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太一 | 美日韓小北約化可能性及對東北亞安全影響 |

編者按

趙全勝【海外看世界】主編：

「不是冤家不聚頭」，日本和韓國這兩個恩怨情仇多年的鄰國最近出現了引人注目的和解，為亞太地區和中美兩大國各自的利益增添了變數。為此我們邀請了在美國，日本，澳大利亞和中國大陸的19位學者從日韓關係，美國因素（及亞太小北約），中國應對 等三個方面展開討論。

參與本次快評的學者及所在單位：

鄭繼永復旦大學

董向榮中國社科院亞太與全球戰略研究院

庚欣亞太海洋戰略研究會

張雲日本國立新瀉大學

王俊生中國社科院亞太與全球戰略研究院

張望日本早稻田大學

孫麗遼寧大學

白智立北京大學

孫太一美國克里斯多夫紐波特大學

羅歡鎮日本東京經濟大學

林曉光北京世界政治研究中心

張曉剛長春師範大學

殷燕軍日本關東學院大學

賀凱澳大利亞格里菲斯大學國際關係系

陳淑英美國華盛頓大學（西雅圖）

高梓菁山東大學

王星星上海外國語大學

於婉瑩山東大學

劉江永清華大學

美日韓小北約化可能性及對東北亞安全影響

孫太一

美國克里斯多夫紐波特大學助理教授

19學者評【日韓「和解」和亞太變局】系列第9篇

日韓關係回暖總體而言是因為雙方當前的政策都相對務實。日韓在較多領域利益重合，接下來在安全領域，經貿領域，尤其是供應鏈多元化議題上可能會加深合作。日韓也已經表示接下來會推進副部長級別的防禦和戰略對話，這可能會全面恢復兩國於 2016 年簽署的《軍事信息總體安全協議》（General Security of Military Information Agreement），使雙方能夠共享機密情報、改善安全關係，加強朝鮮半島及其他地區的防禦和威懾。雙方也會同時加強民間的交流和互動，尤其是商界、學界的交流將更為頻繁。

圖片來源於網絡。

回暖缺乏可持續性

日韓關係有所回暖更多是來自外部的因素，尤其是因為美國的推動以及美國塑造下朝鮮、中國威脅論的話語，使得日韓不得不抱團取暖。朝鮮自2023年以來頻繁試射飛彈，讓東北亞的戰略安全考量成為了韓日的優先議題。而就中國議題而言，除了台海問題全球化、熱度升級外，日韓也在美國的推動下希望能進一步加強供應鏈多元化，以減少對中國的依賴。不過，日韓內部的和解因素卻並不穩定也缺乏可持續性。

韓國放棄要求日本公司賠償」二戰「勞工受害者，而改為由韓國企業提日本企業向相關受害者支付賠償金是尹錫悅政府向岸田政府拋去的橄欖枝。但從一開始，受害者及家屬要求日本賠償就不是為了錢，而是想要一個說法，要在情感上、道義上得到慰藉 – 由韓國公司來賠償是誤解了矛盾的本質。雖然有拜登政府的讚賞，但蓋勒普的民調顯示59%的韓國人反對尹錫悅的這種單方面的善意和讓步。如果日本方面不能同樣展現誠意，那這樣的妥協將是不穩定也是不能長久的。

二戰勞工問題與「慰安婦」等問題一道，都是最容易激發韓國民族情緒的「雷區」。圖片來源於ft

其實，1965年日韓雙邊關係正常化之後，雙方就一直在嘗試建立」以未來為導向的關係「（Future-oriented relationship）。2015年，朴槿惠政府和安倍政府曾經就賠償慰安婦及家屬議題達成過共識，而當時的共識就因為受害者及家屬方面認為突然出現的協議令他們措手不及而遭到他們的反對。文在寅時期，因為韓國高院對強制勞工受害者及家屬有利的判決以及日本對文政府的不信任導致韓日雙邊關係急劇惡化。2019 年，安倍政府對韓國生產半導體所需的前體化學品實施出口管制，日韓軍方在鄰近海域幾乎發生衝突，文在寅政府也威脅要退出 GSOMIA這個雙邊情報共享協議等也進一步惡化了雙邊關係。

尹錫悅此次雖然想吸取教訓，在宣布任何措施前，提前在私底下和受害者家屬進行了溝通交流，但日本方面卻認為2015協議的失敗意味著韓方是不值得信任的。日方希望的「最終的、不可逆轉的」的解決方案沒有盼頭，所以就不願意真心實意地付出。岸田文雄的低支持率也使得他缺乏政治資本和勇氣去投入到日韓雙邊關係中。所以當前，日方只能以取消安倍政府2019年對韓生產半導體所需的前體化學品實施的出口管制來回應韓方善意。而韓國方面撤銷了在世貿組織對日本的起訴等相關回應看似是想讓雙方的善意能夠不斷積累從而實現更大的突破，實則是韓國的一廂情願，很難再得到日方實質的回應。

日帝強制征工受害者支援基金會圖源：韓媒News 1網站

韓日內政成雙邊不穩定因素

日韓雙方的內部問題可能會是未來其雙邊關係的不穩定因素。韓國在野黨共同民主黨已經稱尹錫悅政府和日本的和解方案是「韓國外交史上最恥辱的時刻」。因為尹錫悅和日方的和解居然連日方一聲道歉都沒能換來。韓國民眾中的大多數也在意料之中地反對此次尹政府的一廂情願，認為讓韓國的公司來賠償受害者意味著尹錫悅做了太多的讓步，沒能維護韓國人的利益。

當前長期解決問題的關鍵在於日方，日本的商界如果能有人站出來願意和韓國公司平分賠償的責任，那雙方的和解可能會更持久、穩定。當然，日本政府如果能真誠道歉，也能有所幫助。但日方好像並沒有要再做讓步的意思。在備受矚目的兩國元首峰會後僅幾周，日本教育部就批准了新的小學歷史教科書，粉飾日本的殖民和戰時罪行，並強化其對獨島（竹島）的主權主張。日本最高發言人松野博和也駁斥了首爾的抗議，稱其「基於[日本]的一貫立場是不可接受的」。顯然，韓日雙方內部、民間都還沒有完全準備好讓雙邊關係長期回暖。

3月16日，韓國首爾的學生們舉行反對總統尹錫悅訪問日本的集會。

中美的地區博弈

對於韓日關係的回暖，美方在背後做了相當多的工作，而尹錫悅訪日的相關成果也被拜登政府大加讚賞。拜登對美韓關係升溫的重視顯而易見，他希望利用韓日當前的和解，在尹錫悅任期剩下的四年裡進一步推動美日韓三邊關係，以使其印太戰略在東北亞能有更紮實的落腳點。尹錫悅不僅在剛剛過去的第二界民主峰會中扮演了重要角色，還被邀請作為第三屆民主峰會的主辦國。而4月26日，在尹錫悅訪美期間，拜登與第一夫人也會為尹錫悅及夫人準備了國宴。即使最近的泄密事件有一定的影響，但也不足以改變雙邊關係的趨勢。國會這邊，兩黨領導也人已經共同向尹錫悅發出邀請，讓他在美韓同盟關係建立70周年之際於4月27日到美國國會發表演講。可見，華盛頓上下都希望能進一步鞏固、提升美韓關係。

美日韓三邊關係的緊密程度取決於朝鮮、中國對韓日產生的威懾，或者至少是對潛在威懾的話語包裝。如果中方向韓日主動示好，這不一定會在實質上影響韓日關係，卻可能會讓美日韓「三角」產生變化。畢竟同在東北亞，韓日也希望能和中國有穩定、和睦的關係。中方若是主動示好，更可能讓韓日回歸到「中間路線」，哪怕是有傾向性的中間路線，而不是一邊倒地朝向美國。因為地理和文化等很多方面的因素，中日韓之間有多管道的互相依賴與紐帶，尤其是在經濟上的連結與互補。而真正能讓東北亞關係穩定避免衝突的不是美日韓三角的緊密程度，而是中日韓能在多大程度上避免衝突，在利益相同的領域推進合作，推動地區繁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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