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花鳥畫之要

文旅中國頭條號 發佈 2024-01-22T19:25:33.210599+00:00

3月23日,位於美國紐約的華美協進社中國美術館,推出中國畫特展——「河上花:中國花鳥畫之道,1368—1911,天津博物館/常州博物館藏珍選萃」。

3月23日,位於美國紐約的華美協進社中國美術館,推出中國畫特展——「河上花:中國花鳥畫之道,1368—1911,天津博物館/常州博物館藏珍選萃」。展覽展出了天津博物館和常州博物館的70件(套)作品,均為吳門畫派、金陵畫派等明清重要畫派、重要畫家的花鳥畫藏品,較為完整、清晰地展現了明清中國花鳥畫發展的脈絡。本文特邀華美協進社中國美術館館長暨總策展人海蔚藍撰文,解讀中國花鳥畫的創作傳統以及蘊含的哲學思想和人文精神。

中國藝術歷來將書法繪畫視為最高端的視覺形式。繪畫則以人物、山水、花鳥為三大門類,鼎足而立。人物畫「成教化,助人倫」,山水畫擬山川、造幽境,花鳥畫類萬象、悟生趣。這三種繪畫的形式和內涵雖各有側重,但各司其職,缺一不可,從整體上體現了中國人信奉的天人合一的世界觀,實在可謂自然化人、人化自然。尤其是花鳥畫,表現了從自然中感悟的生命意蘊,寄託著生活的願景,顯得格外生動可親,為構築一個中國式的理想生活藍圖錦上添花。

自公元3世紀到7世紀的400年間,是花鳥畫從萌芽走向獨立成科的時期。花鳥畫中「逼真」的審美要點,在此時大獲讚賞。3世紀時的名畫家曹不興,其畫藝為吳國「八絕之一」,曾為吳大帝孫權畫屏風,誤落墨點,便隨手畫成蒼蠅,孫權以為真蠅,以手指彈之不去;六朝蕭梁時的張僧繇,於金陵安樂寺寺壁畫四龍,不畫眼睛,一說點睛,龍便欲破壁而飛;還有北齊王子高孝珩的壁畫《蒼鷹圖》,栩栩如生,嚇得別人不敢靠近。無論曹不興「拂蠅得名」,或張僧繇「畫龍點睛」,或高孝珩「壁鳩驅人」,皆旁證了以「逼真」為花鳥畫審美標準的時代特徵。

隋唐至兩宋,7世紀至13世紀,是花鳥畫以工筆重彩形式和院體風格為主的花鳥畫高峰期。唐末五代的10世紀,偏安成都的西蜀宮廷,首開中國第一個皇家畫院——翰林圖畫院。皇家畫院自此便以不同的名稱和形式,存在和傳延了上千年,成就了皇家美術的院體架構。後蜀時期,蜀地的天才畫家黃筌(903—965),自17歲便侍奉皇室,接著與其兩個兒子居寀、居寶,都以翰林待詔的皇家畫師身份,得寵於蜀皇室達三世之久,人物山水花鳥均得其名,尤其工寫生,多寫禁御珍禽瑞鳥、奇花怪石,如所繪純白稚兔、金盆鵓鴣等,用筆工整,設色濃麗,被尊為「黃派」,統領著蜀地畫院,奠定了院畫的審美趣味。同時,長江下游的南唐宮廷,也在其都江寧(今南京)創建圖畫院,設翰林待詔、祇侯職位為皇家畫師。本地江南仕族出身的徐熙,成為這一時代的花鳥大家。徐熙志節高邁、放達不羈,所寫多江湖汀花、竹木魚鳥,以筆墨為格,雜彩副之,學窮造化,意出古今,曾深得亦善花鳥畫的南唐後主李煜的厚愛,其繪畫風格或啟迪了士體花鳥畫的審美追求。

宋代(960—1279)是中國花鳥畫的巔峰,其中中國歷史上最藝術的皇帝宋徽宗(1082—1135)親手打造「宣和體」,將花鳥畫寫生傳神的追求推向登峰造極。宋徽宗察物之致,曾注意到孔雀飛起時先伸左腿;欲求傳神,曾嘗試以生漆點睛。其當政的政和二年(1112年),正月十五的上元節次日,祥雲瑞鶴集聚端午門,被視為吉兆,徽宗便特意繪製《瑞鶴圖》。也是宋徽宗,在花鳥畫中刻意追求繪畫的人文意蘊,不僅以詩賦為題來擇選畫師,他本人也實踐著將詩書畫印融為一體的創作。可以想見這痴愛花鳥畫的「天下一人」,身先士卒,對花鳥畫的審美標準、人文學養和祥瑞寓意的追求,乃至對文人情趣的導向,或都曾產生不可低估的影響。

宋代也是士體花鳥畫形成的重要時期,其獨特的表現形式就是「墨花」或「墨卉」。宋代文人或許受理學格物致知的影響,上追魏晉,繼續感悟生命意蘊,並述之於詩文書畫,施之於日常生活,而將中國藝術引向「尚意」的追求靈性的境界,蘊育著中國藝術之極致。宋四家之首的蘇軾(1037—1101),不僅在文學上有50多首詠梅詩,可與其同時代周敦頤(1017—1073)之《愛蓮說》相共鳴,並親身實踐墨竹墨石和闡述其理念,如:「觀士人畫,如閱天下馬,取其意氣所到。乃若畫工,往往只取鞭策皮毛,槽櫪芻秣,無一點俊發氣,看數尺便倦」,直接為文人畫造景造勢。因此,「墨花」的誕生,就是宋代士大夫在哲學、文學、人格追求的藝術體現,蘇軾無疑是其領軍人物。

南宋偏隅臨安(今杭州),院畫風格為之一變,多趨於傅色清淡之作,以勾染為主的以工帶寫的形式,變色彩為墨彩,變富麗為淡雅,變拘謹為靈動。士體一路,發展了北宋以來的「墨花」,如揚無咎的墨梅、趙孟堅的蘭蕙。元代的趙孟頫(1254—1322),以「作畫貴有古意」的思想,影響了有元一代的書畫。墨卉的梅蘭竹菊於此階段成為士體花鳥畫的典型代表,醞釀著明清水墨寫意花鳥畫的前奏。

明清以來的500多年間(14世紀至20世紀初),院體、士體仍然是花鳥畫發展可依據的兩條主線。明代院體花鳥畫的特色,一是從傳統中尋找靈感,復興傳統的唐宋工筆花鳥畫,以邊景昭為代表和以孫隆為代表的從10世紀徐崇嗣的沒骨法中開創的粗筆沒骨形式;二是從繪畫技法中尋突破,如林良創粗筆水墨形態的花鳥畫,以及糅合邊景昭的工筆和林良粗筆水墨之美的呂紀。

明清時代的士體花鳥畫,以水墨寫意為顯著特徵,更趨向於個性的自由表述,並逐漸成為此一時期花鳥畫之主流。尤其在江南一帶陸續出現了幾個畫派,如吳門畫派、常州畫派、揚州畫派和海上畫派等。其中吳門畫派之首沈周(1427—1509)的花鳥畫,以寫帶工的形式,「平淡古樸,大雅不群」,其「花鳥走獸之類,皆別有天趣,非寫生家所能及」,開啟了富有文人情趣的寫意花鳥畫。

清初的常州畫派,是著名的花鳥畫派,開派者惲壽平參考前人沈周、孫隆等人的作品和文獻記載,創造「仿北宋徐崇嗣」的沒骨花卉畫法,渲染為主,設色通透,淡雅如生,天趣盎然,風靡全國,且影響長遠,不僅其族人門生數代相傳,例如清代晚期承其沒骨法的廣東畫家居巢(1811—1865)、居廉(1828—1904)堂兄弟倆,又演繹出「撞水撞粉法」,開創和形成了「居派」花鳥畫,為世矚目,並成為嶺南畫派之先驅。

常州畫派之後,號稱「八怪」的揚州畫派,如金農、鄭燮、李鱓、羅聘等,揮墨有風,筆走龍蛇,將寫意花鳥畫推向更具個性的表述。這一批多以畫謀生的畫家,也是中國繪畫史上早期職業畫家的重要群體。

明清時代也誕生了水墨大寫意花鳥畫,將無形的精神靈性,化作有形的水墨效果,變幻莫測,耐人尋味。清初的四畫僧,尤以八大為著,借著大寫意的水墨花鳥畫,將獨立不羈的個性表述得淋漓盡致,前無古人,後鮮有來者。

清末民初海上畫派的誕生,是中國在中西交融特定時期的產物。1843年11月17日,上海正式開埠,從此中外貿易中心逐漸從廣州移到上海。政治和經濟局勢的改變,很快促使上海成為中國的經濟和藝術文化中心。自清末「海上四傑」的吳昌碩、虛谷、任頤和蒲華,和以張熊為首的「滬上三熊」(另兩位是朱熊、任熊),海上畫家融入了來自周邊江浙及更遠地區的藝術人才,致其後有海上六十家之說。以花鳥畫為重要題材的這一畫派,在上海為西方文化浸淫和商業性追求的環境中,在繪畫上也呈現創新和多樣化,例如對西畫的明暗、色彩、筆觸的參照;在題材上,因社交的廣泛需要,雅俗共賞的畫題流行,如四季花鳥、牡丹富貴以及寓意吉祥的歲朝清供等。從整體上看,海派花鳥畫作品更趨向通俗化和商業性。海上畫派作為20世紀一個重要的畫派,是中國古典繪畫向現代繪畫過渡期間不可忽略的一環。

(作者系華美協進社中國美術館館長)

責編:陳道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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