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昨天的精讀中,我們知道郝莉舉辦了一場酒會,前來的客人中,有一位知名的百萬富翁——拉斯蒂,五歲便因父母雙亡繼承遺產而成了富翁。
如今雖已步入中年,卻仍像未長大的孩子,嬰兒時期的脂肪從未消退過,皮膚像一隻鼓鼓的氣球,沒有一條皺紋。
他已經離過四次婚,雖然其貌不揚,卻是炙手可熱的鑽石王老五。如果郝莉和他結婚,找到和在蒂凡尼感覺一樣的地方,便輕而易舉。
可是,酒會上,一位不速之客的出現,即將改變郝莉的生活軌跡。
星期四晚上的酒會進行得正熱鬧,一個人高馬大的女人像一陣旋風似地推門進來,身上披著五顏六色的絲巾。
「郝、郝、郝莉,你這個囤積居奇的奸商,藏了這麼多討人喜歡的男人在這裡。」她說話時有些口吃。
她大方地自我介紹,說自己是郝莉的朋友,「我叫瑪格·維爾伍德,是個鄉下姑娘。」維爾伍德是名模特,目前同樓上的湯瀨先生一起工作,為雜誌拍攝聖誕節照片。
郝莉發現,拉斯蒂對她很感興趣。
讓我意外的是,酒會結束沒幾天,郝莉信箱上的名片有了修改,增加了一個名字:戈萊特利小姐和維爾伍德小姐如今在一起旅行了。
是呢,維爾伍德小姐搬進了郝莉的公寓。對此,郝莉給出的解釋是:我不會做家務,又請不起女傭人,最好的解決方法就是找個會做家務、又不是同性戀的女人同住。維爾伍德正好符合要求。
我曾聽見郝莉和維爾伍德坐在防火梯上說話。
維爾伍德羨慕郝莉身邊有拉斯蒂,這個男人缺點再多,至少是個美國人。
「我為做一個美國人感到驕傲。」 維爾伍德抱怨說,「可惜若澤是個巴西人,我也得做個巴西人,要遠渡重洋。六千英里呢,而且語言又不通……」
若澤是她的男朋友,是位外交家,一星期需在華盛頓待幾天。
維爾伍德口中說的這個巴西人我昨天見過,他來找維爾伍德,但是誤敲了我的房門。
他有著棕色的腦袋和完美無缺的體魄,穿了一套英國西裝,灑了高級香水,有一種靦腆的風度,完全不像拉丁人。
十月的那個星期一,天氣很好。
那天早晨我收到一家刊物的來信,他們願意發表我的小說,只不過沒錢付稿費。為了慶祝我的小說能發表,郝莉決定和我一起吃午飯。
我們先去了喬·貝爾的酒吧小坐,然後到第五大道漫步;在公園的飯館裡吃了飯,飯後我們避開動物園,到湖邊廢棄的船庫遊玩。
我同郝莉一起坐在船庫前廊的欄杆上,我想到了未來,談到了過去,因為郝莉要知道我的童年。
她也談到了自己的童年,但始終躲躲閃閃,沒有名字,沒有地點,像一種印象派的敘述。
聽她而言,她的童年很快活,實際上她並不快活。
我問,你不是十四歲之後就外出獨立生活嗎?
她擦一擦鼻子,說:「這一點是真的。別的都不是真的。說實話,親愛的,你把你自己的童年說得這麼悲慘,我覺得不忍同你比賽。」
那天下午,我們東奔西走,只為做一件事情:買花生醬,這是戰時的緊俏商品。郝莉的哥哥弗雷德喜歡吃花生醬,郝莉定期都會寄給他。
第三大道有家古玩鋪,櫥窗里有一件我很欣賞的陳列品:一座竹製的鳥籠宮殿。但是售價要三百五十元。剛搬到褐石樓房那會兒,我便在逛街時發現了這個鳥籠。
每次經過這家店鋪,我都會駐足欣賞。
我帶郝莉來看這個鳥籠,她也很欣賞它奇妙的設計:「但是,這仍是一隻牢籠。」
經過百貨商店,郝莉抓住我的胳膊,「咱們進去偷些什麼東西。」
她找到了一個堆滿萬聖節面具的櫃檯,趁售貨員在招呼其他顧客時,揀起一個面具套在臉上,又挑了一個套在我的臉上;然後我們手拉手就離開了。
就那麼簡單。
到了外面,我們跑了幾個街口,我想此舉的目的是為了使這個偷竊行動更具有冒險性;同時,我也發現,偷東西成功容易使人興奮。
我不知道郝莉是否經常偷竊。
「我以前常常偷,」她說,「我的意思是不得不偷。如今我偶爾還偷,目的是別讓我的手生疏了。」
我們一路帶著面具回家。
我記得同郝莉一起度過了許多東遊西逛的日子;的確,我們有空的時候常常相會,但總的來說,這種記憶是虛假的。
因為十月底,我便找到了工作。作息時間的不一致,讓我很難再與郝莉見面。
現在,郝莉與拉斯蒂、維爾伍德、若澤組成了四人小組,經常一起出去。不過這個四人小組不太和諧,因為若澤同他們在一起顯得格格不入。
有一天下午,我無意間在公共圖書館門口看見郝莉,不過她並未發現我。我很好奇她怎麼會來圖書館,為一探究竟,便跟蹤她進去。
她戴著墨鏡坐在一大堆找來的書籍前面,一本接一本地飛快翻著,有時會在某一頁停留,有時會在紙上記著什麼。
待她離開,我到她留下書本的桌子前面,看看是些什麼書:《巴西側影》、《拉丁美洲的政治思想》,如此等等。
聖誕節前夕,郝莉叫我幫忙裝飾聖誕樹。
忙碌完畢,她說為我準備了一份禮物。
我也準備了一份禮物給她:揣在我的口袋裡的一個迷你禮盒。
但是,看到她用紅綢帶包紮好的那隻美麗的鳥籠,我覺得自己口袋裡的那個禮盒更小了。
「郝莉,你真是太胡來了。這個要三百五十元!」
「我完全同意,可是我認為這是你想要的東西。」她讓我承諾,永遠不要在裡面關一隻活的東西。
她伸出手,拍了拍我鼓鼓的口袋,示意我拿出自己的禮物。
我給郝莉準備的禮物,是一枚旅行者守護神像章,從蒂凡尼購買的。
郝莉不是一個能存得住東西的姑娘,現在她肯定已把那枚像章丟了,不知會丟在哪一隻手提箱裡,還是哪一家旅館的抽屜里。
但是那隻鳥籠仍是我的,我把它帶到我曾去過的任何地方。有段時間,我曾刻意遺忘這隻鳥籠是郝莉送的:因為我們曾大吵一架。
一九四四年二月的某個時候,郝莉的四人小組一起出去旅行。回來後,她興奮地向我講述旅途中的趣事。
她又提起我那篇已經發表,但無稿酬的小說,她說貝爾曼看過我的小說,認為寫得不錯,他願意幫助我成名。不過,我的寫作題材不是他喜歡的,我需要做出改變。
「你不想賺錢嗎?」郝莉問。
「我還沒有打算得那麼長遠。」
「你最好還是想辦法賺錢。因為你的想像力很費錢,不會有很多人願意給你買鳥籠的。」
聽到郝莉這麼說,我的手和我的心都顫抖得厲害。「很抱歉,讓你在我身上浪費金錢了,從拉斯蒂那裡掙錢太不容易了。」
她發火了,「你從這裡走到門口大約需要四秒鐘時間:我給你兩秒鐘。」
我徑直上樓,把鳥籠拿下來放在她門前。這一切就這樣結束了。
到了第二天早晨,我去上班時發現,鳥籠扔在人行道的垃圾箱上。我有些害臊地又把它撿了回來,這是一種屈服投降的行為,但並沒有削弱我把郝莉完全從我生活中排除的決心。
故事讀到這裡,我們需要寫一寫郝莉的哥哥了。從郝莉口中,我們知道她的哥哥叫弗雷德,因為男主人公神似她的哥哥,她便以哥哥的名字稱呼男主人公。
弗雷德在故事裡,一直是以側面描寫出現的。
郝莉說他喜歡馬和花生醬,除了這兩樣,世界上沒有什麼是他關心的。他並不傻,只是腦子轉得有些慢。
目前,他在陸軍軍隊當兵。
男主人公在郝莉家門口的垃圾桶里發現的軍方來信,有些就是弗雷德寫來的。
還記得貝爾曼是在哪裡發現郝莉的嗎?是馬場;
還記得郝莉家書架上的書嗎?多半是關於養馬的;
還記得郝莉說夢話時,叫的誰的名字嗎?是哥哥弗雷德;
還記得郝莉花上一個下午的時間,一家接一家店鋪搜羅花生醬嗎?
她做這一切,足以見得哥哥在她心目中的地位。
她從未向男主人公提起過除了哥哥以外的親人。
郝莉曾說,等她在生活中找到一個和在蒂凡尼感覺一樣的地方,就會買家具,會給貓取名字。
給她這樣感覺的地方在哪呢?
也許在墨西哥吧。她說她去過墨西哥,那裡是個適合養馬的地方,她希望戰爭結束後,和弗雷德一起到那裡生活。
當然,前提是她得有很多錢。
畢竟在墨西哥購置土地也是需要錢的。在哥哥回來前,她所要做的,就是賺錢,有錢才會有歸宿。敬請期待明天的精讀吧!
直到現在,我們也不知道郝莉的身世與來歷,沒人知道她從哪裡來,郝莉自己也從不說真話,或許,她自己都已經不記得自己的過去了。
但是,總有人會知道,會記得。
明天,那個揭穿她來歷的人,就要登場了。
今天精讀的關鍵詞是:鳥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