真誠，還可以照出行業的發展方向。相信從聲音層面入手，中國影視工作者努力探索有效提高藝術質量的各種手段，有望創作出更多藝術精湛、製作精良的精品力作。
（作者：張梅，系福建師範大學教授；許倍，系福建師範大學傳播學院科研助理。本文系國家社科基金項目「數字媒介時代網絡公共輿論的共識建構研究」成果。）
來源：光明日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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