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一個網紅,被挖去雙眼後,譜寫出短暫而坎坷的傳奇

故事點亮燈 發佈 2024-01-14T16:47:19.127811+00:00

他們是十里八鄉的紅人,經常有人為看他們的演出遠道而來。在舞台上,他們快板敲得噼里啪啦,髒話迭出,葷段子不斷,逗得台下的觀眾哈哈大笑。


在內蒙的大庫倫鄉,一場「熱鬧」的白事正在舉行。


五顏六色的紙花搭成的靈堂旁,一男一女正在簡陋的戲台上「打情罵俏」。


他們是十里八鄉的紅人,經常有人為看他們的演出遠道而來。



在舞台上,他們快板敲得噼里啪啦,髒話迭出,葷段子不斷,逗得台下的觀眾哈哈大笑。


歌詞實在生猛,每一句都要「打碼」。



這原本是鄉間地頭最常見的演藝形式,只是台上放聲歌唱的男演員有一點不一樣,他叫二後生,是個盲人。


而且,他的眼睛是被別人生生挖出來的。


他的經歷被導演徐童拍成了紀錄片《挖眼睛》,驚悚片名背後的故事,震撼了無數人。



海報上那句「一個以死延生的故事」,仿佛二後生一生的註腳。



驟失光明


二後生小時候,是全家的希望。


他的母親是個盲人,生下的二後生的大哥天生「二離眼」,只能分辨得清楚白天黑夜。


二後生的父親執拗,覺得是媳婦的奶水有毒,二後生出生後,就只用牛奶把他餵養大。


誰也說不清什麼原因,喝著牛奶長大的二後生的雙眼倒是沒問題,大家都誇他是十里八鄉的「機靈人」。


年輕時候的二後生


後來,他的生父離世,母親改嫁。


繼父有軟骨病,幹不了活,後來生下的弟弟也遺傳了老娘的眼疾,一家五口,只有二後生身體健全。


一家子殘疾人,做不了什麼活,自然是家徒四壁,窮得叮噹響。


二後生的大哥實在受不了,跑出去學了二人台,後來也帶著二後生闖蕩江湖。


二人台是內蒙流傳的一種表演形式,最開始也叫做「討吃調」,說白了就是靠賣唱要飯的營生。



二後生有天賦,闖出了一番名堂,賺了不少錢,生活也變得順遂,直到遇到那個改變了他一生的女人。


女人名叫三女子,一次演出結束後,主動找上他,說想跟他學唱戲,以改善貧寒的家境。


二後生看她可憐,就帶著她行走江湖,傳授技藝,結果日久生情,兩人處成了「情侶」。



三女子的丈夫知道了,自然不樂意,三女子央求二後生帶她遠走高飛,二後生也是年輕氣盛,帶上她就私奔了。


後來,兩人被三女子丈夫找了個理由騙回了老家。


三女子丈夫聯合兩個堂兄弟,用棍子打倒了二後生,然後就開始了對他的殘害。


他們一開始用手指戳穿了二後生的左眼,後來怕二後生有能力報復,抄起改錐就挖掉了他的右眼。


他們還拿草叉插穿了他的腿,把他打得滿身都是血窟窿,只給他留了一口氣。



他們怕二後生流血過多死掉,自己背上人命債,拿生理鹽水澆在他臉上,不顧他疼得嗷嗷叫。


之後,下狠手的男人們將二後生扔到了街上,便急匆匆地逃走了。


二後生被抬到集寧醫院,住了四十天,才算是撿回一條命來。



三女子的丈夫作為主犯判了6年,兩個堂兄弟二十多天就放出來了。


二後生的生活軌跡,被這一場慘劇,推上了一條滿是荊棘的道路。


他原本「機靈」的雙眼,成了兩個黑洞,再也不是一家五口之中唯一健全的人。


無論他睜眼還是閉眼,能見到的,都只是無邊無際的黑暗。


從此,二後生的臉上,每天都掛著一副墨鏡。



扒開自己的傷口


眼睛沒了,生活總還要繼續。


二後生漂泊半生,掌握的謀生技能只有二人台,這下子成了殘疾人,更是幾乎斷了別的求生之路。


但誰願意看一個盲人唱戲呢?


為了生活下去,他只能拿自己做噱頭,從自己的痛處開刀。


他和搭檔在台上表演時,他有時候摘掉眼鏡,扮做一個算命先生。


在表演時,他一次次把帽檐壓低,掩蓋自己的殘疾。


而搭檔一次次把帽檐掀開,把他的雙眼暴露在眾目睽睽之下,只為博得觀眾一笑。



他的保留劇目,名叫《挖眼睛》,講得就是他失去光明的經歷。


在劇目之中,他一遍一遍地詳細講述自己被挖眼睛的感受。


「手裡頭甚也沒有甚,二拇指頭一用勁,這傢伙真心硬。入進去咔嚓一聲呀,眼裡頭半大儘是筋,忽嘰忽嘰好賴他扣不動,夾帶他摳出眼門門,我這腦袋一不楞,他的指頭一送勁,不溜一下往裡捅,媽呀的確我疼呀!」



他唱到自己右眼被挖,更是每個字都鮮血淋漓——


「拿起尖錐那個下狠心,且說且進去個嘭一聲,一傢伙紮下我個黑不隆咚,胡攪了我六七分,裡頭零件全取盡,血全流下滿脯胸......」


唱詞之中的刻骨之痛,感染了台下的觀眾。


有人捂住了嘴巴。



有人皺著眉頭錄像。



為了活下去,他一次次登台演唱,一次次把自己的傷口掀開取悅觀眾,以賺得碎銀幾兩。


東路二人台傳人評價二後生的作品,任何時候都登不了大雅之堂,但因為蘊含真實的力量,架不住觀眾買單。



把自己的苦難攤開給大家看,倒是讓二後生的事業攀上高峰。


來請他演出的人絡繹不絕,演出費從一小時幾十漲到了每小時600~1000元。


那首《挖眼睛》被刻錄成光碟,一天能賣幾十張。


有人會在開車時把他們的CD塞進音響里,說聽他們唱歌,一點都不覺得無聊了。



有人見到二後生,親切地說:「我除了晚上睡覺都聽你們的歌。」



努力活著


紀錄片拍攝時,距離二後生失去雙眼,已經過去了二十多年。


他失去雙眼時,還是一個年輕俊朗的小伙子,如今頭髮稀疏,皮膚鬆弛。



二後生和他周圍的人,早已接受了他是個盲人的事實。


他跟人聯繫前,會用讀屏軟體讀出屏幕上的號碼。



即使已經看不見自己的形象,他仍舊每天刮好鬍子,維護好自己的體面。


他的搭檔們知道他看不見,換衣服從不避著他。



他仿佛對黑暗已習以為常。


他曾經說自己唱著唱著就放下了,但那段改變他一生的慘痛記憶,又哪裡是那麼容易放得下的。



當台下觀眾散去,他會用最平淡的語氣,和朋友說起心底最深處的沮喪——


「要眼睛想去哪去哪,要名幹啥呢?」



他偶爾也說起成為盲人之後的感受。


「啥都沒有,白天黑夜一樣,永遠都是黑洞洞的,沒一點亮光。陽光曬著頭頂暖呼呼,就知道天亮了,碰到陰天就不知道是白天還是黑夜了。」



那段刻骨銘心又綿延不斷的痛苦,註定會與他的餘生相互纏繞。


但就像他在台上唱的二人台的另一個名字——「討吃調」,他用力掙扎,抓緊一切能抓到的資源,不過是為了活下去。


二後生故事的結局,也特別令人唏噓。


他後來轉戰短視頻和直播,坐擁一百多萬粉絲,也算個不大不小的網紅。


一天,他在直播間跟徒弟在大吵一架,當天下午,在家中因突發腦溢血離世,享年59歲。



他的前半輩子在貧苦之中度過,後半輩子生活在一片黑暗之中,他稱不上道德君子,但活得粗獷又有野性。


被挖眼睛,是他一生的轉折點,但不是他彪悍人生的終點。


他失去了光明,但沒有失去支撐他活下去的韌性。


和二後生一樣,這個世界上有太多的人遭遇了巨大的變故,卻還用盡全力活著。


出生於四川達州的徐富貴,因為一次意外,被高壓電燒傷,失去了自己的雙臂。


他並沒有就此擺爛,反而用殘破的身軀征服繁重的勞動。


他做「力工」,用頭和肩膀夾住鐵鍬,攪拌水泥。



他也干農活,用牙齒咬住工具,完成從切豬草,到煮豬菜,到餵豬的整個過程。



靠著殘軀,他所能駕馭的,不只是重體力活。


別人靠一雙巧手才能完成的編織竹籃,他用腳就能做得很好。



他說不出什麼高深的大道理,只會把對於活著的希望融入一句「沒有手,但我還有腳,還可以幹活。」


四川沐川的劉志才,15歲上山打柴,不幸從樹上跌落,導致左腿截肢。


如今,只有一條腿的他,照管著十多畝茶葉和核桃,全靠一條腿和一根自製拐杖,奔波在山路上。



因為還有80歲的父親要照料,農閒時,他在工地上打零工。


他一手拄拐,一肩扛著沉重的建材,搖搖晃晃地行走在崎嶇的道路上,佝僂的身軀卻顯得特別偉岸。



生活強加的重擔可以壓彎他們的脊樑,卻不能消磨他們對活著的渴望。


殘缺的身軀之中,總是能迸發出磅礴的生命力。


如馮驥才所說:「風可以吹起一張白紙,卻無法吹走一隻蝴蝶,因為生命的力量在於不順從。」


生活註定是一條波濤洶湧的河,我們永遠無法知道明天會不會發生意外,讓我們的餘生蒙上一層灰色。


但人面對苦難時的頑強、勇敢與堅韌,無論何時何地,都將熠熠生輝。(離蔭

(摘編自微信公眾號視覺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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