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星和一星齊飛,年度最爛還是最佳?

看電影雜誌 發佈 2024-01-14T21:50:07.548897+00:00

但人家又完完全全十分認真,不能懷疑其人物赤子之心。於是,戲裡戲外,角色的認真和觀看者的反應產生了巨大反差。

先說結論:

最近爆火的[宇宙探索編輯部],是國產片中少有的頗具邪典氣質的電影。

一本正經的胡說八道和雲霧繚繞的神秘主義。

像國外A24電影。

A24很愛拍這種:一具屍體奇幻屎尿屁漂流的[瑞士軍刀男],或一本正經拍攝影史爛片邪典故事的[災難藝術家]。

因為從常理上看離奇得很,簡直「離譜他媽給離譜開門」——

離譜到家了!

但人家又完完全全十分認真,不能懷疑其人物赤子之心。

於是,戲裡戲外,角色的認真和觀看者的反應產生了巨大反差。

笑點也就產生了。

這類電影另一方面也都挺離奇的,電影院裡看的時候哈哈樂上一陣,看過之後內心又會生出無限悲涼。

因為其現實基底:

[瑞士軍刀男]是邊緣的孤獨者故事;[災難藝術家]是沒有天賦的夢想家故事。

那[宇宙探索編輯部]是什麼?

一個被時代拋下、不合時宜的人的故事。

一群流動的底層精神病患者的故事。

[宇宙探索編輯部]的精神病氣質讓它好笑,但也讓它好哭。

精神病氣質帶來荒誕感

想當年,凱文·史密斯這個怪咖導演也曾在[耍酷一族]設置過一個「雪花屏」遊戲。

那是一幅畫,商場每個路過的怪雞青年都致力於在其中找到一艘帆船。

「哇是帆船啊。」

好沙雕好神經質,但也足夠無聊。

反正這就是一部表現青年無聊的電影。

到了[宇宙探索編輯部]里。

男主角唐志軍,人稱老唐,則致力於在電視的雪花屏上尋找到神秘的星外訊息。

他家那破電視壞求了。

但他反而激動起來:

又是神神叨叨用電線連接夾蛋器(?)感知訊息,又是給人打電話詢問NASA官網是否有突發事件發布。

「不排除是某兩個星系的匯合,導致我這電視機過載。」

有理有據,無法反駁。

才怪!

老唐是個外星人迷,他的巔峰期在上世紀80年代,彼時全國科幻熱、外星人熱,讓老唐也成為過「明星」。

女記者去採訪他,他捻起一粒沙告訴人們:地球不是宇宙唯一,正如沙中亦有宇宙。

酷斃!

但是,80年代終會過去,外星人熱成為都市傳說,老唐的《宇宙探索》雜誌也成為了過時品。

和他珍藏的厚重太空衣一起,成為這個新潮靚麗、注意力過載的新時代的不合時宜之物。

老唐自是個不合時宜之人。

像從80年代穿越過來的,還沒學會當代人動作言行。活在精神世界裡,是個純粹的「精神瘋子」。

一些在他看來獨有的信息召喚著他,讓他踏上前路,去尋找外星人的蹤跡。

於是,[宇宙探索編輯部]也是一部西南遊歷公路片。

老唐的同行團隊裡,有最愛反對他但也一直盡責支持他瘋癲行徑的女士秦彩蓉;

有嗜酒如命、說話結巴,將自己孤獨地駐紮在氣象站工作的那日蘇;

還有年輕女孩曉曉,因為對UFO事件感興趣自願付費出行的志願者。

他們都是一群邊緣人。

但怎麼說呢,對老唐來說,這些人還「不夠瘋」。於是,和他「瘋得最志同道合者」還得是西南村落里的孫一通。

頭頂頂個鍋蓋,隨時暈厥在路邊,寫詩,能從電視的雪花片中讀出信息。

最重要是,他有神秘任務:等麻雀落滿石獅,他將去找尋石獅嘴裡的石頭。

哇,老唐狂喜。

精神病的腦電波對上精神病的腦電波。

於是,你看到。在後來最艱難的山路上,大家都停步下山了。

只有這兩人,一個消失於山林,一個上山跋涉於尋覓。

也只有這兩人,得見最後神秘主義的「顯靈」,完成一種終極的精神探索。

荒誕片,當然荒誕。

荒誕在於,他們處於精神病人的行事邏輯,大腦中自有一套自洽世界觀。

老唐吃麵不叫吃飯,那叫補充維持生命運轉的營養物質。

孫一通頭頂鍋蓋不叫鍋蓋,那叫保護頭部、保持和外星生命體的聯繫。

開碰碰車出行的男人不叫碰碰車,那叫普通而便利的交通工具。

至於在自家冰櫃保留下「外星人屍體」的男人,那就更詭妙了,不僅有完整的故事——

他講他當年和外星人親密接觸,能給你講一夜!

還將在常人看來實屬「坑蒙拐騙」的付費觀看外星人屍身,當作選中有緣人的條件。

這是什麼「精神病大聚會」哦。

但是,觀眾又覺得異常浪漫。

老唐,足夠貧窮——物質可以接近於無,精神世界卻永遠在追尋星辰宇宙。

因為腦迴路和常人不同,於是浪漫。

但或許當你覺得浪漫之時,也是恰該警惕這種思路之際。

更進一步,則有浪漫化危險

浪漫是什麼?

那是一個美麗的錯覺,它給人以超越普通生活、實現終極夢想的希望。

而精神疾病是不浪漫的。

[宇宙探索編輯部]的悲情實質在於,這是一部精神分裂症電影。

尼采曾在《查拉圖斯特拉如是說》借查拉圖斯特拉之口宣稱:「人是聯結在動物與超人之間的一根繩索——懸在深淵上的繩索。」

尼采寫「瘋子語錄」一樣的狂想書,他所謂的「超人」也大概是精神病人的代稱。

而據導演孔大山所說,尼采正是和老唐精神內核最接近的那個人。

去讀尼采,也就找到了老唐人格的說明書。

比起現實層面肉體存在必須的吃飯和娛樂。

老唐只關心星外文明、宇宙大事件,他幾乎只為此而活,有著一種強迫症般的偏執與直覺。

外部宇宙星系的匯合,會帶來自家電視機的雪花屏。

而不論付出砸鍋賣鐵的代價,也要到深山老林去尋跡外星人。

思覺失調加狂熱的躁鬱,感知已與真實世界逐漸割裂開來,後半段的整個行程甚至可作深度妄想幻覺看待。

於是難免荒誕。

正如追求確定性的觀眾會質疑:

電影如此「故弄玄虛、極不負責」,因為謎題太多,解釋太少。

神秘的孫一通是誰,山林中的降落倉、山洞中的壁畫、石獅子嘴中的石球,意象多過解答。

但如果這只是一個「夢境」,不講邏輯、不求答案。

一切也就解釋得通了。

來自高能的尼采所說「超人」之幻夢,或也可說,電影在此有一種浪漫化精神疾病的傾向。

於是將其賦予了某種超驗感和神秘性。

很奇怪的,精神疾病患者在銀幕上的形象,似乎永遠遊盪在兩個極端。

曾經一段時間,流行的是將瘋狂與邪惡劃上等號。

從希區柯克影響深遠的弒母殺手[驚魂記],到尼科爾森扮演的經典雪地殺人狂[閃靈]。

病態與邪惡主導了銀幕對精神疾病的刻畫,也讓大眾對精神疾病的印象停留在了恐怖的攻擊狀態下。

進入最新的當下,人們似乎逐漸意識到:大多數精神病人其實和常人並無不同。

正如馬莉在[囚]中的記錄:

他們不再是刻板印象中僵硬的身軀、呆板的行為,或暴戾的姿態,他們只是回歸常人。

正常的說話、做很多事,只是或許偏執,或許經常會陷入混沌的幻覺城堡,時而清醒,時而混沌,周而復始。

[宇宙探索編輯部]在呈現老唐的偏執時,為他加入超自然的浪漫動機。

電影中,老唐的女兒,死於抑鬱症自殺。

於是,老唐的出行,本質上是為其尋求一個答案,以此完成一場精神苦旅。

但正因為這種目的性很強的設置,抑鬱症也好、妄想也罷,以及電影中五顏六色人群被鏡頭一掃而過的精神病院。

都被作為了一種刻奇的景觀。

像極了當代網絡上「XX病院出院紀念」的火熱背包展示品,或是某些人將憂鬱作為時髦展示的「流行功勳」。

即使,銀幕上主流的精神疾病景象從瘋狂與邪惡,走向了超自然和神秘主義,但這算進步嗎?

可是,浪漫化就一定比污名化更好嗎?

某種程度上,讓人表示懷疑。

實際如果觀眾為其浪漫幽默而大笑,我則會為電影悲涼憂鬱的內核而哭。

而最終電影回到基因上的點題,有人覺得不夠浪漫和放空,我卻覺得,那是終極的一擊:

作為人無法抵抗的悲劇,電影再浪漫的形式、再回歸「愛」的母題,都完全無法給出任何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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