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安的這部電影《色戒》,別捨本逐末,讓好作品淪為荷爾蒙的附庸

電影學報 發佈 2024-01-10T10:24:46.450007+00:00

最為人樂道的永遠是改變王佳芝內心的三場戲,還有那顆照得人靈魂出竅的鴿子蛋,怎樣讓信念與大義在一瞬間崩塌。但是《色,戒》裡最多的場景其實不是在C上,而是在桌子上。

難。

這是毒眸聽到最多的感嘆。

但是難和難之間,也是不一樣的。

今天,想再次談談——

《色戒》


最為人樂道的永遠是改變王佳芝內心的三場戲,還有那顆照得人靈魂出竅的鴿子蛋,怎樣讓信念與大義在一瞬間崩塌。

但是《色,戒》裡最多的場景其實不是在C上,而是在桌子上。

飯桌。

麻將桌。

僅僅是打麻將,李安就重複了半個多月,直到演員的心態崩潰了。

王佳芝進入了太太圈靠麻將,一局牌串聯起來,但綿里藏針的李安,想說的還不止這些。

電影一開場。

1942年,「孤島時期」中的上海。

由於日本的封鎖和高壓統治下,上海失去了昔日的自由和榮耀。

王佳芝乘坐易先生安排的前面插有日本國旗的汽車出行,這在當時是絕大多數人的特權,可以在街上通行。

王佳芝向窗外望去,上海是另一番景象。

來來往往的人都被嚴格盤問。

中國人經常被日本人打。

以前在租界體面的外地人,都是統一管理,戴著白袖章,等著領福利。

這是外面的真實世界。

那關起門來呢?

汪偽政府高官的夫人們有著不同的世界。

她們的世界是由牌桌展開的。

層層關卡的易家大宅里,傳來一陣清脆而迷人的笑聲。

易太太和朋友們正在愉快地享用下午茶和搓麻。

四雙白皙細膩的手,在牌桌上推推搡搡。

不曾沾過陽春水的手指,分別戴著鑽石、綠寶石、黃金。

戒指的稀有程度對應著三位女士的地位和她們丈夫的等級。

外面飢餓的哀號和憤怒的罵聲根本沒有傳到她們的耳朵里。

只是在牌桌上開玩笑。

聽蘇州評彈,買買奢侈絲襪。

討論哪家餐廳合胃口。

你看,這是什麼神仙日子。

你一定認為她們足夠滋潤、夠享受了是吧。

但是聽起來說的最多的是——

埋怨。

已經是頂級人物了,有什麼可抱怨的?

這你可得耐點心了,因為她們埋怨起來啊,可以說三天三夜。

女士聊天通常的話題是——

「現在的日子,可真是惱人啊。」

是的,時局緊張,她們的日子也緊張。

但是,與普通人相比,她們擔心的是一件很新的事情。

用賣房子省下的錢,王佳芝和舅媽住在一起,生活還不錯。

每天都能得到大米,衣食無憂的生活。

在王佳芝的下一層,住著在上海沒有門路的普通人。

如果沒有糧票,就會瑟瑟發抖的靠在牆上,拿著鍋,提著瓢,等著關著門的米店重新開門,家裡也沒有米可以煮。

再往下一層呢?

就要到餓死鬼了。

他們在路邊捲起鋪蓋,饑寒交迫地過了一夜,昏昏入睡。

每天早上,紅十字會的人都會把沒有生命的屍體撿起來,像扔垃圾一樣扔在代步車上。

另一方面,太太們也很擔心。

麻將打了一圈又一圈,點心被僕人送了一圈又一圈。

滿身珠光寶氣的梁太太頂不住了,她嬌憨地埋怨道——

「要不得,可不能再吃了,胖得。」

梁太太真的很容易胖。

因為梁先生剛剛升職,級別僅次於現在的易先生。

當別人都在祝賀她的時候。

梁太太又抱怨了——

「啥子了不起的官囉,管大米的。」

這麼多人連飯都吃不上,掌管食物的人手中能掌握多少生命。

在梁夫人 的嘴裡,「只」是個管大米的。

太太們還抱怨什麼?

抱怨香港的上海菜做得太不地道了。

抱怨上海的物資太匱乏。

牙膏和肥皂只能在黑市上出售,有些在黑市上買不到,所以只能從香港帶回來。

要不然在抱怨最近厭倦了在餐館吃飯。

《色,戒》裡,窮人底層是無聲的,養尊處優的太太們整天嘰嘰喳喳。

人越有空閒,抱怨就越多。

而那些吃盡了苦的人,連抱怨都顧不上了。

看上去,只是世界不公平的兩極分化,是何不食肉糜的金絲雀。

但。

她們真的無知嗎?

《色,戒》用最精緻奢華的畫面描繪了一群最骯髒最醜陋的跳蚤。

她們優雅的每一處痕跡都在兇殘地舔血。


太太們不知道她們的富裕生活從何而來嗎?

易先生第二天要去赴局。

牌桌上的女人已經在透風——

說來也真是巧。

話音剛落,易太太就抓到了一個紅中——

太太們立刻興奮地尖叫起來。

她們在激動什麼?

加入汪偽政府,給日本人打工,當了漢奸,升官發財。

事實上,太太們從來不是被豢養在深宮高牆之中,對外面的疾苦沒有耳聞。

她們的抱怨並非出於無知。

抱怨是她們精緻高超的偽裝。

越是多疑的權力,越需要撒嬌來偽裝。

先生和太太們實際上是彼此的共生體。

先生負責在黑暗中做最可恥的事情。

而太太則負責在餐桌上保持尊嚴和優雅。

到了她們嘴裡。

變得貧窮,無助,單純,天真。

比如去大東亞酒店吃飯,從名字就知道是日本人開的,吃的是日本菜。

吃膩了,太太們又開始撒嬌了。

拿主意的易太太說,安全最重要。

剛剛回歸太太圈的王佳芝很不解。

馬太太發牢騷——

「哎,現在亂得不得了,到處都在扔炸彈。發現可疑的,當場就槍斃。」

亂,誰讓上海這麼亂?

扔炸彈,別人為什麼要向她們扔炸彈?

可不就是想暗殺漢奸地下黨的革命青年嗎?

但你看。

太太們是多麼的楚楚可憐幾句話過後,人們就認為這些作惡者真的是受害者。

在牌桌上,級別最高的是易夫人。

她可以不擇手段幫易先生完美粉飾。

永遠能笑盈盈,嗲里嗲氣地,說著吃人不吐骨頭的話。

比如和易先生重逢,說他瘦了。

易太太立刻像是在抱怨,然後撒嬌地說

當初接部長的時候我就勸他三思,

拼了命,得罪了別人

易先生當特務頭子,在易太太的嘴裡,變成了輕飄飄的一句「得罪人」。

就像好似他如何努力工作,忍辱負重,為人民服務,把身體都累壞了。

想來易先生也是壞事做盡。

多疑,怕黑,睡覺腳冷。

易太太呢。

甜蜜地說夜裡要捂著他的腳,你看,這還是那個殺人不眨眼的易先生嗎,明明是個需要呵護的小男孩。

最可笑的。

易太太埋怨,前幾天聽戲聽的頭都大了,唱戲的荒腔走板,因為名角都逃到了香港去。

等一等。

名角就是因為不想留在淪陷的上海,不想給日本人和漢奸唱戲,才逃走的吧。

易夫人當然知道,但她用極其巧妙的話語為這尷尬的現實。

甚至,她一邊平靜地擦拭著麵包和黃油,一邊媚態橫生的轉向易先生——

我跟老易說

你們汪政府啊

連一台像樣的戲都擺不出來

做了多少好事,人們不買帳的。

呀。

你們真的做了太多好事了。

要是再辦一場慶功晚會,大家就更買帳了。

人類的悲歡並不相通。

但有時候,悲傷和快樂也是相通的。

因為你的悲傷和他們的快樂很可能是一回事。

他們比你更清楚這一點。

那個就是她們喜歡撒嬌的原因:

哎呀,你看我也過得好慘啊。

有興趣的朋友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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