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罷免會引發兩岸三地富豪圈的資本血案嗎？
作者 | 蘇影
編輯丨高岩
來源 | 野馬財經
因不滿被董事會罷免董事兼CFO職務，知名母嬰網際網路公司寶寶樹（1761.HK）前CFO徐翀以爆料的方式進入公眾視野，而此舉也許還能掀開暴漲了215倍、市值一度超過2萬億元的「妖股」尚乘數科(HKD.N)背後尚乘國際（AMTD.N,後更名「尚乘IDEA集團」）不為外界所知的秘密。
因為尚乘集團始創於李嘉誠、原股東瓴睿資本曾集齊包括香港王子沐家族在內的中國港澳台等6大家族，分拆上市平台尚乘國際的股東又有恒基兆業李家傑，遠東發展邱達昌、雷軍的小米等，合計共有兩岸三地加海外17個富豪家族和資本大佬曾助力蔡志堅的生意，「妖股」掌舵人蔡志堅的資本財技和遊走於眾多富豪間的本事也一直令業界側目。
如今，這神秘的面紗正在被徐翀扯掉，尚乘華麗的袍子裡面，是否爬滿了虱子？曾與之深度合作的60餘家IPO企業，是否經得起拷問？
4月12日，據自媒體「財經極目」援引徐翀爆料稱，2018年為使寶寶樹登陸港交所，董事長王懷南及復星委派兩高管陳啟宇、王長穎等決定採取「結構單」方式擴大IPO發行規模：公司與一家名為尚乘環球市場有限公司（簡稱：尚乘環球）的投資機構約定，其以7000萬美金認購公司上市發行訂單，並承諾於上市發行當天，將全部7000萬募集基金以委託理財形式「歸還」尚乘環球。其中被點名的金融機構尚乘環球正由尚乘國際間接持股。
徐翀認為，以上操作可能存在利用資金循環手段虛假擴大IPO發行規模的情形，涉嫌構成虛假上市。同期，他提到，郭廣昌「復星系」旗下的復星旅文（1992.HK）、復宏漢霖（2696.HK）也和尚乘集團有過IPO合作，它們也有類似嫌疑。
事件爆發後，在市場引發廣泛討論。有「復星系」方面人士吐槽稱，沒有看到爆料有什麼實質性證據，如果真發現了問題，港股證券監管蠻嚴的，可以直接向監管層舉報，不用向媒體爆料。
上海漢聯律師事務所宋一欣律師表示，寶寶樹是否涉嫌虛假上市，這項責任須待證監會或交易所查實，特別是以委託理財方式擴大發行規模。如上述爆料最終被證明屬實，那麼相關責任人均需要承擔責任。
而脈脈上一位名為張京京的用戶則認為，徐翀是時任CFO，舉報之事都由自己參與，是在做自己的污點證人嗎？
目前上述「結構單」事件還未有最終定論，但事件中另一主人公尚乘環球的身份則引起市場好奇，此前與尚乘緊密合作的青島銀行（002948.SZ、3866.HK）、復宏漢霖均出現了詭異的理財踩雷相關的糾紛。再加上被CFO徐翀自曝的寶寶樹涉嫌虛假擴大發行規模的內幕，不免讓人好奇尚乘到底做的是什麼生意？
「尚乘模式」
回顧歷史可以發現，在復宏漢霖、青島銀行、寶寶樹赴美、赴港IPO時，尚乘國際（2019年分拆上市之前，該部分投行、資管等業務在尚乘集團旗下）均曾以聯席帳簿管理人、聯席牽頭經辦人或主承銷商等身份參與其中，但目前，尚乘遇到的幾次爭議卻也是圍繞著其助推上市的企業而展開的。
除了曾被寶寶樹前CFO徐翀點名IPO問題的「復星系」企業外，早在2021年，就有做空機構興登堡研究（Hinderburg Research）率先發現了尚乘國際的資金循環操作問題。
興登堡研究曾在做空報告中提到，億邦國際納斯達克2020年6月掛牌時，IPO籌集了9170萬美元，尚乘國際擔任美股IPO牽頭承銷商、牽頭帳簿管理人。
當時，儘管億邦國際承諾，70%募集資金將用於公司經營和擴大業務，且任何募集資金進行的貸款都將僅轉給其子公司。但同年7月-8月，億邦國際還是將1.03億美元轉移到與其承銷商尚乘國際相關的債券中。
興登堡研究認為，億邦國際涉嫌存在包括融資套現、挪用公款、礦機銷量作假、虛構交易量等一系列財務造假嫌疑，稱其為一個偽裝成比特幣挖礦玩家的「騙局」。
隨後，億邦國際董事長胡東髮長文對上述觀點進行了一一否認。億邦國際也聲明稱該報告中包含了許多錯誤、毫無根據的猜測和對事件的不準確解釋。
無獨有偶，2年後，寶寶樹前CFO徐翀也在爆料中提出了和做空機構相似的資金循環質疑。
來源：罐頭圖庫
2019年，復宏漢霖在尚乘集團的幫助下登陸資本市場，一上市它就投桃報李，委託尚乘環球進行投資管理，向投資組合帳戶存入1.17億美元（約8億元）。2021年9月，該管理協議到期後，復宏漢霖出函終止了協議。但截至2023年3月31日最新年報披露日，復宏漢霖僅收回了5064萬美元，還有6636萬美元（約4.54億元）未收回。
而通過獨立評估師的計算，復宏漢霖在2021年和2022年總計確認了3.9億元的資產公允價值變動損失。
但令市場意外的是，復宏漢霖投資理財已經虧了那麼多錢，幫它理財的尚乘居然還要打官司要債。尚乘環球已宣布起訴復宏漢霖，稱對方違反投資管理協議，未經投資管理方書面同意就贖回了3064萬美元本金，且尚未就管理服務支付管理費。
對此，復宏漢霖表示，目前正就相關訴訟尋求法律意見，亦將盡一切努力追回投資管理協議項下尚未收回的本金及其相應收益。
但徐翀則對此提出了不同觀點，他質疑，被審計師發布保留意見的復宏漢霖，很有可能並不是委託理財暴雷需要減值，真正的原因或許和「IPO結構單」相關，和寶寶樹一樣，復宏漢霖在該事件中的交易對手方也是尚乘環球。該筆「委託理財」資金也許從不受上市公司控制，能否「贖回」需要等尚乘環球將IPO認購訂單在市場上套現，但目前復宏漢霖價格已遠低於IPO發行價，尚乘環球持有股票變現困難，上市公司只能進行理財減值「填坑」。
值得注意的是，和尚乘環球有著投資訴訟糾紛的不止是復宏漢霖，還有2015年上市的青島銀行。
同樣在上市那一年，青島銀行和尚乘環球簽訂《投資管理協議》，委託後者管理初始及追加投入資金合計3.5億美元（約23.92億元）。
當時雙方約定，尚乘環球投資單一發行人發行的證券總計不得超過5000萬美元，投資組合內由同一發行人發行的證券總市值不得超過投資組合內的證券總市值25%。
但2022年中期，因尚乘環球出手認購了面值合計2.64億美元的證券，青島銀行認為其違反受託投資管理人職責，超出協議授權範圍，於是在同年7月書面通知其終止協議。
來源：青島銀行公告
2個月後，2022年9月，青島銀行還一紙訴狀將尚乘環球告上了法庭，要求賠償2.64億美元，並交付或轉讓此前的投資資產等。
看起來，上述事件是一起因投資分歧引發的案件，但事實上，青島銀行和尚乘集團的關係卻不止於此，後者曾是青島銀行股東，截至2022年6月底，通過兩家公司間接持股3.86%，同期，尚乘集團董事長蔡志堅也在青島銀行任非執行董事。不過，就在投資糾紛發生後，蔡志堅在2022年8月官宣辭職，尚乘集團隨後也從青島銀行股東名單中消失了。
而在此過程中，屢作事件主人公的尚乘國際或尚乘集團，卻尚未出面解釋或回應。
尚乘集團董事長蔡志堅曾表示，他相信每段經歷，都是成就自我的必經之路；有腳踏實地的努力，就終會有水到渠成的收穫。他的心願是打造一家在這個嶄新時代冉冉而生的金融百年老店，開啟華人新時代金融機構的新篇章。
但幾次與合作方出現了此類雲遮霧障的資金事件，如果不能消除市場對尚乘的質疑，不僅蔡志堅「金融百年老店」夢想恐難實現，就連和大佬做生意的難度都會增加。
誰在跟尚乘做生意？
尚乘集團的現任掌舵者蔡志堅，並非集團的初創元老。前者成立於2003年，李嘉誠的長江和記實業是其創始股東之一。
2015年左右，瓴睿資本收購了尚乘集團大部分權益，成為新實控人，投行出身的香港商人蔡志堅也在同期加入，並於次年被委任為集團董事長。
值得注意的是，此次收購案中還有一個插曲，當時尚乘集團股份出售方為摩根史坦利，財務顧問為瑞銀，尚在瑞銀任職的蔡志堅代表瑞銀擔任該項目保薦人，但蔡志堅卻同期在交易對手瓴睿資本的上述收購案中執行決策。疊加其還有曾將某投資者資料私下提供給競爭對手瓴睿資本的行為，香港證監會於2022年1月份裁定蔡志堅禁業兩年，並否決了蔡志堅的兩次複議。
據「清流工作室「報導，瓴睿資本的股東，可能是6個聲名赫赫的富豪家族。其中包括香港王子沐家族、台灣辜顯榮家族、香港張藍生家族、中國澳門梁潤昌家族、香港江胡葆琳家族以及加拿大瞿曉川家族。
而在他們加入後，港股美股IPO、債券發行、資產管理、策略投資、保險經紀及虛擬銀行等也逐漸成了尚乘集團主要業務，彼時尚乘國際還未單獨上市。
直到2021年年底，瓴睿資本才官宣退出，不再成為尚乘集團的股東。
雖然瓴睿資本選擇撤場，但同期加入的蔡志堅卻留了下來，繼續擔任掌舵人。目前，因其獨資的Infinity Power Investments Limited在尚乘集團持股32.5%，蔡志堅為疑似實際控制人。
來源：企業預警通
而在此期間，尚乘集團也開啟了其在投行金融領域的叱吒風雲之旅。
官網介紹，自2016年起，尚乘集團牽頭完成近80單債券資本市場交易，融資額超過300億美元，項目覆蓋金融服務、房地產、酒店管理等各個行業，中國華融、民生銀行、鄭州銀行、錦州銀行等金融機構，海航國際、復星國際等大型民營投資公司及廣州富力、奧園地產、陽光控股、新鴻基公司等內地香港房地產企業均是其合作客戶。
除此之外，小米集團、美圖公司、博奇環保、同程藝龍等內地公司赴港上市時，尚乘集團也多次以主承銷商、聯席帳簿管理人或聯席牽頭經辦人等身份出現。
目前，在尚乘集團的官網上，依然可以看到蔡志堅和美圖公司董事長蔡文勝、小米集團董事長雷軍等資本大佬的合影。
事實上，在2018年之前，尚乘集團的IPO業務還主要聚焦在港股，2015年-2017年，其分別助力2家、5家、2家公司登陸資本市場。轉折發生在2018年，這一年，尚乘集團的IPO客戶迎來井噴式爆發，一舉超過此前三年總和，還首次開拓了美股業務。
2018年9月19日，網際網路金融公司小贏科技赴美上市，尚乘集團以聯席承銷商的身份助力其完成了美股IPO，而這也是尚乘集團有史以來完成的第一單美國IPO交易。
此後，在團車網、微貸網、360金融、知臨集團赴美上市過程中均有尚乘的身影。僅2018年，尚乘集團就完成了17單IPO發行項目，其中5單為美股上市企業。
來源：罐頭圖庫
與此同時，小米集團的赴港IPO也是在這一年實現的，當時尚乘擔任小米集團IPO的聯席主承銷商、聯席帳簿管理人及聯席牽頭經辦人，是所有承銷團成員中唯一一家港資民營金融機構。
有了此次合作，尚乘集團與小米集團還聯合成立新公司洞見金融科技（現「天星銀行」），並在2019年5月獲香港金融管理局頒發虛擬銀行牌照，為香港居民和中小企業用戶提供智慧銀行服務。
據不完全統計，僅2015年-2021年，由尚乘集團（包括尚乘國際）助力完成的IPO發行項目就有60餘單。但隨著寶寶樹前CFO爆料尚乘集團幫助擴大IPO規模的「騷操作」，這60餘家上市公司恐怕有人如坐針氈。
「妖股」曇花一現，尚乘集團何去何從？
雖然此前曾為多家明星企業登陸資本市場保駕護航，但說起尚乘集團的高光時刻，還得是分拆自家公司尚乘數科赴美上市。
不過，在尚乘數科上市之前，2019年8月，蔡志堅選擇先將尚乘國際推向了資本市場，並將其稱為尚乘2.0嶄新時代，「金融百年老店」的心願就是在此背景下提出的。
而當時尚乘國際的股東中，既有恒基兆業地產李兆基的長子李家傑、遠東發展的邱達昌、新鴻基公司主席李成煌、「酒店大王」富豪酒店國際控股的羅旭瑞等香港老牌富豪家族，還有雷軍的小米、同程藝龍、貓眼娛樂、美圖董事長蔡文勝創辦的隆領投資等內地資本，這使市場見識到尚乘集團不俗的融資能力。
來源：尚乘集團官網
3年後，2022年初，尚乘國際又斥資12億美元收購尚乘數科，後者也在同年7月18日登陸美股。
與尚乘IDEA集團不同，尚乘數科上市前的股權高度集中，由尚乘IDEA集團持股97.1%，擁有99.9%的投票權。同期，尚乘集團則持有尚乘IDEA集團50.6%股份。而在上市之後，雖然尚乘IDEA集團的持股權益下降至88.7%，但其在尚乘數科依然擁有99.4%的投票權。
令市場意外的是，就是這樣一家流通股不到12%的企業，在上市之後股價卻一路狂飆，13個交易日暴漲215倍，總市值達到3106.91億美元（約2.13萬億元），超過了同期的阿里巴巴、騰訊，僅次於4462.6億美元的台積電(TSM.N)，在中概股中市值排名第二。
當時，有分析曾將其暴漲原因歸結於「李嘉誠概念股」。對此，長江和記實業很快出面澄清，表示與該公司並無業務往來，此前剩餘不足4%的股權也正在洽談出售。
一石激起千層浪，緊接著，尚乘數科上漲趨勢戛然而止，在8月3日大跌34.48%，報收1100美元/股。此後其股價一路下滑，截至2023年4月13日，尚乘數科的收盤價已經跌至7.51美元/股，總市值14.38億美元（98.52億元），較8個月前巔峰跌幅高達99.54%，總市值蒸發超2萬億元。
來源：東方財富網
股價暴漲暴跌的背景下，事實上，尚乘數科的業績也並不算亮眼。
2019-2021年，其營收分別為1455萬港元、1.68億港元和1.96億港元，利潤分別為2154.4萬港元、1.58億港元和1.72億港元。
可以看到，雖然整體業績增長較快，但在業績最好的2021年，尚乘數科的營收與利潤也只有1.96億港元和1.72億港元（約合人民幣1.68億元和1.48億元），和同期營收8530億元、淨利潤1364億元的阿里巴巴有著巨大差距。
零壹研究院院長於百程認為，尚乘數科曾創造了一個奇蹟，上市兩周多股價上漲超過200倍，市值超過阿里巴巴。一般來說，上市定價是成熟投資者博弈的結果，在上市後基本面沒有發生明顯變化的背景下，兩周多時間實現200倍以上的上漲，只能用炒作和泡沫來解釋。
而吹起的泡沫終究會破碎，曇花一現之後，「妖股」現了原形。如今「妖股」背後的尚乘集團又捲入「結構單」造假上市風波，還牽涉兩岸三地眾多富豪，這次尚乘集團還能全身而退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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