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和遠方|台北不是我的家——鹿港小鎮

8流水無弦8 發佈 2024-01-20T13:23:48.366634+00:00

《之乎者也》這張專輯是羅大佑本來打算對自己青春做一個交待的作品,這些歌曲是他長達八年之久厚積薄發的珍藏,但他委實沒有料到這些創作會使其一夜之間成為青年人的叛逆偶像。其開創性,在於《鹿港小鎮》《之乎者也》這兩首歌的搖滾形式,打破了原來流行音樂的既有格局。

(作者:世浣)

《之乎者也》這張專輯是羅大佑本來打算對自己青春做一個交待的作品,這些歌曲是他長達八年之久厚積薄發的珍藏,但他委實沒有料到這些創作會使其一夜之間成為青年人的叛逆偶像。其開創性,在於《鹿港小鎮》《之乎者也》這兩首歌的搖滾形式,打破了原來流行音樂的既有格局。


走上台前唱歌的羅大佑,用他那粗硬沙啞的嗓音,徹底拋棄了此前細緻甜美、渾圓明亮的流行音樂的程式化。因為用純正的搖滾樂的形式傳遞的現代訊息,顯得如此貼切和恰當。

1981年羅大佑創作《鹿港小鎮》的時候還沒有到過鹿港,那裡也並不是他的家鄉。然而當石破天驚的電吉它前奏一響起,所有人都會神奇地跟著他唱「台北不是我的家」。歌曲所觸及的社會現實題材,表現出直接而強烈的反省、叛逆和不滿,其餘震到現在仍振聾發聵。但它確實反映了一個事實,這首歌與年輕人喜歡革命的天性一結合所產生出的化學反應奇妙得讓人痴迷癲狂。

《鹿港小鎮》的創作背景,從1960年代開始,台灣從農業時代慢慢過渡到工商業時代,經濟進入高速發展期,島內相應地出現了移民潮。無數年輕人從學校畢業後都紛紛離開鄉下到城市尋找工作機會。理想往往都是很豐滿,但現實卻骨感得要命,這部分人在尋夢的過程中,坎坷羈絆迷茫一路相伴,大城市生活的快節奏把人生繃得太滿,收穫多是一地雞毛。

《鹿港小鎮》描寫了人們對失落文明的憂鬱,批判了當時的台灣青年對於現實生活的冷漠和置若罔聞的態度。幻滅或重生,艱難的選擇,於是在社會轉型難產的陣痛中,在對於傳統的眷戀與發展的傷逝聲中,歌者發出了「台北不是我的家,我的家鄉沒有霓虹燈」的哀嘆——這其實就是對於所謂現代化價值的強烈質疑。


歷史總是驚人的相似,工業革命的傷痕都是一樣的。在羅大佑發出先知般預言近30年之後,中國大陸的轉型期如期而至。

80年代末,成千上萬的年輕男女也如法炮製地坐著綠皮火車加入到了討生活的「移民大軍」之中。大家都單純地相信著:只要肯努力,除了能改善家裡的經濟之外,未來也一定可以在城市裡擁有一個安身立命的位置。或許就是這樣相信著,因此白日裡所有可能的勞累、匱乏、寂寞,甚至老闆或上級暴力相向的怨恨,都可以讓每一個為了希望而存在的人咬牙堅持。

想起在那個信息相對閉塞年代,「打工人」的苦悶無處排泄,除了命運相似的同儕之間在對未來、對愛情的夢想的閒談中能夠支撐起自己往前邁進的強大力量之外,應運而生的許多午夜電台節目似乎還可以給人一絲絲慰籍。

「打工人」的幸福其實很簡單。我們就是生活在那樣的一個時代,背井離鄉,向著被人們傳說成天堂的地方奔去,目的地或許是中山小欖、東莞長安,亦或是傳說中的北京上海廣州深圳。

可這些地方是黃金天堂嗎?只有闖過哭過的人們,在夜晚的天橋上,俯身看著模糊的霓虹閃爍才能明白。這也使得在城市裡面打拼的年輕人對此能產生格外的共情,「我們在這裡得到了也失去了」。

驀然回首,那些曾經認識的人,曾經經歷的事,都已燈火闌珊,斑斑駁駁。其實面前的這個城市對他們來說仿佛只是一道布景,沒有意義,也沒有感情。


台灣歌星楊慶煌那時也唱過一首《心愛的小鎮》,同樣也曾感動了無數漂泊異鄉的旅人。

記得聽這首歌時我那時還在軍校讀書,過的是集體生活,白天與戰友們同吃同住同學習,只有在夜未央燈已熄後,才能將所有的苦惱和心事都關進那被一床蚊帳所包圍的只屬於自己一個人的狹窄空間裡,一隻小巧的隨聲聽和一副耳機是我所有情緒的歸屬。

「我剛來到的時候,是如此的陌生,冷冷的冬夜雨落,沒有一個朋友,那天偶然遇見你,我內心好激動,自從離開了心愛的小鎮,周遭儘是一片寂寞,把你的電話住址給我,讓我們有個鼓勵的聯絡,請不要忘記成長的過程,也不要在浮華中淹沒。等待有那麼一天,一切都已成就,我們再回到曾經熟悉心愛的小鎮」。

每次隨著《小鎮》旋律仄起,青春青澀靈動,在感念往昔朋友共同扶助的同時,生活的初心無時無刻不能忘記。

羅大佑在《之乎者也》的文案里說過一句話,「歌曲審查之,通不通過乎,歌曲通過者,翻版盜印也」。

一語成讖。本世紀以前,我們的智慧財產權意識相當淡薄,翻版盜印極其猖獗。在五花八門的盜版磁帶中,我看到《鹿港小鎮》有一個很有意思的山寨版本,它把「台北不是我的家」中的「台北」改成了「這裡」。事實上,我們把《鹿港小鎮》裡的台北和鹿港換成我們一些熟悉的本地城市和小鎮,會發現60、70年代的台灣社會和我們大陸今天的契合度太高了,畢竟是同根同源嘛。


有人說,羅大佑是當代歌壇的「魯迅」,這話一點也不為過。除了他作品本身擁有指引性的力量外,他學醫出身的背景,也讓人感嘆他和魯迅的命運是如此的相似。

棄醫改行的名人很多,如孫中山、郁達夫、馮唐等,其中棄醫做音樂大咖的還有張洪量(代表作《你知道我在等你嗎》《廣島之戀》)、邰正宵(代表作《九百九十九朵玫瑰》《找一個字代替》)、楊千樺(代表作《再見二丁目》《野孩子》)等。

魯迅棄醫從文的原因是因為他認識到對於一個民族來說,精神的強健比身體的強健更為重要。羅大佑則認為,「其實做醫生和做音樂都是在面對生命」「世界上的醫生那麼多,不多我一個羅大佑」。但通過音樂治癒人心的,還缺一個羅大佑。


《鹿港小鎮》的發表,繼續了羅大佑的音樂之旅。此外,也有人把羅大佑稱為台灣的「堂吉訶德」,說他面對時代洪流勇敢地站出來質疑,像奮力撲向風車的西班牙鬥士。

有篇文章里寫道:「羅大佑的歌是一面鏡子,映出中國人內心深處積澱的自私和群體的保守與因循。同時也是一柄利劍,插入社會的心臟,無情地解剖軟弱的政治、麻木的人性、冷漠的人群,喧囂的時代......他把一顆憂國憂民的心化成悲壯的呼喚,灑向思索中的人們」。這些理解承載了太多的東西,弄得羅大佑不得不因創作壓力太大而出走台灣。

其實,只要是喜歡的音樂,聽起來行雲流水就夠了。就象愛好者看電影,有很多樂趣,不必大段引用結構主義符號學和後現代理論來解構文本,不必過份在用長短鏡頭蒙太奇俯仰推拉地分析影像。面對音樂,只要耳朵被喚醒,單純地聽,簡單地快樂就夠了。


《鹿港小鎮》在流行音樂界的意義不容我來妄議,「居高聲自遠,非是藉秋風」。懷念「傳說中」的整個80年代和90年代的開頭,那是沒有任何虛飾和矯情的浪漫詩意年代。那時人們見面侃的不是網戀、漫遊、抖音段子,而是海子顧城弗洛伊德薩特昆德拉和馬爾克斯,還有崔健唐朝張楚黑豹,如今誰還聽《之乎者也》《未來的主人翁》?

羅大佑的時代已然過去,但他的音樂已經溶解在聽著他的歌長大的那一批批人的血液中,以不同的方式浮動在人們的生命里。還有什麼膜拜能比這更加的隆重與崇敬呢?


《鹿港小鎮》歌詞原文:

假如你先生來自鹿港小鎮,請問你是否看見我的爹娘,我家就住在媽祖廟的後面,賣著香火的那家小雜貨店,假如你先生來自鹿港小鎮,請問你是否看見我的愛人,想當年我離家時她一十八,有一顆善良的心和一卷長發,台北不是我的家,我的家鄉沒有霓虹燈,鹿港的街道鹿港的漁村,媽祖廟裡燒香的人們,台北不是我的家,我的家鄉沒有霓虹燈,鹿港的清晨鹿港的黃昏,徘徊在文明里的人們。

假如你先生回到鹿港小鎮,請問你是否告訴我的爹娘,台北不是我想像中的黃金天堂,都市裡沒有當初我的夢想,在夢裡我再度回到鹿港小鎮,廟裡膜拜的人們依然虔誠,歲月掩不住爹娘純樸的笑容,夢中的姑娘依然長發盈空,台北不是我的家,我的家鄉沒有霓虹燈,鹿港的街道鹿港的漁村,媽祖廟裡燒香的人們,台北不是我的家,我的家鄉沒有霓虹燈,鹿港的清晨鹿港的黃昏,徘徊在文明里的人們。

聽說他們挖走了家鄉的紅磚,砌上了水泥牆,家鄉有人們得到他們想要的,卻又失去他們擁有的,門上的一塊斑駁的木板,刻著這麼幾句話,子子孫孫永寶用,世世代代傳香火。台北不是我的家,我的家鄉沒有霓虹燈,鹿港的街道鹿港的漁村,媽祖廟裡燒香的人們,台北不是我的家,我的家鄉沒有霓虹燈,鹿港的清晨鹿港的黃昏,徘徊在文明里的人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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