帕米爾高原上觀奇景

外交官說事兒 發佈 2024-01-25T23:29:34.939601+00:00

作者:楊冠群 1950年調入外交部,1951年至1954年派往朝鮮,在志願軍停戰談判代表團工作;歷任中國駐阿富汗大使館隨員、國際關係學院和外交學院講師、外交部美大司副處長、中國駐紐約總領事館領事、中國駐華盛頓大使館一秘、中國駐泰國大使館參贊、常駐聯合國亞太經社會常務副代表等職。

作者:楊冠群 1950年調入外交部,1951年至1954年派往朝鮮,在志願軍停戰談判代表團工作;歷任中國駐阿富汗大使館隨員、國際關係學院和外交學院講師、外交部美大司副處長、中國駐紐約總領事館領事、中國駐華盛頓大使館一秘、中國駐泰國大使館參贊、常駐聯合國亞太經社會常務副代表等職。


「山之國」,顧名思義,是「多山之國」之意,但這個國家豈止多山,整個國土都在帕米爾高原上。綿延1200公里的興都庫什山脈,從東北到西南橫貫全境。首都喀布爾居於河谷之中,海拔近2000米,大約是拉薩高度之半。

興都庫什山脈

1957年8月,我們到駐在國阿富汗的北部山區作了一次旅行。一行五人,由政務參贊康矛召帶隊,除其夫人之外,還有我們兩口子,加上司機。那天一早,司機同志就把車準備好,裝上食品及飲水,我們便從使館出發了。

車出市區,樹木逐漸稀少。藍天白雲依舊,大地卻是一片土色。公路上塵土飛揚,迎面不時駛來開得飛快的汽車。印度次大陸的這一帶,運貨和載人的長途汽車都一樣,除了輪胎和玻璃之外,車身幾乎全漆上各種的圖案,有動物,有花草,加上形狀像豆牙菜似的波斯文,五彩繽紛,為單調的公路增添了不少色彩。

許多時候也能遇到駝隊。昂著頭、嚼著嘴,有時嘴角還流著白沫的駱駝,少則三五隻,多則數十隻,用鼻繩連著,首尾相接,絡繹不斷,頗為壯觀。駝隊都是遊牧民族,在阿富汗人數不下百萬。走在前面,牽著駱駝的大都是壯年男子,老人和孩子則坐在駝背上,帶著面罩的婦女也有步行的。這「沙漠之舟」馱著的東西可不少,有帳篷、糧袋、水罐和雜物等,連母雞也蹲在駝背上,儼然一副乘客的模樣,隨駝步的起伏而前後搖擺。幾隻大狗來回跑動,見生人就狂叫,見野狗就猛撲上去,它們是警衛隊。

北出山口,折向西行,汽車的輪子順著山勢不斷地滾動。山越來越高,路也越來越難走。公路上的碎石子,換成了小石塊,路面坑窪不平,有時還有大石擋住去路,車子只好擇路而行。幸好我們有先見之明,開的是使館的旅行車,才能大體上適應路況。坐在七歪八倒的車裡,我們就像被篩煤球一般,須緊緊抓住頂棚的鋼架,才免得被顛出了座位。

中午時分,我們選了一個開闊的地段,停車進餐。所以要擇地,防備山上滾下巨石,造成車毀人亡。

下了車,地上鋪了桌布,大家席地而坐,開始了名符其實的「野餐」。說它「野」,是因為這裡是沒有人煙的荒郊野外。在這樣的環境下用餐,呼吸著清新的空氣,還可環顧四周的山巒野景,確是別有滋味。其實,這裡也不算「野」。生態環境雖較惡劣,但仍有不少的動物在生活和繁衍。我們進餐的時候,石頭縫裡就鑽出好幾隻蜥蜴,探頭探腦地向我們張望,好像是在問:「你們從何而來?」空谷里回聲很大。朝天放了一槍,便驚得幾群野鴿亂闖亂飛。路旁一道山泉流過,清澈的流水告訴我們,這就是生命的源泉。不過,我們是用它來洗手洗臉的。

午餐後,我們繼續前進。車行多時,不知不覺地進入了一個大峽谷。進谷後景象大異。兩側壁立千仞,如同刀削,而谷底只是我們腳下的一條窄路,地形十分險峻。古語道「一夫當關,萬夫莫敵」。確實如此,如在兩崖設下埋伏,檑木滾石也好,機槍手榴彈也好,多少人馬都休想從這裡通過。尤令人稱奇的是,兩崖對稱地露出紅褐色、黑色和白色相間的岩層,層次分明,色澤鮮艷,沿谷伸延數十里,記錄了億萬年前火山爆發,岩漿橫流留下的痕跡,而不知又是哪一次大地震把大地撕裂,形成了今天我們所見的峽谷。真乃鬼斧神工。

巴米揚省

接近我們目的地巴米揚時,地面逐漸開闊,樹木也多了起來,但地圖上有此名稱,實無市鎮。汽車七轉八彎,總算找到了一座小旅館。木頭的結構,藍牆、白窗、紅頂,在這荒山野地里也算得上標緻了。室內家具簡陋,但收拾得還乾淨。沒有電燈,桌上放著蠟燭。有洗臉盆,但沒有自來水,地上有水罐。匆匆洗了把臉,大家就急著要去逛景了。

店主說附近有個湖泊。我心想,這大山溝里還有什麼像樣的湖泊,碰碰運氣吧!車行不多時,果然就聽得淙淙水聲。再往前走,只見遠處一道水簾似的瀑布凌空而下。到了跟前,發現瀑布的水勢不大,但寬度卻不小,難道上面還有一道溪流?大家建議順崖往前再走一段。車行不遠,就發現這一到處瀉水的高崖竟是個大圓環。我們決心停車,爬上去看個究竟。

藉助樹根和雜草,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總算攀上了幾十米高的崖頂。站在岸邊,只見面前是一個方圓約一平方公里的平湖。湖水深不見底,晶瑩透徹,湛藍如同寶石。蓄著這一潭淨水的正是我們看到的大圓環。如從空中俯視,就是一個脫了底的花盆反扣在地面上,水流不斷地從底口外溢。我不是地質學家,不知如何解釋這一怪異的構造。猜想這原是個火山口,火焰熄滅後,又為一股地下水所侵占。是否正確,待考證。

回到旅館,天色還早。不遠處有個平台,樹木茂密。大家又相約前去一游。到近處才發現原來是個白樺林。林子裡散了一會兒步,太陽就慢慢偏西。金黃色的斜陽照得林子透亮,把樹幹、樹枝、樹葉都染成金色。晚風輕拂,金葉沙沙作響,閃爍著金光,更使這靜態的黃金世界變成了動態的。我沒有經歷過這麼陶醉人的自然景象。《聖經》說,天堂里的街道是黃金鋪成的,這次我算領略天堂之美了。我用照相機拍下了這一鏡頭,後來沖洗出來卻大失所望:黑白膠片根本無法反映出金色來!

晚餐比較簡單:串羊肉、素菜泥、烙餅和紅茶,這是旅館備的民族菜譜。實在餓了,大家吃得津津有味。飽餐後,我回到房裡,倒頭便睡。一夜無話,除幾聲狼嚎外,萬籟俱寂。

次晨,我起了個大早,餘興未了,背了個相機,又同妻子回到樺樹林,想找回昨天的感覺。走著走著,忽然前面一個直徑大約1米的大蜘蛛網擋住了我的去路。蛛網很完整,掛著點朝露,在陽光的照射下,每根蛛絲都清晰可見,閃閃發亮,中間還停著一個大蜘蛛。林子裡幽黑的背景更是把蛛網襯託了出來。這是個少有的畫面,令人讚嘆。我趕快回到妻子那裡去取相機。匆忙之中,不知是身體的哪個部位碰了蛛網,頃刻間蛛網煙散雲消,化為烏有。我真後悔我的粗心。

早點後,我們撤離了旅館,徑奔此行的主要參觀點,去尋訪唐僧曾經到過的佛教聖地。

巴米揚山谷的文化景觀和考古遺址

行車半個小時後,呈現在我們面前的便是一座高大的石山。正面已被削平,布滿了大大小小的洞穴,頗像中國的龍門石窟。停車後,大夥紛紛跳下車去,先睹為快。果然名不虛傳,一個巨大的佛窟里赫然一尊佛像,其高大首先就令人嘆為觀止。我不知它的確切高度,但把頭仰到極限,又倒退了幾步才看到了佛額。我們的旅行車就停在它的腳下,車頂僅及大佛的腳面。推算起來,有十幾層樓高。後來查了資料,大佛高53米,世界名列第二,僅次於中國的樂山大佛。

細加端詳,造型還相當漂亮。佛體的各個部位都很勻稱。雕刻也很細膩,袈裟的衣邊及皺襞歷歷可見。圓拱、深凹、輪廓整齊的佛龕突出了佛祖的尊嚴,也為它提供了一個擋風避雨的場所。

曾經的巴米楊大佛與摧毀後的景象

令人遺憾的是,佛像已遭到嚴重的破壞。最可惜整個面部已被削平。大家都知道,神佛的慈祥、聖潔和安詳往往從其面部神情得到反映。這尊大佛,根據「手術」平整的程度來判斷,被毀容完全是人為的。近旁另一尊較小的佛像也受到同樣的遭遇,證明了這一判斷。大佛的右臂已斷落,雙腿支離破碎。留下了一尊殘疾的千年古佛,委實可惜。

大佛至少有1300年的歷史。伊斯蘭教於公元6世紀時傳入阿富汗。此前,這個國家曾一度深受佛教文明的影響。這尊大佛的建造和山上其他無數佛窟的出現,雄辯地說明當時香火之盛。無怪乎,7世紀時中國的高僧玄奘前往印度取經,路經阿富汗時,曾來巴米揚瞻仰大佛。

中阿兩國的交往史可以追溯到更遠的過去,但不是本文的重點,這裡從略。2000餘年的歷史,留給後人的遺蹟實在太少,但有關玄奘的一段,大佛完全可以作證。

星期一還要上班,我們不敢久留,照了幾張像留念,就告別大佛,往回趕路了。車逐漸離去,巴米揚也在視野里不斷變小。依依不捨中,我只有一個祝願,但願身處異域,如今受到冷落的大佛歲歲平安,免受新的劫難。我也似乎聽到大佛的聲音:「善哉,善哉,今天來了新中國的第一批旅遊者,歡迎大唐的繼承者今後多多光臨。」

返程途中,我們還參觀了蘇聯援建的沙魯比水電站。那是當時阿富汗絕無僅有的現代化工程。為時間所限,只是走馬看花,轉了一圈,沒有多少印象。

回到喀布爾,零零落落的街燈已亮,在黑暗裡發出淡淡的黃光。大街上車馬穿行,耀眼的汽車大燈在車窗前來回晃動,我們又回到了塵世。

-end-

文章來源 |《苦甜的雞尾酒》

作者 | 楊冠群 圖片 | 網絡

編輯 | 外交官說事兒 青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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